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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雨中的崩溃

    “我知道的……”苏怀蝶眼神黯淡了下来,带着歉意道:“令堂一年前病故……我……我很愧疚那时没能参加令堂的葬礼。”

    叶忆函未说什么,最终还是摇了一勺暖粥入口。

    “哦,对了。”苏怀蝶看着进食的叶忆函,带着疑惑还有心疼之意道:“刚才在如意堂,没有立刻认出你来,但看到你有很多伤,这是怎么了?是谁打的你?”

    在说最后一句时,愤怒显现在她的眉梢。她清楚那些伤很明显是被人打出来的。老师的儿子遭人如此虐待,她一时怒火中烧。

    当然也不止只有这一个疑惑,她记得木槿老师可是嫁入了极为显贵的叶家啊,可如今她的儿子现今怎会如此寒酸?

    又被问及了痛处,叶忆函手指颤抖的放下了勺子,一时间他又想起那些事,委屈之意涌上心头,快有泪花要溢了出来。但是他努力忍住,低下头不断眨眼,将泪水憋了回去,缓了口气,细微出声:“这……这是不小心从山崖上滚落下来造成的……”

    叶忆函脸上细微的表情被苏怀蝶看的一清二楚,很明显,她看出他说谎了。

    “你撒谎。”苏怀蝶带着责备的眼神看着叶忆函,“你不用怕,姐姐会帮助你的,是谁打的你?告诉姐姐。”

    “真的是从山崖上滚落下来造成的……”叶忆函坚持着自己的说法,一刻也不想苏怀蝶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赶紧转移话题,“姐姐来吃个馒头吧。”说时,拿起放在木盘上的馒头递给苏怀蝶。

    “砰!”苏怀蝶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将叶忆函吓了一大跳,拿在手中馒头都不小心撒手掉在桌子上。这声音也吸引到了周围不少人注意。

    “你身上那些鞭痕难道是滚下山崖可以造成的吗!?”苏怀蝶带着心疼之意的怒斥。

    “我……我……”叶忆函被驳斥的哑口无言。

    “不用骗我,对伤痕这块我了解的比你深。”苏怀蝶语气变得柔和:“告诉我是谁打的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能帮助你的,你知道我的身份的,哪有什么事是天宁公主办不了的?”

    “不……”叶忆函闭上了眼,狠狠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细微抽咽。

    “为什么!?”苏怀蝶瞪着他,十分不解,“你被人伤的这么重!”

    而叶忆函只是闭着眼,不断摇头。

    察觉他要哭,苏怀蝶把凳子移到他的身边,坐到他的身旁,握住了他的手腕,声音温柔且亲切,“到底怎么了,你受这么重的伤,你父亲知道吗?你父亲叶辰英可是当年的武状元,号称宁都第一刀客,你被人伤的这么重,他一定会替你出气……”

    苏怀蝶络绎不绝地讲着,而叶忆函摇晃的更厉害了,而“叶辰英”这三个字就像一根刺插在自己心头。

    痛苦的泪水从叶忆函眼角滑出,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甩开苏怀蝶的手,朝驿站外跑去,声音抑制不住的抽泣,边跑边哭。

    他这一突然的举动令苏怀蝶一惊,也让客栈的其他人感到惊讶。

    苏怀蝶立刻反应过来对着他喊到:“站住!外面下着大雨!”接着赶紧起身,拿上靠在一旁的油纸伞,追了出去。

    “哗啦啦……”淅沥的雨声在叶忆函耳边呼啸,密集的雨滴冲击着他,淹没了他的哭声。他不顾一切的向前跑,那些痛苦在回忆像决堤的洪流一样重新浮现在脑海。

    你娘毁了我!还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

    但她就这么想死就死的走了!

    就留我一个人!我好恨她好恨她啊!

    她的罪,你来还!

    打死你这个混蛋!

    ……

    “叶忆函!”苏怀蝶撑着伞在雨中追着前面奔跑的少年,呼唤着他,他跑的极快。她不得不动用内力加速追他。同时,她感到十分不解,为什么他突然就崩溃了呢?

    看着那个雨中崩溃狂奔的少年,心痛之意瞬间占据心头,不知不觉,她的眼睛也有泪花溢出,他到底是遭受了什么?

    修士出身的她速度远比叶忆函快的多,不一会,苏怀蝶就追到了离他身后近在咫尺的距离。

    隔着雨声,苏怀蝶听闻到他不断的抽泣喘息声,雨水已经淋湿他的全身,但他依然毫不在乎的向前冲。

    “小函……”苏怀蝶呼唤出声,然后猛地加速向前一扑,从后面抱住了他,叶忆函的身高还只到她的胸部,于是她披散及腰的流苏长发随着她的加速像一张密网盖住了他,就像套住他一层羁绊,让在他再也逃不掉……

    叶忆函感觉滂沱的雨停了,自己像是进入一个栀子花的花园,那馥郁的香气灌入鼻,令人陶醉。

    抬起湿润的头,透过雨水和泪水混合遮挡看见那张朦胧的娇颜,她撑着母亲的旧伞,环抱住自己遮挡住了那无情的大雨。

    一时间神情恍惚,那朦胧的娇颜恍若母亲的容颜……

    “啊……”叶忆函再也不管不顾,不去求证真伪,躺入了她柔软的怀抱……

    但愿这就是真的,母亲请将我也带走吧……

    求求你了,将我也带走吧……

    我不愿在这世间受他的毒打了……

    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有家不敢回……

    怀中的人儿在痛哭,苏怀蝶忍不住将他抱紧,眼睛也有泪珠打转,安慰着说:“没事的,我在你身边……”

    没事的,我在你身边。

    …………

    …………

    …………

    雨渐停歇,一处静谧的瓦舍下,苏怀蝶和叶忆函相依坐在石阶上,一旁放着已经收起的油纸伞。

    “所以你身上的伤都是你父亲打的?”苏怀蝶一脸不可置信。

    叶忆函点点头,摸去了眼角的泪水,“母亲逝世后,他就一直这样对我。”

    “他!他简直不配为父!”苏怀蝶气的声音都颤抖,但她依旧搞不解,“可我印象中,他不是那样子的啊……”

    十八年前,还是孩童的她依稀记得那个男子是一个风度翩翩,谈吐优雅的风流人物,精湛的刀技和高雅的笔墨可谓是文武兼备,引得国都众多王侯少女爱慕。他怎么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他就为那么一些小事而狠狠的打你吗……”

    “是的,我感觉他就是为了打我而找的一些理由,能看的出,他恨我……”

    “为什么会恨你呢?”苏怀蝶蹙着眉,不解地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恨我母亲吧,待母亲走后,他就把恨意转嫁到我身上来。”

    “为什么又恨你母亲呢……”苏怀蝶更不解了,“木槿老师是个好人啊,她可是很温柔贤惠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姐姐不要再问了。”叶忆函又摸去了眼角的眼泪。

    苏怀蝶看到叶忆函不情愿,不忍再刺激他回想那些不好的回忆,她不再要他说些什么。

    便回忆起十八年前与木槿老师的往事……

    秋木槿乃当时宁都富商秋家的独女,自幼生得国色天香,从小文艺兼修,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待及笄后,走出闺阁,她凭借着极其精湛的才艺,被坐落于静湖畔的那所鸟语花香幽静处的贵族学府御学苑相中,聘为礼乐教授。

    也是那时,六岁的自己与木槿老师相识,记忆中,木槿老师是那么的温柔有耐心,教自己宫廷礼节,弹琴作曲,诗词歌赋……要是自己学的好,她会温柔地说很好。要是自己偶尔赶不上进度,她也只会保沉默,静静等待自己。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生过气。

    她也从来没有觉得她这么对自己是因为自己是皇帝的女儿,身份尊贵,她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温婉可人。

    木槿老师因其过人才华和美貌被当时的人们称为宁都第一美女,被国都很多人所称道,许多王孙子弟都慕名前去御学苑拜访她,以求一睹她那倾世的容颜。

    但这无疑给她造成了很多不便,每天都会有人来她,她都一再回避,不愿见人。她的矜持无疑更加引得人们更加好奇。她经常收到别人寄来的礼品,更有一些奢华的王子皇孙私下对赌,看谁能博得美人相见,竞相给她送贵重的礼品。她当然不会受那些礼物,便叫人都送了回去,并表示谢意和婉拒。

    那时她就像一座迷人的冰山,能看见她的美丽,但永远征服不了她的心。

    直到一年初春,她牵着自己的手来静湖畔欣赏春色。

    在湖畔的另一边走来两名羽衣男子。一名如梅花暗香疏影,淡笼晴雪,尚余孤瘦雪霜姿。一名如菊花清淡素雅,芳兰竟体,潮腮笑入清霜。这一梅一菊,交相辉映,好似一对璧人。

    自己认出来了,那枝梅花般的男子是自己的大哥,皇太子苏怀仁。而另一位则是当朝权臣的长子,叶辰英。大哥显然是看到了自己,所以朝自己走了过来。

    也是在静海畔,木槿老师与二人相识。结下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想起那往后的事情,苏怀蝶忽然心里有点明白为什么叶辰英会怨恨秋木槿了,心里变得五味陈杂,一股说不出的心酸和苦楚。

    “那小函……”苏怀蝶开口说:“你说去南方的潇南城找自己的舅舅,而你与你的舅舅都很久没有联系了,假如到那边找不到他怎么办?”

    “假如找不到的话,我就留在那里谋生活吧,总比待在嘉庆要强。”叶忆函回答。

    苏怀蝶沉默了。

    “姐……”叶忆函突然开口说:“我的马车应该快发车了,那个……我就先走了,还有……谢谢姐姐给的米粥。我们以后有缘再见面吧。”

    他说着,心中甚为不舍,这个跟母亲一样的香味,一样笑容的人,在雨中紧紧将自己抱住在怀中安抚……这算是邂逅吗?如果可以,他真愿意跟她待久一点。

    叶忆函转到苏怀蝶的另一旁,拿起那边放在地上的油纸伞,道:“那姐姐,我将雨伞拿回去了。”

    此时苏怀蝶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心里也有不舍之情,他就要这么走了吗?

    她想起他全身的伤,想起他被店小二的嘲讽,想起他在自己的怀中哭泣,泪水还沾在自己胸脯未干,他接下来的路一定很难走吧。

    叶忆函见苏怀蝶迟迟未出声,也不再等待,拿起伞后,对苏怀蝶微鞠了一躬,向街道走去。

    苏怀蝶想好了,迅速站起身来,对那离去的身影喊到:“等一下!”

    叶忆函一怔,缓缓转过身。

    “我刚好也是去南方,我带你一起走吧。”苏怀蝶露出微笑。

    终于,叶忆函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