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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矛楯相向

    自登上宽口镇回程的客船,满腹担忧的孟松承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任何风景落在眼中都寡趣不堪。头脑里反复回响着云漠光抛出的质问,“你为什么救我?”

    孟松承的目光扎入翻涌的河水,像一双船桨在浮水里摆荡。

    当他再度抬头望向前路,一面红褐色的巾幡映入眼帘。即便相隔甚远,他还是一眼就瞧出是孟氏的舰船。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船头驻守,正是父亲的最得力的亲信之一。那么,父亲无疑就在这艘船上。

    “船夫,调转船头,我们回去。”

    再度登上宽口镇的渡口,孟松承特地遮挡住面容,并留心观察四周的可疑人物,正巧看见范秋民等几位熟悉的脸孔焦急地侯在茶肆。得知是他们告密,孟松承舒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前因后果已心中了然。盛夏的季节里,他感受到令人困扰的烦躁。

    他急匆匆赶回桃林谷,等抵达时全身早已被汗液浸透,贵公子的形象大打折扣,令不明所以的于薇颇感惊讶。他直奔云漠光房间,轻声敲了敲门进去,发现云漠光仍在熟睡,顿时所有的话都憋在喉咙里。

    好在云漠光保持着应有的警觉,迅速睁开眼,转而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醒了?”

    “睡不太好。”

    孟松承无奈的笑笑,“云漠光,我们得赶紧走了。”

    云漠光没有问缘由,而是直接点了点头,令孟松承的内心闪过一丝欣慰。于是片刻也不敢耽误,他立即走出房门,用最简短的语言同南喻前辈和于薇汇报了事情经过,并嘱咐他们应对之策。

    与孟松承的紧张情绪截然相反,南喻的神情和举止都颇为松弛,连连宽慰道:“放心、放心。”

    南喻指向远方,告诉他下一步可以落脚的地方。在十里之外的岭山山腰处,有一所南喻亲手搭建的木质屋居,居高临下,位置隐秘,可以看到桃林谷。

    于薇迅速整理出十日的用药,又将五福堂买回的药材一并放入预备好的药箱里,一并交给孟松承,“若是危机解除,我会在院子里放上一把藤椅,你们看到了,就可以回来。”

    “多谢师父,多谢于大夫。”孟松承内心感佩,郑重拜别两人。他生而高傲,甚少受人恩惠,此番不得已之下,虽是被迫接受了别人的帮助,竟意外地体会到脉脉的温情。

    这使得孟松承静若枯潭的人生忽然像活泉一般流动起来。

    他带着这份喜悦的心情穿过尽是绿叶的桃林谷,嘴角微微上扬。云漠光被他箍在怀里,猛然间瞧见凌厉的下颚上方,竟有一泓笑意嵌在嘴角。

    “往后你可以多笑笑。”云漠光说了一句令自己意想不到的话。

    孟松承嘴角的笑意顷刻消失,轻声问:“什么?”他还不具有分辨云漠光所言褒贬的能力。

    “你笑起来的时候,比较真实。”

    “你在讽刺我?”

    云漠光摇摇头,立刻改口道:“算了,你能断定孟庄主知道你我在这里吗?”

    “不能,但消息一旦传了出去,父亲定会追查到底,结果不会有什么差别。”

    “你……是不是很害怕孟庄主?”

    “尽管我羞于承认,但我的确害怕父亲,害怕他用祖宗的规矩将我牢牢地框住,从小到大,所行之事均不得凭借于个人的喜好,必须从家族的角度出发,所以救你性命这种一意孤行、行差踏错之事他不会允许发生。”

    “可我不相信你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忤逆过他。”

    “因为你救了我。在此之前,你应该也有过其他的尝试吧?”

    “第一次便是拒绝与卫天雪成亲,可惜失败了。”

    “假借受伤拖延婚事,算不上失败,只是还没有成功。”

    “第二次就是救你,希望一切顺利。”

    “说来奇怪,你一直没有问我卫小姐的下落。按照常理,你应该利用我的感激换取你需要的讯息。”

    孟松承流露出短暂的苦涩,轻描淡写道:“前提是你真的感激我,但我认为你心肠坚硬,不会对我有任何改观。”

    云漠光微微怔住,原来在孟松承心里,自己竟是油盐不进的印象,好在她并不在乎,故而一笑置之道:“倒是帮我省了不少麻烦。”

    话间不知不觉,南喻前辈的居所已近在眼前。篱笆歪歪斜斜绕了一圈,围成一座质朴诙谐的院落。院落中央,三间高矮各异的木屋呈品字型布置,层叠错落,小阁横窗,平添三分雅致。屋与屋间种着几株芭蕉,幼叶青嫩,再添一分生动清新。进入屋内,窗边窄桌摆着插着富蒲的湘筒,别具一格,凸显出主人虽处凡尘、不坠凡心的品格。

    进入这方私密的居所,孟松承刻意避开了主人房,直奔客房。挑选了一间含屏风的客房,将云漠光和自己安顿在屏风两边。

    “那么,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谈不上眼见为实,但我猜她曾在云杉居出现过。薛荻先行一步带走的人,应该就是她吧。”云漠光恍若无意间将消息透露给他,内心的算计在悄无声息进行。微弱的光线拂过她的一双眸子,闪如琉璃般通透。

    “你的意思是卫天雪在从云杉居离开的第一辆马车里,而带她离开的人是薛荻?”当时,所有人目光都盯着第一辆从云杉居离开的马车,自然也聚焦在离开的人身上。经过千方百计的论证,这两个顶着陌生面孔的人一路毫无顾忌、光明正大的走在街面上,并不是他们需要的人。

    “难道是……柳白樱的易容术?”

    云漠光点点头,“你一定能猜出卫天雪被带到了哪里。”

    孟松承压制住内心的愤怒,了然轻笑,“天机紫微宫。有卫天雪作为筹码,薛檀枞急于与卫叔父谈判,这就是他无暇顾及你同红姨殊死搏斗的原因吧。接下来,薛檀枞要攻击的敌人只有乾元山庄了。”

    他突然俯下身来,凑到云漠光脸孔面前,用乌黑的双目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想救卫天雪,她不应该被卷入这场复仇的漩涡里。”云漠光回答坚定,直直的望进他深邃的眼睛里。

    孟松承的脸孔再次前移,目光没有松懈,“所以,就算你不将此事告知于我,也会亲自去救她吗?”

    云漠光看着他靠近的鼻尖,本能想要后缩,却被他一手揽住脖颈,无法动弹,于是刻意去激怒他,“我会救卫天雪,但要在檀枞成功之后。我和卫天雪非敌非友,只能做到这一步。你别忘了,勒喜的死,不会以红鹰作为结束。”

    “我真是疯了才会救你。”孟松承随手一扯,云漠光的身体失去平衡,从床榻上跌落到地面,从而牵动了伤口,鲜血再次透过了衣衫。

    见云漠光的伤口再度开裂,孟松承忍不住关心上前,“对不起。”

    勒喜的血肉敲击在鹅卵石上的画面突然闯入云漠光的脑海,生生的磕在她的心坎上,撞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她匍匐着后退,目光一颤,眼泪瞬间漫了上来,泡在泪光里的眼神却不甘示弱,直直的和他对视,“孟松承,你敢说救我没有一点私心,不是为了要挟檀枞吗?”

    孟松承怒火中烧,冷笑道:“你倒是提醒了我。”

    “若是我自己性命无虞,反倒铺设了谋害朋友的陷阱,你还是杀了我好。”

    “你以为红姨被你刺了一刀已死,心愿已了,可以从容赴死了是吧。可是她的心脏比常人往右偏了三寸,你的算盘落空了。”

    “什么?”云漠光刚刚绷直身子又卸了劲道,再度失败的感觉颓丧无比。

    孟松承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云漠光,我劝你好生冷静冷静,想想你要不要死,要不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