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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之岛·10

    一连数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圣塔洛夫,今日的太阳却显得毫无诚意,怏怏的挂在天上完全没有活力,只是发出刺眼的白光。直到午后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倾盆大雨。

    然而我和希尔弗今日外出的时候谁也没有记得带伞。碰巧我们此时所在的郊野交通不便,最终几经辗转,终于大费周章地回到了酒店。我们两人都淋了雨,我觉得自己有些感冒了。

    我和希尔弗一边相互抱怨岛上的气候变幻莫测,一边后悔没有随身携带一把雨伞,否则我们也不至于淋得如此狼狈。但抱怨之余我却有些遗憾,因为如果这场雨一直下,那就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出行计划不得不受到干扰了。

    总之,我们最终一致决定当天不再外出,如果第二天天气转晴我们便再做打算。正好一连几天的行动也可以暂时告一段落,让我们好好休憩一番。

    我吃了药以后几乎整个下午都在蒙头大睡。大概到了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希尔弗来敲我的门,提醒我一起去吃晚餐,却也被我以没有胃口而拒绝掉了,随后他让侍者为我送来了简单的宵夜,然而我直到深夜才饥肠辘辘地醒来。当我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面包和冷鸡肉时,简直像看到了救星,将它们吃得一干二净。

    我后悔一觉睡到了现在,再加上吃完东西,这让我在十二点的深夜异常清醒。我拉开窗帘,借着昏暗的街灯发现雨还是下个不停,不禁有些担忧。

    我在屋内悠悠踱来踱去,可是实在无事可做,就准备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来读,可就在此时,我好像听到隔壁隐约传来希尔弗咳嗽的声音。

    这种声音过于熟悉,以至于仅仅是听到这样的声音,种种不安的记忆就纷纷浮现,我仿佛看到了他那张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的惨白面容。

    一声又一声,没有尽头。他又成了这个样子,我顿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自从这种声音被我的耳朵捕捉到后,我就再也难以将其忽视。夜晚安静地出奇,唯有隔壁希尔弗咳嗽的声音微弱而清晰。我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每一个夜晚他都是这样度过,只不过因为我在熟睡,所以未曾察觉到而已。

    我披上外衣,轻轻地走出我的房间。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放任他这样不管。我知道自己可能无法给予什么有用的帮助,可是我还是想看一眼他。于是我敲了敲他的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虽然灯是关着的,但他似乎还没睡,或者根本无法入睡。而一进门,我就发现他这间屋子里比我要冷上许多,向里一看,原来是窗户没关。

    “为什么不关窗户,你不觉得冷吗?”

    他有些艰难地回答我。

    “开着窗户透气会让我觉得好受一些。”

    他的声音又变得有些嘶哑。我问他是否吃过药,他说已经吃过了,还向我表示这次仅仅只是咳嗽,并没有发热。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确实如此。

    但即使这样,我也担心长此以往下去,他的身体状况只怕会越来越糟糕。自从那日我遇见他生病之后,他似乎听取我的意见,已经开始尝试着过一种稍许健康的生活方式。可是我知道,尘肺这种疾病几乎无药可医,如果他的肺已然受到侵染,那么就算吃再多的药,也只能起到减缓病情的作用。

    直到现在我才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一生热爱雕像的希尔弗,可能最终真的会为此丢掉他的性命。我静静看着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为什么这种表情看着我,好像我明天就要死了一样。”

    这次换他来宽慰我,看着他这样一幅态度,我忍不住一下子捶在他的肩膀上,我讨厌他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他就顺势倒在床上,侧卧着,然后用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我。借着窗外的光线,我看到他身上仅仅罩着一件宽大的睡衣,就准备走到床边把窗户关上。

    “你觉得冷吗?”他开口。

    “我不冷,但我觉得你这样只会让你自己受凉感冒。”

    屋外风雨交加,我看到窗边的地毯已经被飘进屋内的雨水打湿了一大片,纱帘被风吹的高高飞起,整个房间里充满了雨水潮腥的气味。

    我关上窗后,希尔弗对我说,接下来几天似乎都是阴雨天气。

    “那我们就不要再出去了,你就待在酒店好好休息吧”

    “可是如果这样,那就失去了我们出来旅行的意义。”

    他声音只是稍微大了一些,可伴随而来的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我闭口不言,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开始慢慢的思考起来他说的那句“旅行的意义”。

    也许是因为夜晚的安静总是会拂去一些白天的浮躁的欢快,露出那些被遮盖住的,其实并没有被我们所遗忘的隐约的牵挂。有关旅行的意义,我也尝试去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论是上次的贝尔霍德之行,还是这次的圣塔洛夫,有一个问题始终盘桓在我的心中。

    那就是希尔弗对我的情感。我确信我爱着希尔弗,然而他呢,他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可能,我就是需要他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于是我开始询问他。

    可他沉默良久,却始终没有给我一个正面的回复。

    “克里斯,你可能无法想象,你对于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的话让他思考良久,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任何人在一起都让我觉得更真实,有意义。可如果你让我简单的用一句话来回答你的问题,对不起,克里斯,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倘若不是我关上了窗户,他的声音就要淹没在窗外的雷声与雨声之中。然而我却能感受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饱含沉重的追忆。

    我知道,谈及我与希尔弗之间的情感,倘若仅仅只是被局限于爱情,那一定是狭隘与黯然无光的。我很清楚那不是他所需要的,甚至也并非我所需要的全部,不过聊胜于无。可是如果谈及真正将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的东西,那么有一些问题就永远不可能被回避。而这一切让他亲口说出来,这实在是一种残忍。

    我这才意识到,我犯下了一个错误,我又带他回到了从前那个对他来说如同噩梦的地方。那是他对我的记忆中无法被分割出来的一部分。那是在白天的阳光下永远无法看见的,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从晦暗阴冷的角落里爬出来纠缠他的,让他痛苦窒息的回忆。

    他静静地匍匐在床上,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对我说。

    “克里斯,我是一个永远无法被原谅的罪人。也许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我才能够真正获得解脱。即使过去再多年,我也不可能忘记这一切。”

    “我,杀了,约瑟府剩下的,所有人。”

    他从床上坐起面向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面无表情地念出这一句破碎的话。就像一个可怕的傀儡,用最苍白的语气,像诅咒一般念着,回顾着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没有阳光,抓不住任何人的手,回忆里看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影子,只有身边的亲人倒下时的模样,这就是他在四年前所拥有的一切。

    我一把抓起希尔弗的手,我想将他从那些回忆中摇撼清醒。

    “可这些并不全是你的罪过!”

    “可我却是唯一活到现在的那一个人!克里斯,你无法想象,一整个家族只剩下你一个人的那种绝望!从我亲眼看到我的母亲死在凯瑟琳的手下时,我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忍受那样长的时间,恨她和我父亲这么多年以来竟然能苟活在这个世上!我恨我没有早点杀掉他们,可是当我亲手杀掉他们之后——我又开始恨我自己。”

    他几乎是哽咽着说完这些。他绝望的垂下头去。我知道,这是希尔弗独自背负的一切。四年来,即使换了名字换了城市,换掉所有一切旧的生活,可是这份记忆就像幽灵一样始终徘徊在他心里。他从约瑟府带走的全部,在那之前他的生活里所拥有的全部,只有那个阴暗的地下回廊里也已经容纳不下的恨意和绝望。这其中痛苦与可怕的滋味,永远只有他一个人才能体会得到。

    “上帝留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背负所有的罪孽,这是给我的惩罚。”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这样的他。因为甚至连我自己也被他的情绪感染,我觉得我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把人压迫到窒息的痛苦。

    如果是我经历这一切,我简直不敢想象我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永远只有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而希尔弗竟然还能背负着这份秘密,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大概他的心被自己撕扯成什么模样,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此时,他才会看清自己浑身那早已腐烂不堪的伤口。

    因为可怕,因为绝望的悲哀,我的眼泪不停的掉落,但是我却没有抽泣。但在这种强烈的悲哀之间,我却感受到一种无名的力量在我体内飞快地涌动。

    “好吧,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只有一点我希望告诉你,那就是你并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直到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希尔弗,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它们全部作数:倘若你有一分的罪过,那其中半分便是我的;倘若你觉得死亡也无法洗刷自己的罪恶,那我就用我的下半生和你一起忏悔,直到我们都死去的那天。并且我无条件的原谅你,宽恕你,不管你在不在乎!不管这一切是对还是错!”

    黑暗中,我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任凭眼泪划过我的双颊。

    “因为,我爱你。”

    外面电闪雷鸣,一道巨大的闪电横空划过,原本漆黑的房屋在顷刻间被照的雪白!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鸣巨响。

    窗外暴雨如注。

    雨声填补着我们之间的空白。亲口说出这句四年前我和他分别时没有说出口的话,一瞬间,我感觉我就像站在当年那个地下回廊的入口,对面是那个我永远无法踏足的世界,一个我永远无法企及的人,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心不会变,不论迎接我的是怎样的绝望。

    我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良久,他都不再说一个字。只是背对着我侧卧着,偶尔抓起被子的一角捂住嘴咳嗽。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一切又归于平静。

    我听到了他轻轻的声音,混着雨声传入我的耳朵,有些缥缈。

    “克里斯,你没有怨恨过我吗?其实我知道当初你对我的情感,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然后抛弃了你。”

    “我知道。”

    我抬头看向希尔弗,他仍旧背对着我。

    “的确,你刚离开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怨恨过你。”我深吸一口气,随即就化为叹息,“只是后来我理解了你——你又能做些什么?除非你愿意带我一起离开约瑟,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我,也不会选择和你一起离开。所以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去怨恨了。”

    我走到床边坐下。告诉他,与其说是放下怨恨,不如说是那个时候的怨恨逐渐被我遗忘了。

    “遗忘是最好的良药。”我对他说。

    听到这句话,希尔弗扭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我的双眼。窗外的雨淌到他的眼睛里就变成星芒,无声无息,悄然坠落。

    “遗忘不是我的良药,你才是。”

    他握住了我的一只手,这一刻,我觉得他听话与温顺地简直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或者小狗。他就这样安静地躺在我身边,我伸出另一只手,去触碰他卷曲的头发,又描摹他的五官,他毫不反抗,长长的睫毛低垂,任凭我的触摸。

    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样近,近到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那柔软的肌肤就像我自己,我在触碰另一个自己。

    忽然,我心中产生一个疑问。

    “那么,我不在的这四年,你是怎么度过的呢?你和薇奥莱特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没有告诉过你吗?”

    希尔弗这个反问倒是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次我与薇奥莱特会面,她的确同我讲起了不少她和希尔弗之间的往事。可是希尔弗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我以为按照她的性格,一定会和你说起她和我的关系。”

    “的确,她和我说起你们相识的故事。”

    希尔弗忽然侧转一个身,背对着我开口道。

    “是的,那个时候我得知自己得了肺病的消息。医生直接告诉我必须放弃雕像,否则继续这样下去,我将活不过五年。”

    我的心沉了一下,我想起薇奥莱特对我说过的话,原来这才是薇奥莱特遇见他时,他那样消极的真正原因吗?

    “但即使如此,我仍旧不想轻易放弃我的雕像。至少,我想在我彻底结束这个爱好之前,再完成最后一个作品,那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而薇奥莱特的出现带给了我很多灵感,她与我内心所期待创作的形象在外表上十分相似,所以我选择她来作为我雕像的蓝本,包括绘画。”

    他的语气平缓,一字一句。让我想起那日在贝尔霍德的小屋里我偷偷潜入房间所看到的那尊整身雕像,那个祷告的天使。

    忽然,薇奥莱特留给我的许多疑问似乎都迎刃而解了。我从前那样不安的揣测他们的关系,我假装接受,说服我自己如果他愿意他可以与任何带给他快乐的人在一起——可是后来发现我根本做不到这样欺骗自己,我根本不可能忽视薇奥莱特的存在。

    直到现在,希尔弗终于给了我一个答案。

    “其实她其实是个善良直爽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她能够相处到现在的原因,在我最消沉的那段日子里,她确实为我带来了不少帮助。”

    虽然我并不赞成薇奥莱特那种毫无节制的生活方式,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对她心怀感激。尽管她带给他的只是短暂的快乐,但我不能否认自我麻醉有时是唯一的解药,它能让人在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的那种绝望中原地昏睡。

    “的确,而且她真的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希尔弗,你对美如此执着的话,不会对薇奥莱特心动吗?”

    他又忽然转过身来,用有些戏谑的口吻对我说。

    “你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当然,因为我想更多的了解你的想法。”

    “好吧,那我告诉你。我在创作的时候,对于我所参照的来自外界的一切,都不会全盘的接受。有关这个问题,我想我应当在很久之前就应当和你提起过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的美是伴随着很多代价的。可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你爱上的是她的全部。你当然可以因为她的美丽而爱屋及乌,但那不是我。我创作时只提取外界事物我需要的那一面,对于其他部分不做评价。”

    他的眼神毫无欺瞒,我想他愿意将一切真实的想法都告诉我。可我从没想过薇奥莱特扮演的竟从来都是这样一个角色。不知为何,我竟感到些许不忍。

    “不过,你永远也不用担心我会用这样的眼光来看看待你,克里斯。”

    他突然同我认真起来。

    “这话怎么说?”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无法构建出一个更理想的你,我最好的灵感也无法超越你本身,你对我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如果为你而创作一幅作品,我可能能做的只有笨拙的模仿。”

    他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很专注,就好像真的在思考如果要为我而做一幅画,他需要留意什么一般。

    我们在雨夜里交谈了很久,就好像在情感宣泄之后,我们都重新认识了对方。我们交换过往所有对彼此的看法,对周围事物的看法。我渐渐引导他不去靠近任何会使他感到不快的角落,而他就像大病一场后倦于思考的人一般,任凭我的引导。我从未见过他像今夜这样毫无遮蔽的将自己展现在我的眼前。直到夜很深很深,我们谁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困意不断向我袭来,可是他始终握着我的手,终于,我实在是抵挡不住困倦,直接倒在床边睡着了。

    大概是这样一个夜晚早已耗费了我所有的精力,又或者我觉得在和希尔弗彻夜交谈的时刻,我也找到了一个更加崭新的自己,故而变得非常安心又满足。总之,那一晚我睡的特别沉。

    当淡蓝色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的时候,我朦胧睁开双眼。

    柔软洁白的床上散发着不属于我的另一种淡淡的气息,整个房间似乎还沉浸在睡梦的边缘尚未苏醒。而我一转身,发现身边恍如隔世的一切中,是希尔弗的睡脸。

    他双眼紧闭,蜷缩着身子侧卧在我身边,一只手扶住另一侧的肩膀,还有一只手就乖乖躺在我的面前,仿佛在等待着人将他那手握住一般。他睡得像一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半边脸埋在蓬松雪白的枕间,半边脸脸藏在浅浅的阴影里,一只眼睛被额前的碎发遮挡,只见嘴唇微微张开。

    熹微的光线将他全身包裹,就像一只在蛹里沉睡的蝴蝶,静静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甚至能听到耳畔传来的轻微的,他均匀的呼吸声。

    当眼前看到的这一幅景象终于开始敲击我刚从梦中醒来的大脑,提醒着我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时,我睁大了眼睛,连忙从床上惊坐起身。他身上的绒被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带了起来,可当我低头瞧他时,他仍旧双眼紧闭,似乎睡得很沉。

    我竟然和希尔弗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个晚上!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静静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他。半晌,才想起将身上的绒被轻轻掀开,一回头,却又看到他那张半藏在阴影中的睡脸。

    就在我身边,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我缓缓侧过身,将一只手撑在枕头上,小心翼翼地轻俯下身,像是世界上最胆战心惊的盗贼,将要偷走觊觎已久的宝藏。

    我将嘴唇凑近希尔弗的额角,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他的肌肤便抬起身。方寸间的柔软冰凉瞬间荡漾全身——这简直不能算是一个吻。

    但我收手了,慌乱后知后觉地涌上心间。我甚至不敢在他身边多流连片刻,慌忙起身下了床。只觉得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心怦怦跳个不停。

    可他依旧睡得安宁。

    走之前,我看到他的绒被落到了地面,便又回去将被角拾起,小心翼翼地塞回床上,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他的房间,心中不断感慨懊悔自己昨晚竟然忘记了时间,幸好希尔弗并没有察觉,不然我真不知道当今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我该怎么样去向他解释这一切。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帘,却发现今天仍旧是个阴雨天。我想起昨晚希尔弗对我说的话,恐怕这几日都是这样不适合外出的糟糕天气。

    我这才意识到我和希尔弗已经离开贝纳德一周了。忽然,我回忆起起了我写给汉德的那封信,计算时间,也许现在他已经寄出了回信。想到这里,我突然内心一阵焦躁,倘若接下来的时间都只能呆在酒店里,倒不如直接返回贝纳德,说不定已经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回复。

    等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便去找希尔弗,我告诉了他我接下来的打算,并趁机留心观察着他,他似乎对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我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他对我说,如果我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贝纳德收到那封回信,他可以马上为我们预定明天返回的船票。

    午后,我独自来到酒店的顶楼。当我撑着伞望向雨中的圣塔洛夫时,我又忍不住怀念起城市悬崖上那个灯火迷离的夜晚。这里注定是一座烙印在我生命中的城市。这几日我和希尔弗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们看到的每一处风景不停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在瓢泼大雨中,我幻想索维尔那一片片蓝色的房屋将会怎样拥抱在一起抵抗这场风暴,而雨中的圣塔洛夫教堂又会是怎样庄严肃穆的景象,悠长的钟声是否会在雨中敲响,在灰暗泛黄的天空中,一直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不忍结束这里所发生的的一切。但是第二天,当我站在开往贝纳德的船上,看到圣塔洛夫的港口离我越来越远时,我感觉我必须搁置我在此所有未完成的柔软回忆,去迎接我必须要面对的现实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