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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之岛·6

    又是一天早上,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当我洗漱完换好衣服准备下楼用早餐的时候,突然有一名侍者来敲我房间的门。告诉我楼下有一位先生找我。

    我下楼一看,发现希尔弗身穿便服,正在接待区一边喝咖啡,一边等候我的出现。

    他的气色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见到我之后,他就立马换上一副笑容和我问好。没想到竟然这个时间见到他,这让我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家里躺了整整两天,所以决定今天一定要出来透透气,刚好天气不错,就想邀请你在贝纳德附近走走。”

    他的声音仍旧有些嘶哑,不过能听出来他精神上已经恢复的不错,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是那种有气无力的样子。

    “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如果已经没什么问题,我倒是可以考虑答应你的邀请。”

    他听完我的话,笑着对我说他已经完全好了,只不过声音还有些哑,希望我不要在意。又让我先去吃早饭。

    “你呢?你要和我一起吃早饭吗?”

    “我已经吃过了。我可以在这里一边看报纸一边等你。”

    我照做了。

    等到我在酒店用完早餐的时候,他就忽然出现在我身边,告诉我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今天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问他是哪里,他却一直不回答我,只告诉我等到了那里,我一定能想起来。

    今天是连续几个阴霾天之后的第一次放晴,空气也非常新鲜。一路上希尔弗都显得相当快活,当和我谈论起沿途的风景时,他兴致勃勃的和我说,接下来一定要在这附近安排一次写生。

    “希尔弗,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你的那尊雕像呢?”

    “雕像?你指的是哪个?”

    希尔弗仍旧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似乎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有些犹豫该怎么说这件事。然后悄声告诉他,在那个晚上之后,我回到了地下回廊,发现那尊弥涅尔瓦雕像已经不见了。

    希尔弗听了我的话后,扭过身来看着我。突然,我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连忙举起右手对他说。

    “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他用一种类似惊讶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我,我疑惑了。

    “克里斯,你真的——”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似乎是迟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又显出一丝无奈。这让我突然担心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难道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他微笑着叹了一口气。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你马上就会知道答案了。”

    我似乎明白了接下来希尔弗会带我去什么地方,对此不再说一个字。一路上,只和他继续讨论沿途的风景,还有最近发生的趣事。

    马车大概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接近我们的目的地。希尔弗告诉我,这是贝纳德城下附属的乡镇,叫作贝尔霍德。因为这里风景优美,他偶尔会来游玩,或是在夏季的时候前来避暑,小住上一阵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带我回贝纳德探望我的外祖父,我们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我一直记得这个小乡镇。”

    “我知道你的外祖父,是罗素公爵,对吗?”

    “没错,很多人当时都知道他。”

    “他非常受人尊敬。”

    希尔弗点了点头,“是的。有时候我会非常想念他,尽管我连他的脸都快要记不清楚了。印象最深的就是住在这里的时候,他常常会在午后带着我到一条小河边散步,有时还会有我的母亲。”

    每当谈起童年,希尔弗总会变得格外温柔和感性。我知道他一直对他最初的童年相当怀念。在他的记忆里,大概只有童年与离开约瑟府后这段短暂的时光是被他所认可的,中间那些缺失的片段不知在回忆里被他撕扯成什么模样。他不接受那时候的自己,这让他不完整。一个没有少年时代的人,也很难拥有接下来完整的人生。

    “你在想什么?走吧,我带你去看那尊雕像。你不是问我她在哪里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告诉他我很喜欢这座叫做贝尔霍德的小乡镇,如果盛夏的时候能在这里避暑,那一定非常惬意。

    希尔弗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向一座小山坡走去。这让我忽然想起当时我们决定订婚的那段日子,我和他成天无所事事,便每日在约瑟府的庄园四处探索,大概就和今天的情景有些相似。

    越往山坡上走,越是杂草丛生。现在正是早春,而乡镇的春意总是比城市里来的更为迫不及待。明明还是四月,却已经有蜻蜓在花丛间飞舞。我有些害怕这些飞虫,怕它们忽然扑到我的脸上来,或者是落在我的手臂上。可是希尔弗却毫不在意,甚至还想要伸手前去捉上一只。

    行走在绿意茂盛的山坡里,氤氲的水汽夹杂着野草的气息在阳光的照耀下不断蒸发,连同着脸上挂着的细细密密的小汗珠,甚至朦胧了视线。闷热潮湿的感觉袭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置身盛夏。可那又是温柔的盛夏,浅金色,草绿色,天蓝色的,比盛夏更年轻,更充满了懵懂和温柔的希望。

    我被希尔弗牵引着向前,野草在脚下不停地发出莎啦啦的轻柔摩擦声。终于,在绕过几颗柠檬树之后,我看到了那尊熟悉的雕像——希尔弗的弥涅尔瓦安静地坐落在低矮的花丛之间,与我记忆中的形态一般无二,但是氛围却完全变了:从前包围她的幽蓝色光线,记忆里昏暗的神秘感,如今完完全全被明亮的阳光,湿软的水雾和翩跹的蜻蜓取代,毫无隐匿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终于想起来,他的弥涅尔瓦原本就是一尊安置在庭院最中央,耀眼的阳光下的华丽雕像,那才是她的归宿。

    我走上前去凑近观看,发现底部一些缝隙之间甚至还长出了小小的野花。但是雕像的表面仍旧很清晰,并没有出现受到多年风吹日晒后被严重磨损的迹象。看得出来,希尔弗为了保护她,必然也下了一番功夫。

    “真没想到,她现在竟然过上了这样的乡间生活。似乎别有一番滋味!”

    希尔弗向我解释说。当初为了考虑把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安放在何处,他还颇花了些心思,如果是放在离他的居所很近的地方,必然太过显眼。最终抉择了很久,才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

    “离这个雕像不远的位置有一座我的小房子,如果你想过去看看的话。”

    我十分惊喜,没想到在这样隐蔽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希尔弗还为自己准备了一处居所。当那座希尔弗口中的小屋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简直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童话世界。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

    我推门进入。与我想象的不同,这真的是一座古朴的乡舍小屋,里面所有的陈设都没有一点城市居所的影子。最重要的是,我发现它终于将希尔弗当年在地下回廊的生活状态原原本本的展现了出来。靠近门口的一张大桌子上堆满了雕刻所用的工具。他所有雕刻作品也都摆放在这里:已经完工的,或是做到一半的,大大小小应有尽有,还有许多为了辅助石雕而做的黏土模型和绘图的草稿。我这才相信,希尔弗原来并没有抛弃他曾经的最爱,雕像对于他来说,只不过专门被珍藏在了远离人间的心灵小镇的一座童话般的房子里。

    “我还觉得奇怪,那天去到你的家,竟然一件雕像也没有看到。原来它们都在这里。”

    “地下回廊的雕像,除了那尊弥涅尔瓦,我基本一件也没有留下。你现在看到的差不多都是我来到贝纳德之后完成的作品。”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我想起了他的肺病。

    “不过,你现在应该没有从前那样对雕像痴心不改了吧?我想医生应当会建议你少从事这样的工作。”

    希尔弗点点头,告诉我由于两年前检查出来肺病的缘故,他已经很少来这间屋子了,里面的作品也大都来自于那之前。近一两年他只完成过很少一些雕像作品。技艺和手感也大不如从前。

    “听起来有点遗憾。不过在我的印象里,你从前似乎也很喜欢绘画,如果能在绘画上重新找到你对艺术创作的热情,其实也不错,你觉得呢?”

    让我没想到的是,希尔弗不仅赞同了我这一番话,甚至还列举出了绘画较于雕像的诸多优点。他告诉我,通常完成一个雕像的周期比绘画作品长上很久。不仅时间,精力上耗费更多,也更难达到他对于所创造形象的理想预期。并且由于创作时间太久,他有时甚至分不清最初浮现在脑海中的理想形象究竟是什么模样。

    “在我塑造雕像的过程中,我大概不断地在纠结或改变自己的想法。以至于最终做出来的形象和我当初预想的样子往往已经相差很大了。”

    我尽力揣摩的他的话,尝试站在一个雕像艺术家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

    “可是听起来好像也不坏,因为如果你心目中的标准改变了,那就说明你对要创造的形象有了新的理解,那么去改良它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希尔弗摇了摇头。

    “不,我雕刻一个作品的目的,就是为了还原当时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第一个灵感。我尽量不去改变她。否则即使做出他人眼中更好的作品,那也不是我最初想要的东西,我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

    “你指的是创作的初心吗?”

    “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初心’。”

    用这种角度去思考,渐渐地,我发现他的说法也并非难以理解。我想,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会认为绘画优于雕像的最主要原因吧。而就在我以为希尔弗向我列举出绘画的种种优点,是为了证明他已经完全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雕像转移到绘画创作上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了。

    “不过,雕像拥有最珍贵的一点,是任何高超的绘画作品都做不到的。”

    “是吗,哪一点?”

    希尔弗拿起一尊小巧的石雕,在手里仔细把玩。开口道:“那就是一旦你创造出一个石雕艺术品,她就是一个物理空间上占据一席之地的生命。她和你一样真实而立体,可以触摸,有血有肉。并且你很清楚,她可以长久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甚至长久过你自己。”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指尖轻轻拂过手中的雕像。雕像每一个看似细微的线条,都经过他一点点的推敲和打磨。如今它们存在于他的眼前,是对他最大的报答。

    “当然,你要为你的灵感虔诚付出很多,她才会打破所有障碍,活生生的来到你眼前。对于这一点,任何艺术形式都一样。那就是艺术家必须付出努力,才能将抽象的灵感变为具体的作品。”

    他静静地说着这番话,对他来说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我站在一旁却被深深感染。

    一直以来,希尔弗在我心中的模样是有些偏执的。他所进入的艺术世界我无法企及。我虽尊重,但却认为与自己的生活关联甚少。可是此时我却忽然感觉到,如果能为一样自己热爱的事物忘我追求,将是何其幸运与幸福的一件事。希尔弗是自由的,他的自由不仅在于行为上的无拘无束,更在于可以在精神上热切追求自己所爱,并将这种爱投射在生活的每个角落,不断创造与实现,然后获得满足。而想拥有这种自由,第一步,是要有所爱与决心。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找到第一步呢?

    我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这种视线引起了他的注意。当他也抬起头看着我的时候,我鼓起了勇气。

    “希尔弗。我第一次觉得,你令我向往。”

    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想尽力装出一份轻松的模样来说这句话,好不让自己情绪上的波澜惊动到他。

    “为什么?”

    我将手中抚摸着的稿纸轻轻放到桌子上,来到了窗边,从里面向外看,山坡半边的风景映入眼帘。

    我转过身,对他说:“我真羡慕你,发自内心的羡慕。可能我们的经历真的相差太多了。你描述的那些,都是我觉得像文学作品里一样的观念,放在我的生活里,我只能仰望。我甚至不敢相信,你就这样站在我眼前。”

    我有点语无伦次。

    然而,希尔弗听了我这一番热情夸赞后,居然忍不住掩嘴笑了。一时间让我有些尴尬,仿佛我才是那个忘我沉浸在不切实际的艺术浮想中的那个痴人。

    “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对不起,克里斯,我绝对不是在嘲笑你。但是你夸我时候的样子,真的非常可爱。我只是觉得,你过于认真了。”

    他收敛了笑容,向我真诚的说道。

    “克里斯,你不必如此。”

    说罢,他忽然咳嗽起来,仿佛是刚才笑的太厉害了。他立马取出手绢来捂住嘴巴,并向我连连道歉。他咳得越来越厉害,只得快步走出房间,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便也没有跟上前去。

    我一人站在屋子里,观察着这间屋子本身,就好像它已经和这些形形色色的雕像融为一体,成为一件巨大的作品。而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房子靠里的位置有一扇隐蔽的门。门的颜色很好的隐匿在墙壁之中,稍不留神,可能就会让人忽视它的存在。

    我好奇的走上前去,轻轻一推,惊讶的发现门并没有锁。

    当我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仿佛进入另一个境地。空旷的房间里没有任何摆设或装饰,与其他房间的凌乱形成鲜明的对比,冲击着我的视线。房间里只有唯一的主人,她安静地站在整个房间的正中央——那是一尊洁白的大理石整身人物雕像。

    这尊雕像非常特别。说她特别,不仅仅在于她是一尊难得的整身雕像,而且她的比例与大小似乎经过专门的设计,与真人几乎没有差别。雕像中的人物是一位女子。如果仅凭借第一印象,我一定会认为这是薇奥莱特的雕像,因为她拥有着和薇奥莱特一样美到夸张的蜷曲长发。可是仔细观察,我却发现雕像中人物的气质与薇奥莱特有些不同。薇奥莱特所呈现出来的应当是纯粹的热情奔放之美,不论是她纯真或是性感的模样,这一点绝不会改变。可是雕像中的这位女子却给我一种抚平人心的宁静之感。她的双手好似捧着什么东西,一颗小巧的头轻轻垂下,仿佛在做虔诚地祷告,又像是在许下什么心愿。她身材纤细,完全不同于其他作品中追求女性身体的丰腴饱满之美。看着她,我只顾心生一种纯净的爱怜,如果雕像可以拥有生命和思想,那么这个女孩大概就是宽恕一切,为一切祈福的天使。

    整一尊雕像完成度并不算很高,还有不少地方需要处理,就连女孩儿的小腿和脚也还没有雕刻成形,我想,这大概是希尔弗一个尚在进行中的作品。

    忽然间,我意识到我不应该在这里偷窥他一件尚未公开的作品。既然他并没有向我主动展示,那么我还是悄悄离开为好。于是,我快速走出了这个房间,并轻轻关上了门,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一会,希尔弗回来了。他这次发病似乎并没有痊愈。从今天早上见到他开始,他还是会不时咳嗽。虽然他现在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他越是如此,我就越担心他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觉得无趣了吗?这间屋子并不大,我还是带你出去转转吧。”

    说着,希尔弗带我离开了山坡上的小屋。我和那尊弥涅尔瓦告别,然后我们下了山。

    到了午餐时间,我们就在附近街道上随便找了一家小餐馆。我们点了超出我们饭量的食物,因为这里用量实在是太实惠了。希尔弗告诉我,在贝尔霍德几乎家家户户都饲养有鹅,所以鹅肉是餐桌上最常见的食物。他向我推荐这里的土豆烤鹅肉以及无花果鱼籽鹅肝,我们还点了玉米酱汤、金枪鱼沙拉和烤饼,最后希尔弗加上了草莓布丁作为饭后甜点。其中我最喜欢的是土豆烤鹅肉,希尔弗最喜欢的则是饭后甜点的草莓布丁。

    吃过午饭,我们就沿着贝尔霍德的小河散步。他告诉我如果我喜欢这里的风景,之后也可以再来玩。他在这里有认识的朋友。

    我却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何,从午后开始,我就一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爬上心头。

    我很珍惜和希尔弗这样相处的时刻,我们甚至像一对最平凡恋人一般在乡村的小河边散步。可是我越是珍惜这样的时刻,就越是无法沉静下来去享受。因为我清楚的意识到这种快乐只是昙花一现,就像希尔弗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可是又能维持多久呢?我最终还是不得不离开这里,回到汉德的身边,回到一个完全不爱我,我也完全不爱的人的身边,做回原来那个傀儡般的贵族夫人。

    可我宁愿选择这样平凡的生活,和我曾经最爱的希尔弗在一起,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我在来到贝纳德之后所看到的一切在这个午后都显得那样的美好,这里的风景,这里的人们,这里的故事,不久之后将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生命中的,这里一切的一切——包括那个最特别的人。

    我蹲在地上,将头埋在手臂里,最后竟忍不住哭了起来,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对一个从前完全陌生的地方生出如此多的不舍。我知道这样做肯定会被希尔弗发现,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狭小的黑暗里,眼泪不停地落。我多么感恩上帝让我重新遇见了希尔弗,可是,为什么这一切发生在我踏足这样一段婚姻之后呢?我忍不住的抽泣,直到这种情绪演变为一种无法自控的痛恨。

    我将头埋在手臂里许久,直到我的双臂和双脚都感到剧烈的麻木。希尔弗没有叫我或者是来拍我的肩膀,以至于我开始怀疑他是否已经不在我的身边。

    终于,我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四处张望,又手忙脚乱的掏出手绢擦去我的泪水,整理我的头发。我没有看到希尔弗,却也庆幸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没有被他看见。

    这时,我忽然听到他在远处高声呼唤我的名字。

    “嘿!克里斯!我借到了一艘小船,你想和我一起划船吗?”

    我还没从刚才情绪的波动中完全走出,听到他的声音,只慌乱的应了一声。直到我看到他吃力地把一艘小船划到我面前来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希尔弗伸出手来,让我抓住他,然后小心踩上船。

    他似乎并非会划船,我猜他只是看到附近有船之后灵机一动。

    “怎么样,这条船还不错吧?”

    他一边用有些生疏的动作让船桨动起来,一边扭过头来冲我有些得意的说,那口气就像个孩子。

    “你从哪里弄来的船?”

    “我向旁边的居民借来的,用完之后还要给他们划回原处。所以我决定,公平起见,现在出发的路我来划,等到我们返回的时候,你来划吧,怎么样?”

    他一脸笑容的冲着我说,我知道他在和我开玩笑。

    “我可不会划船,要不干脆你也别划了,我们一起停在河中央,我觉得那里的景色就挺好,不是吗?”

    希尔弗朗声笑起来,告诉我他是和我开玩笑。不久,他安静下来,对我说。

    “我刚才见你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如果没哭够的话,你可以在这条船上继续哭,这样就只有我能看到,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

    想不到我的秘密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击中,我深吸一口气,有些愤愤的对他说。

    “你不该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抱歉,克里斯。我只是想让你好受一点。毕竟一天的时间很短暂,你如果总是愁眉苦脸的在我身边,这一天很快就会结束的。我希望我们尽可能留下一些好的回忆。”

    希尔弗继续有些吃力地划着,不过比起刚才,他似乎已经掌握了一些技巧,能让船平稳地向着一个方向移动了。

    我明白他的一番好意,但这也无济于事,他的一番话并没有让我打起精神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专注于划船,而我只是坐在他对面发呆。

    “如果一个人总是在哭,那么是没办法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的。”

    “什么意思?”

    我扭过头来看向他。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船桨收回,放到自己的脚下,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不清楚你具体为什么而哭。但是我想应该可以猜一个大概。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不满的话,或许可以冷静下来,然后切实思考有没有解决的途径。”

    我专注的听着,以为他要给我什么具体建议,可是他没继续了。

    船停在水中央,周围除了偶尔传来天鹅的叫声,就只有风轻轻吹过的声音。我们沉默了很久,静静欣赏着河中央的景色。河中央视野开阔,两岸居民一幢幢别具风情的小楼在此可以被尽收眼底,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挤满了各色的鲜花,层层叠叠仿佛就要溢出。在温暖的,醉醺醺的午后阳光下,不知不觉中我开始进入幻想,是否站在每一幢楼下,都可以抬头领略一个不同色彩的春天。

    然而除却那无边无际的幻想,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让我铭记。当我们共同坐在这样一艘狭窄的小船中时,即是我们四周都是河流,我却丝毫不觉得受限于这艘小船。好像我知道,只要我说想去某一个地方,希尔弗就会帮我划动起船桨,一点点接近我们想要了解的位置。

    只不过我们都选择了暂时停留在河中央,安安静静地感受着此刻的宁静。直到他提议,我们是时候把船划回去。

    “我可以帮你划一支船桨。”

    我向他提议,并上前准备捡起一支船桨。希尔弗却有些惊讶,对我说他刚刚只是在和我开玩笑,叫我不必当真。

    “我知道,但我觉得一支船桨我还是没问题的,或许我可以试一下。”

    “那好吧。”

    他同意了我的提议,并为我捡起那只船桨,又告诉我怎样划稍微省点力。我学着他的样子。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两个人一人一支船桨,把船歪歪扭扭划回了原点。

    晚餐我们就近选择了一家小餐馆。吸取教训,我没有点太多食物。希尔弗仍旧执着的询问这家有没有草莓布丁,又问有没有草莓派,但结果是,这两样他们都没有。

    “你很喜欢吃草莓吗?”

    希尔弗点了点头,他告诉我他喜欢吃甜的东西,尤其是草莓味的东西。我这才唤醒出某些隐秘的记忆,似乎最开始我们在约瑟府生活的那段日子,他就有这样的喜好。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最后临走的时候,店家竟送给了我们一小篮草莓。希尔弗惊喜不已,我则感慨这家店的老板真是细心又好心肠。我们向她连连道谢,便准备离开贝尔霍德,希尔弗准备的马车已经到了。

    当我们回到贝纳德市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这样微妙的时间让我怀疑希尔弗接下来是否还有安排。我没有主动问他,他却告诉我,今天一整天他都玩的很开心,不过也很累,回去就准备休息了,也让我早点休息。

    我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的马车将我送到酒店的大门口之后就离开了。

    希尔弗离开之后,我逐渐开始觉得心慌意乱。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一天中其他的回忆暂且被我安放,他的一句话却让我整晚都辗转反侧。

    “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不满的话,或许可以冷静下来,然后切实思考有没有解决的途径。”

    我越揣摩这句话,就越觉得心跳加快——却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恰恰相反,而是我已经感知到了那个答案。那个早就在我心中孵化的,已经成型的,但我却从没真正想过去触碰的答案。

    如果真的要说切实的解决办法,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我知道这有些太过于草率了,可是它就是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并且我再也无法将这个念头放下。

    那就是和汉德离婚。

    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