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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回到深圳两个月了。

    一切都已恢复正常,生活回归原本的风平浪静,跟五一回家之前一模一样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如果没什么变化,几个月后、几年后依然还是这般模样。

    倘若你的工作分早、中、夜班,每个班上两天然后休息两天,就以这样的方式络续滚动。无聊的时候,可以拿出一张纸,再对照手机上的日历,你能算出半个月后的某天在车间上中班;也能算出三个月后的某天在车间上早班;甚至可以精准算出三年后的某天在上夜班;再远一些,假设二十年后的某天有一场约会,你现在就能在日历上推一推,那一天到底是在休息还是在上班,上的是早班、中班还是夜班。这代表你的一生都是被安排好了的,像是被禁锢了一般,在随某种动力做着规律的运转。

    想想,人生数十载,从始至终在做一成不变的事情,周而复始、没完没了,那跟机器有什么分别?十几二十几年后的某一天依然处于现在的地方,依然干着和此刻一模一样动作,是多么可叹。更可怕的是十几二十年过了以后的很多年还是重复的,直到你老态龙钟,等待最终的时刻到来。

    其实人生真的很害怕这样的千篇一律。未来一潭死水、毫无新意是件多么恐怖的事,这对于一个追求自由的人来说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当然,陈涛不一样,他虽然怕,但是不会沉浸在害怕中。他有一股强大的信念支撑着,在他心里早已决定:“我这辈子就为你们而活。”所以他不在乎自己过得怎样,也不在意以后过得怎样,他只希望朝自己现在追求和向往的目的地顺利前进;他只在意自己播下的希望种子将来能够发芽并茁壮成长,不顾虑呵护他们成长过程中的任何付出。

    两个月以来,他仍旧每天兢兢业业工作,除了上班就是加班。在此之余还和陈飞杰班主任——倪老师断断续续的聊天,因为大家都忙着各自的事情,尤其陈涛,车间里上班时都不能玩手机,所以有时候收到倪老师的信息只有在吃饭时间,或者加完班到很晚才看到,才给她回复。

    这次的交流表面上跟陈飞杰的学习无关,倪老师首先发过来一大段话:

    “我看到陈飞杰写的一些东西,专门记录在一本笔记本上,其中大部分是关于你们家庭的。我之前以为你们和许多农村家庭一样,大人出去打工,孩子和爷爷奶奶在家,成留守儿童。这样虽然对孩子不太好,在农村却是很常见的,也就见怪不怪了。但是看过他写的东西之后我才明白,其实你们的情况跟他们截然不同。”

    陈涛:“他写了些什么东西呀?会让你说我们不一样?能让我看看吗?”

    倪老师:“最开始是无意中看到的,这算是孩子的隐私,本来我不该看的。但是见他写的挺多,我忍不住对内容产生好奇,同时也想瞧瞧他语文水平如何,所以征求他的意见后,他同意了我才看的。你想看的话我还得问问陈飞杰?”

    后来,倪老师发了其中两篇。

    一:我的奶奶

    我奶奶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农村老家,五六十年恐怕也没进过县城几次,所以县城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记得那年,因为时间紧迫,老爸匆匆地带着弟弟出走,到外省打工去了。他都没来得及带奶奶在县城里住一段时间,好让她熟悉并适应,就像当初领着我反复朝学校走一样用心。

    他们八月初走的,我和奶奶在老家呆到月底开学才进城。那时候园子里还有许多品种的蔬菜,开学前一天她就准备好,收了许多放在竹篮子里,用塑料纸蒙起来带到城里吃。第二天,姑妈硬让姑爹来送我们。

    我和奶奶一老一少开始在陌生的地方相依为命,我去上学,她就在局促的小屋里。这里可不像在老家,门前就是开阔的场院,屋旁还有宽敞的菜园,头顶是碧蓝的天空和白云,四周有邻居、有乡亲们为伴,这里忙忙,那里聊聊,每天时间都觉得不够用。可是在城里的出租屋中却看不到天吹不到风,更见不到个熟人,整天面对暗沉的四壁,也没个消磨时间的事情做,简直是煎熬,也不知道她一天天是怎么过来的。

    她进城的第一个星期过完了,我们放周末。星期六的这天早晨,我被她早早地叫醒,她跟我说:“小杰,你找得到买菜的地方吗?”

    我回忆了一下,告诉她:“我也只知道个大概位置。”

    奶奶说:“你敢不敢带我去一次,但是去了你一定要找得到回来,我在这里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带来的菜都吃完了,必须要去买了。”

    我才反应过来:对呀!这里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买菜买啥的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心想,真是难为她老人家了。并且,照她这么说,她这一个星期应该都没有出过门,一直吃老家里她带来的东西,估计她怕耽误我做功课,没有在我放学后让我带她去,故意拖到周末的。

    我说:“应该没问题!”然后我起床洗漱,带她出门,这种感觉像小时候她带我赶集一样。

    她走的没我快,用了好长时间才到地方,我见她在菜市场里东张西望,不知所措,恐怕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在这么大的菜市场买菜吧。

    回去的路上,我学爸爸那样,告诉她显眼的标志、转弯就停留片刻,让她尽量记住路。星期天早上我又故意带她走过一次,她说改天自己一个人来也应该没问题了。

    星期一又上学了。这两年我常有中午在教室做作业的习惯。星期三的这天中午我就没回去,一直到晚上放学,我同往常一样在人群中出校门,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往旁边一看,是奶奶,她手里拎着一袋绿色的菜。我觉得奇怪,她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才出来买菜?不像她早起的风格啊!

    一起走着回家一边听她说,原来早上我刚走,她就锁门出去买菜了,那时候才七点。去的时候还好,顺利到了菜市场,回来的时候到半路就分不清方向走岔路了,一直在附近左左右右绕了好久都找不到。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我们住的地方叫什么,所以根本不好问人。但是幸亏记住了我们学校的名字,于是在路上问着人找到学校来了,就在门口等我。可是恰巧中午我没出来,她只好继续坐在门口等,一直到晚上。

    我在心里一算,得有八九个小时之多。我的天,奶奶竟然在校门口等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她哪儿也没去,又舍不得花钱在旁边馆子里买吃的,饿了大半天。

    我们一同走回出租屋去了,然后我重复多次告诉她我们所住的地名,让她记住。后来,经过那事后,她学到了这个方法,也不怕走丢,除了买菜,还到其他地方逛,捡些瓶瓶罐罐啥的回来。她四处走,先前的几个月,时常会问着路人回家,过完年后又开学一个多月才逐渐适应了,她熟悉了这座城市。后来还骑着三轮车四处卖土豆,哪都能找得到去。

    我爸经常告诉她能不卖就不要卖了,省的累着,骑车又不安全。奶奶挂了电话跟我说:“以前在老家,我们自己种粮食,菜园里有蔬菜瓜果,过年前都会杀猪,烤成腊肉,一年到头都有肉吃、有菜吃,只要上山弄柴回来就可以烧火做饭,就算一分钱没有也可以生活很久。但现在在城里就不一样了,喝一口水、一口汤,吃一粒米、一嘴菜都要钱,若是没钱,还真的寸步难行,所以趁我还能动,能捞一块是一块。”

    再后来,她生病了,弄得瘸了腿,再也不能蹲三轮上街。可奶奶始终是闲不住的人,一段时间后,不知她就从哪里弄来了手工活,然后她一直深居简出,几乎除了买菜就是待在屋里闷头弄那金银纸,从此以后,几个月都晒不到几次太阳。

    其实她进城这几年就我知道的出糗就有许多次,还不知在我没看到的地方受了多少苦。

        我想表达的是:他们为了我和弟弟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他们在我心中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