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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麻天云没能从山坡饭店把阿凤带回去,一直担心陆老板找他要人。然而,麻天云这个担心并没有应验。

    为了在大山里重新站起来,陆老板专心致意地学起了车。尽管陆老板不愿意为五根的山坡饭店拉客,尽管他拉尿都不想再朝大山里这个方向,但是,大山里又魂牵梦萦般的牵着他的心。

    学车结束,陆老板买了一辆中巴客车。新的中巴客车,在兴平市至大山里线路上显得特别的耀眼。有了这辆中巴车,陆老板又重新拾回了自信。陆老板觉得,这辆中巴客车,跟山坡饭店相比,还是有很大的优势,说不定,这辆中巴客车,还能帮他赢回阿凤的心。为此,陆老板信心满满,期待中巴客车帮他赢回梦想中的爱情。

    不料,陆老板满心的期待没有等来,却等来了派出所对他的警告,以及让他难以接受的罚款。其原因,是陆老板任凭江湖骗子在他的客车上玩牌行骗。

    自己的期待还没有实现,却意想不到的被警告和罚款,陆老板很是憋屈,很是不服气。陆老板认为,江湖骗子在他的客车上玩牌,这是乘车人的自由。就算江湖骗子是利用玩牌行骗,他不是公安人员,并没有对这种行为进行制止的义务,也没有对这种行为进行制止的责任。

    事后,陆老板得知,派出所对他的警告和罚款,是受马浩的指派,为此,马上将这事告诉了他的表姐夫古副乡长。

    听了陆老板的诉说,古副乡长觉得,表弟真是不走运,客车刚上路,就碰上这么一档子事。继而,古副乡长又觉得,马浩做事真是有些过,就算他的表弟让玩牌人在车上玩牌行骗,就不能以教育为主,让其慢慢地改变。

    陆老板对古副乡长说,马浩明知道他是表姐夫的远房表亲,一点情面都不给。陆老板还说,马浩在换届选举中失败了,这是有意找事端跟表姐夫顶杠子。

    陆老板这番表述和分析,古副乡长并不赞同。但是,马浩不以教育为主的处理方式,古副乡长对此还是很有几分看法。然而,看法归看法,马浩指派派出所对表弟的行为进行处理,终归没有错。于是,古副乡长对表弟陆老板说,马浩指派派出所对容留骗子在车上行骗的案件处理,有事实依据,以后开车,小心就是。

    古副乡长这个表态,陆老板很不满意。陆老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被派出所处理,被派出所罚款,身为副乡长的表姐夫,竟然是这样一个态度。为此,很是灰心,很是丧气。

    陆老板让玩牌人在客车上行骗,被派出所警告和罚款,在大山里引发了一场不小的议论。锤子,阿六,丁老四,三光棍议论得最起劲,笑得最开心。锤子说,这个接亲都把新娘接丢了的人,还有脸在大山里开车跑客运,怪不得,一上路就遭倒霉。

    丁老四很是神秘的告诉锤子和阿六,这个被警告和被罚款的司机有后台,听说,古副乡长和这个司机是亲戚,这个司机,是古副乡长的远房表弟。

    阿六很认真的对锤子和丁老四说,连古副乡长的表弟都要被警告,被罚款,看来,马乡长做事情,一竿子到底,六亲不认。

    锤子则对陆老板被警告和罚款这个事,作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分析和总结。锤子说,换届选举,古副乡长没能坐上乡长的位子,眼下,马乡长的官,比古副乡长还是要大一些,要不然,马乡长哪敢叫派出所警告古副乡长的表弟,罚古副乡长表弟的款。

    一个是副乡长,一个是代理乡长,阿六觉得,大山里,今后有戏看。

    提起看戏,丁老四不禁生就了几分不快。丁老四说,马乡长和古副乡长,唱戏唱得再精彩,只可惜,他们看戏看不出钱。

    钱,点到了三光棍的敏感神经,也触到了三光棍的伤心之处。阿六禁不住问锤子,好久没去看寡妇仁花了,是不是因为没有钱。

    阿六的提起,激起了锤子无尽的苦楚和莫大的悲愁。上次买鸡做生意,借了寡妇仁花的钱,结果,生意没做成,钱也没还清,在路上碰见仁花,他都得绕道走。没钱,真不是滋味。没有钱,真是天大的难。

    听了锤子的切身表述,阿六一声长叹,没有钱,过的就是这种不堪的日子。

    从对古副乡长表弟的说笑,到对自己的人生悲叹,三光棍谈兴顿失,不觉沉默了起来。锤子似乎坐不下去了,说了一句,散了吧,接着,就抱起竹水烟筒走了。

    走到寨口处,锤子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想到今后的日子,想到他跟寡妇仁花的那点关系,锤子一筹莫展。

    这时,一个中老年男子过来向锤子问路,中老年男子告诉锤子,他要到寨子里去找寡妇仁花,有人把寡妇仁花介绍给他做老伴,这次,是专程过来看看。

    中老年男子要去找寡妇仁花,锤子不由吃了一惊,好半天,也没有缓过神来。由于欠寡妇仁花的钱,好一段时间,锤子都没敢见寡妇仁花了,这个中老年男子倒好,亲自找上门来,还要把寡妇仁花娶回去做老伴。锤子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中老年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中老年男子的问话。

    中老年男子见锤子愣着,认为锤子对他的目的有所怀疑。于是,叫锤子放心,他不是来骗婚的,他是真心实意来找老伴。

    锤子还是怔怔地愣着。眼前的中老年男子,个不高,扁型脸,鼻子还有些塌陷。锤子很难把寡妇仁花和这个塌鼻子中老年男人联系在一起。锤子也很难想象,如果寡妇仁花跟这个塌鼻子中老年男人走到了一起,对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打击。这个不期的遭遇,对锤子来说,有说不出的感受。锤子觉得,老天真是会安排,他到寨口上来散心,竟然碰上了这么一个东西。

    见锤子不肯帮忙,塌鼻子中老年男人急忙向锤子作自我介绍。塌鼻子中老年男人坦诚地告诉锤子,他今年五十五岁,刚办了退休,由于上了年纪,很需要一个伴。中老年男子希望锤子为人所难,给他带一下路。中老年男子还对锤子说,刚到寨口就碰上了锤子,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跟锤子的有分之缘。

    锤子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应对眼前这个塌鼻子中老年男人。锤子觉得,命运真会开玩笑,他跟寡妇仁花相知相识,积攒了好几年的感情,都没能相依相偎地走到一起。而这个中老年男人,跟寡妇仁花素不相识,并且脸扁鼻子塌,个子也不高,还上了年纪,却要跟寡妇仁花互接连李,锤子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中老年男子见锤子一个劲地发愣,以为锤子对他的介绍不怎么相信,于是,诚挚地向锤子表白,他确实是刚办的退休,年龄确实是五十五岁。但是,他不嫌仁花小。介绍人告诉他,寡妇仁花今年三十六岁,三十六岁的女子沉稳,懂体贴人。

    锤子懵了。塌鼻子中老年男人不嫌寡妇仁花的年纪,看来,对寡妇仁花已经有了八九分的满意,要是寡妇仁花跟这个塌鼻子男人对上了,他的寡妇梦就破灭了。锤子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急。于是,对中老年男子说,他不认识仁花,寨子里的寨道七弯八拐的,也不好找。锤子劝中老年男子不要白费功夫,乘早回去。大山里离兴平市好几十公里路,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赶回去是需要时间的。

    不料,中老年男子拍了拍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很自豪地告诉锤子,这辆自行车,跟了他很多年,也去过很多地方,现在虽然破旧,却不减当年。中老年男子还告诉锤子,自行车只是在大山里作为代步,回兴平市,自行车跟他一起,坐客运班车。

    中老年男子说完,推着自行车就往寨子里走。锤子想拦,却没拦住。看着中老年男子推着自行车进了寨子,锤子抱着竹水烟筒紧紧地在后面跟着。

    中老年男子在寨子里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寡妇仁花家木楼。

    此时,寡妇仁花正在木楼的廊边上嗑吃瓜子,一听有城里人来找,急忙招呼中老年男子上木楼。

    中老年男子上楼去了,锤子的心嘣嘣直跳。

    木楼上,中老年男子跟寡妇仁花一见如故,卿卿我我。木楼下,锤子神情紧张,气喘得如同拉风箱。突然,寡妇仁花哎哟地叫了一声。锤子被这一声哎哟急得心脏快要跳出来,脑袋嗡嗡作响。木楼上,气氛越来越热烈。木楼下,锤子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这天,锤子意外的一个人喝起了酒。苞谷烧,本是锤子熟悉的味道。可是,锤子今天怎么喝都喝不出味来。寡妇仁花木楼上那看不见的一幕幕,不断在锤子脑海中闪现,不断在锤子的脑海里翻腾。酒喝多了,也不知道天南地北了,蒙眬之中,锤子跌跌撞撞地又来到了寡妇仁花的木楼上。

    这时,城里的中老年男子已经离去,寡妇仁花趟在竹床上休息。酒精的作用,让锤子忘却了一切,又让锤子不顾一切。锤子经直爬上竹床,想跟寡妇仁花亲热。

    寡妇仁花见锤子酒气熏天的想跟她睡觉,迅急翻身而起,然后,打来一盆水,狠劲地泼在锤子身上。寡妇仁花告诉锤子,她有男人了,是兴平城里的,刚办了退休,一个月拿两千多块钱。

    锤子呆呆地望着寡妇仁花,蓦然觉得,这个寡妇已经跟他拉开了距离。心中的不快,似乎酒精也散去了很多。锤子理智的感到,他跟寡妇仁花的交往,就这么结束了,几年的梦想,全被城里那个短脸塌鼻子给破灭了。继而,但锤子又想不通,他日思夜想的寡妇仁花,怎么会找一个半老头。

    寡妇仁花有了新的侣伴,不再搭理了锤子,锤子也失去了兴趣,没有了信心,呆了一会,默默地自个儿离去。

    寨道里,锤子漫无目的地走着,寡妇仁花这一盆水,浇得锤子浑身上下一片透湿,锤子的心,更是被这盆水浇得一片冰凉。寨子里,冷静又冷清,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此时,只有范根发的家里,正在迎接一场久违的高兴。

    范根发好久没有打到山鸡了,老天眷顾,范根发打了一只跛脚山鸡。

    山鸡刚下锅,儿子范盛福和女儿范福香就在火堂边守着,干坐沉闷,范盛福便拿妹妹范福香来逗乐子,寻开心。

    范盛福问妹妹范福香,山鸡在锅里要煮多久。

    范福香很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见妹妹回答不上来,范盛福哈哈一笑,直截了当的评价妹妹范福香,真笨,连山鸡在锅里要煮多久都不知道,是一个大苯猪。

    范福香对哥哥给他的评价很不满意,很不服气。反唇相讥地说,谁笨,谁笨,你才笨。说完,随手抽出一张口纸揉成一个小纸团砸向哥哥范盛福,

    范盛福收起笑容,很认真的告诉范妹妹福香,山鸡要煮到太阳下山。

    范福香对哥哥的论断极不认可,告诉哥哥范盛福,煮山鸡不用煮到太阳下山,她已经闻到山鸡的香味了。

    范盛福信以为真,将鼻子凑到锅边使劲地闻,甚至,还发出了一声诱人的感叹,山鸡真香。

    山鸡在火堂上煮着,范盛福和范福香坐在锅边守着。一时间,兄妹辆相继无语。良久,范盛福对范福香说,他们班又换了一个班长,这个班长很爱发脾气,让爱发脾气的人当班长,还不如给他当。

    范福香问哥哥范盛福,什么时候才轮到他当班长。

    范盛福告诉妹妹范福香,什么时候轮到他当班长,这个他不知道。老师经常表扬他,可是,就是不让他当班长。

    山鸡煮熟,范盛福和范福香争先恐后地去拿碗筷,然后,急不可待到锅里挑选自己爱吃的鸡块。

    范盛福夹了一个鸡翅膀,范福香也在锅里寻找鸡翅膀,当范福香把鸡翅膀夹起来时,被母亲云仙用筷子一把将鸡翅膀打进锅里。然后,母亲云仙严厉地对范福香说,女孩子家家的,不许吃鸡翅膀。

    范福香撅着一张小嘴巴,疑惑地问母亲云仙,哥哥为什么可以吃鸡翅膀,哥哥吃,她也要吃。

    母亲云仙把鸡翅膀重新夹起来,放到范盛福的碗里。然后,很认真地告诉范福香,鸡翅膀要给哥哥吃,哥哥吃了鸡翅膀,飞得高,飞得远,飞出大山里,飞到山外去做官。

    范盛福吃着鸡翅膀,炫耀似的向家人宣布,这次期中考试,他的语文得了六十九分,数学得了七十五。

    母亲云仙鼓励范盛福,叫范盛福好好读书,将来当了官,出息了,全家就有好日子过了。

    范福香问母亲云仙,范盛福的老师连班长都不让范盛福当,谁给哥哥范盛福做官。

    范福香的提起,让母亲云仙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学校里,班长要轮流当,当了班长,以后才懂得做官。于是,云仙叫范根发抽空去学校说说,让范盛福也当一回班长,别让范盛福吃了亏。

    不料,云仙的提议遭到范根发的严厉训斥。范根发正在啃鸡爪。啃鸡爪会抓钱,这也是云仙的交代。范根发正啃得津津有味,冷不零丁被妻子的一番话破坏了吃兴,自然很不爽快。为此,范根发严正地向全家人宣布,吃饭,谁也不许嚼舌根子。

    范根发的训示很管用,刚才的热闹荡然无存。火堂边,只有吃山鸡的咀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