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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禽兽

    屋舍中,颜弘都替王业换过药,云锦儿与小枝进得门来,本是相约随颜弘都去云寨西边山谷走走,偏要硬拉着王业同去。

    “你腿脚不便,今日我们就不行山路,等下了这南山,沿涑水逆流而上便是。”

    见颜弘都也这么说,那就去呗,反正待在屋中也无事可做。

    颜弘都在云寨近几日都会在山中谷地闲逛,夜晚回屋就着油灯默写书籍。每次外出都由云锦儿和小枝陪同,所以二人与颜弘都最是亲近。

    出得寨门,颜弘都想起一事,问云锦儿道:

    “锦儿,昨日我托贵家君给红埠禅寺送封信,不知可有送出?”

    “嗯,今日清晨云申便出门送信去了。”

    “甚好,甚好。”

    “红埠禅寺?你们说的,就是那个红埠寺?”

    颜弘都与云锦儿看向王业,不知这孩子又犯了什么病。

    王业尴尬一笑,知道自己问的话有问题,心里却惊讶于家乡西郊这座古寺年代之久远。幼时还随家人赶在三月三参加过那里的庙会,没想到这穿越之后还能听到相熟的名字。

    “红埠禅寺的竺法明主持与我有旧,故将我遇险脱困一事写信告之于他。”

    正值夏末,琅琊多雨。涑水涨至五丈多宽。阳光挥洒,云水茫茫,飞鸟掠空,鱼吻波澜,两岸蛙声一片。沿涑水西行,河岸两侧多山,云锦儿为王业一一介绍道:

    “这是长寿山,山顶有泉,长流不止,寓意长寿。”

    “那是桃花山,山上有桃林,据说以前山上还有人家,如今已经多年未见了。”

    “那是居林山,山上多有竹子,现在云寨食用的笋多是在这座山采得。”

    “那是鸽子山,临河水最近,鸟禽最多。”

    “远处的是密山,将涑水一分为二,一支源头在北,一支源头在西。再往西去,我就不认得了,那边山头颇多,也只有阿父他们偶尔进去打猎。”

    颜弘都补充道:

    “再往西,是崖湖,密山隔开的两支源头,皆出自那里。”

    云锦儿所指的这些山,分布涑水两侧,其间的河谷地,就是先前云山所说的云寨西边山谷。整片谷地东西向近十里,南北向最宽处三里,最窄处就是谷口,在南山与长寿山之间,约一里多宽。

    小枝遇到以前的玩伴,几个孩童正在河边挖沟捕鱼。云锦儿跟了过去,颇感兴趣,回头看了王业与颜弘都一眼。颜弘都笑着说道:

    “你们在此休息一下,王业与我再去西边走走。”

    云锦儿高兴的点点头,加入其中。瞧得几个孩童一身破烂衣着,颜弘都叹了口气。

    “唉,空有山河锦绣,却难安万民啊!”

    王业也紧紧皱着眉头,想起一事道:

    “恐怕遭罪的还在后头,昨日在艾华山,那匪首高能是东平郡兵的队主,想必东平郡城已经被曹嶷攻陷,逃了出来。接下来曹嶷就要挥师东进,琅琊也不会幸免。”

    颜弘都大惊!

    “当真?你怎得知那流寇会东犯琅琊?”

    网上查到的……这怎么跟你解释?不过这老头好像对东平已经失陷的消息并不意外。

    “我自有我的手段,想必曹嶷只为琅琊王城中的财富,这里穷乡僻壤,或许不至于祸及此处。”

    颜弘都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道:

    “我原以为王弥曹嶷之流,只会掠食豫兖二州,若战事不利,北渡大河自保。若敢犯琅琊,北有青州抚军将军苟稀,南有丞相的封国东海与徐州重镇下邳,孤军深入,他就不怕有来无回?”

    王业翻了个白眼,豫兖二州皆为华夏腹地,那石勒带着胡人还不是进出自由。也没见有谁把这孤军弄个有来无回。

    “曹嶷此次东犯,是为筹集过冬粮饷,其根本目的,乃是北上占得青州。只需要击败苟晞,便可立足。北以大河为障,南有群山为屏,皆易守难攻。”

    “击败苟晞?说的轻巧。苟将军与汉国交战,胜多负少,石勒刘聪之流都未敢言胜,他一个流寇手下的长史,也敢在青州与之争雄?”

    怎么说呢,看史书记载,曹嶷与苟晞打过几场大仗,先败后胜。没有详细描述战场的经过,大概就像一个冲锋上去败了,后来一个冲锋上去,胜了,胜败全似侥幸。王业也无法跟颜弘都详细分析曹嶷胜的原因。

    转念一想,一个刚穿越的小子,一个有点文化的老头,跟这操的什么心?这种天下大事,离自己远的很,自己管不着,也没能力管。等那曹嶷来了,躲在这云寨不出去就是。只希望这小小的寨子,别碍了人家的眼就成。

    两人谈着谈着,已过山谷一半,周边简陋的房舍窝棚也渐渐的密集了起来。正午忙完农事,归家歇息的流民三五成群的站在屋舍旁,远远的看着两人。

    “你每次来不尴尬吗?”

    云锦儿说颜弘都来过几次,要是每次都这么给人当景看,还喜欢来这里转,那这老头心理上属实有些变态。

    “前几次都是沿着山脚往返,今日顾着你的腿脚,才走的这里。”

    颜弘都倒是脸不红心不跳,没瞧出有什么不自在的。

    两人斜前方,一位衣衫褴褛,手拄长棍的老妇拦住了二人去路。老妇头发离乱苍白,满脸皱纹,微睁的双眼焦黄混浊。一手拿着一个碎了一半的破陶碗,在两人面前上下掂了两下,枯黄褶皱的嘴角微微张开,又闭了回去。

    颜弘都与王业对视一眼,面露难色。王波心道:你别看我啊,我刚穿越来,这个时代的钱长啥样我都没见过!

    这个山谷中穿着最体面的二人此时手足无措,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王业想着直接拒绝可能会被人误解成有钱粮吃食却不想给。若在其他平常的地方,不给也就不给了,可现在是人家的地盘,周围的人与老妇可都是流民,这不给的话,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啊,比流民都不如!算了,装作翻一翻衣兜,也好证明一下自己确实身无分文。

    于是王业在老妇面前,装模作样的搜了搜衣袖,再摸了摸腰腹两侧。最后撩起长衫……原打算掏一掏裤兜,不料,裤兜不存在,隐私部位却暴露了出来!要不是还穿着穿越之前的内裤!即使这样,周围人也把那雪白的大腿根看的清清楚楚。

    王业慌忙放下长衫,双手挡在前面,转头看了一眼此时正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的颜弘都。

    完了,这下该怎么解释?回头羞涩的看着老妇,本想说些什么,老妇却低头颤颤巍巍的转身走开,拿着破陶碗的手背抹了抹眼睛两侧。

    大娘,你听我解释!我忘了这时的衬裤只有两个裤腿,没有裆啊!

    周围围观的流民已经开始群情激愤,有人将手里的农具提了提,不知谁的嘴里传出一声“禽兽!”随后喊打喊杀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不会被乱棍打死吧?这么死也太窝囊了吧!这要被哪本野史给记录下来,穿越一千多年丢了个大脸!

    王业此时脑子有些蒙,额头的汗滑落到眉角,有些酥痒也顾不得擦拭,求助的双眼看向颜弘都,饱含热泪,异常真诚。

    颜弘都也知事情不妙,谁能想这天杀的的混球搞这一出,瞧见王业求助的目光,得赶紧解释一下,否则二人都别想活着出去。

    “诸位乡邻,都是误会,我二人……他其实……我……我与此人不熟!”

    颜弘都说罢远离王业两步,满脸怒色的对着王业。

    颜老头,你不仗义!

    王业孤身一人尴尬的看着四周,心道救命啊,要死人了,要不我给你们磕一个?想到此处,腿竟不自觉的打软。

    “竖子!你身为琅琊王氏子孙,高门旺族,约老夫来此体察民情,老夫见你平日里还有些悲悯之心,缘何做出此等无礼之事!”

    颜弘都指着王业大骂道。洪亮的嗓音惊的王业竟“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激愤的流民倒都觉得稀奇起来,还未曾听说过有本地豪族子弟,对着外来的流民下跪的。顿时皆心生畅快,自信了不少。虽然还有人口中喊着“打死他!”“树上吊死!”,但并无一人上前。

    颜弘都指着跪下的王业一愣,心道:好家伙,你倒是能屈能伸。此时正是替王业解释脱困的好时候,最后自己再揪着他声称押回宗族严加管教,这事或许就此解决。

    还未待他张口,屋后奔出几人,神情焦急万分,嘴里呼喊着:

    “王业!阿伯!”

    “颜伯!伯安!”

    “阿……额……”

    几人闪过围观的流民,便见几座屋舍围成的一片空地里,颜弘都带领着人民群众,横眉怒指着跪在空地中间的王业,一副踊跃批斗恶地主的盛景。

    颜弘都见来人是云锦儿,小枝和云景三人,刚想询问何事,便听到几人身后传来嘈杂纷乱,似有人嚷马嘶,妇孺哭嚎的声音,由远及近。

    “快跑,有贼寇包围了云寨,现在正往这边追!”

    云景一手拉起王业,大吼一声。围观的流民皆向东张望,见东边山谷已乱,一哄而散,有四散逃离的,有归家取物的。远处隐约可见有大群人马挥舞着各式兵器东扫西突。

    “快,往山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