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等到两人走出晨星行会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四刻。
夜幕降临，街道两侧张灯结彩，既明与玲珑两人并肩而行，沿着街道漫步而去，看着周围这灯火璀璨的美丽夜景，既明忽然想起，今天出门之前，这小丫头似乎是想来逛逛这青阳城。
“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晚，正好还在坊市，你想去逛逛么？”既明偏过头看着玲珑，轻声询问道。
“真的吗？！当然想！”玲珑没有丝毫犹豫，连忙应下，目光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其实之所以选择跟玲珑一同游坊市有两个原因，首先，以两人之间的关系来说，但凡是玲珑所提出的要求霖当然会尽可能的去满足，这一点毋庸置疑。
另外一个原因也很简单，既明初来青阳城不久，与世泽相遇的时候不过只是逛了东方宗族周围，对于除此之外的一切事物都很陌生，甚至就连一份像样的地图都没有，再加上，如今境界低微的缘故，既明只感觉整个人就像是在摸黑前行，完全不清楚自己下一脚会踩到什么，这种源于未知的不安，令他浑身很不自在。
总之，这夜逛青阳城，主观原因与客观原因各占一半，至于谁主谁客，便不得而知了……
两人穿插在人群之中，漫步在这市井小巷之中，街道两旁，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各种地摊。
沿途还见到了不少达官贵人与文人雅士纷纷走进了一座装修与茶楼有几分相似的建筑，路过之时，还能隐约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幽幽戏腔。
再往里走，有条丈余宽的小溪，将商会街与位于街尾处的湖泊相互连接，湖泊旁，几颗柳树青丝垂下，大半截没入水中，如同几名关系要好的姐妹，结伴在此梳妆，柳树后方，一座好似宫殿建筑静静坐落于此，房檐上的琉璃瓦反射着远处的灯光辉映出耀眼的金黄色光芒。
透过朱漆大门向里面望去，庭院里头，歌舞升平，屏风角落附近，数名读书人打扮的儒生正与几位妆容艳丽的艺妓喝酒作乐吟诗作对。往上望去，数条胭脂红绸绕过房梁，相交于庭院中央上方，二楼回廊的栏杆上倚靠着不少浓妆艳抹的佳人。
看着路过朱漆大门引得满楼红袖招的少年，玲珑心里头难免有些吃味，特别是当她发现身旁少年还朝里面打量了一眼，脸上顿时有些不满。
不过由于两人并非是那种关系，所以少女也没法说些什么，只是有些不悦的轻哼一声，随后便有些闷闷不乐地别过小脸。
当然，由于两人并肩而行的缘故，玲珑那声带着莫名意味的轻哼，自然落到了一旁的既明耳中，让得他瞬间是即无奈又好笑。
千年的轮回历练早就泯灭了他的“凡欲”，不管是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还是身材丰腴妖娆的红袖佳人，又或者是不施粉黛宛若出水芙蓉的窈窕淑女，于他而言，不过只是红粉骷髅罢了。
红粉佳人皆骷髅，倾国倾城化白骨。
用手轻拍了下玲珑那胡思乱想的小脑袋瓜，既明略带无奈的说道：“天天胡思乱想啥呢，再说了，就算我真有那个意思人家也未必瞧得上我。”
不过玲珑却不这么认为，语气之中掺杂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反驳道：“哼，那可说不定！要不你去问问看，没准刚好就有些人，偏偏就是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呢！”
“……”
既明无语凝噎，旋即玩心大起，似笑非笑道：“那我过去问…”
可还没等他说完，一旁的玲珑便扬起小粉拳挥了过来，既明连忙侧身闪躲，同时用带有几分玩味的语气，反问道：“不是你让我去问的么？”
“让你问你就去问，那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说着，玲珑又扬了扬自己的小拳头，颇有一言不合就一拳打过去的架势。
少女本就姣好的长相搭配其清新淡雅的气质，怎么说也应当属于静若处子的淑女类型，可她这动若脱兔的性子，显然与她那长相气质背道而驰，这种认知与现实不符而产生的反差感，瞬间给她吸引来了不少视线停留。
被玲珑这番夹枪带棒给呛了一顿，既明非但不生气，并且还收敛起了目光中的玩味，转而看向身旁的玲珑，神情颇为认真严肃：“你我虽不是骨肉至亲，但已经共同生活了近十年光阴。假设有朝一日你我真当陷入困境，只要能够使你平安生还，就算让我去鬼门关走一遭又何妨呢？”
“嘁，油嘴滑舌。”
看着既明那副并不像是开玩笑的认真模样，或许就连玲珑本人都没察觉到，在说这话时，自己的声音竟不自觉的弱了几分。
“好了，快走吧，还是说你想继续享受一会这种受人注视的感觉。”
既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争论的意思，而是对着少女挥了挥手，率先朝着一处方向缓缓而去，玲珑见状当即跟了上去，没有丝毫迟疑。
街边一角，围聚着一群约莫八九余岁的孩童，凑近一看，就见一名小贩正以糖浆为墨，以勺子为笔，在石板上勾勒出一幅幅糖画，手腕转动间，时缓时急，这套重复了成千上百次的动作流程，在小贩手中显得是那么游刃有余，随着糖浆缓缓淌下，一条龙形图腾在石板上缓缓成型。
对于这种显得有些孩子气的东西，两人显然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仅是看了几眼，便是转身来到了一处客流量较多的果汁摊位前，购买了两份招牌的枇杷膏水。
此时一名扛着草棍的小贩，于人海中逆流而上，不断叫卖吆喝着，既明顺手将其拦下，递给了小贩几枚铜钱，而后从草棍上拔下根冰糖葫芦，递向了身旁的玲珑，同时伸手将她护在怀中，使其不被拥挤的人流所冲撞到。
玲珑被既明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一下，在看明白少年举动之后，心中感动之余，精致小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绯红，可当少女面带娇羞的抬头一看，愕然发现，对方的目光并未在自己身上停留。
不过好在玲珑对于少年的举动早就习以为常，心中暗自“嘁”了一声，旋即便落落大方地从既明的手中接过这串冰糖葫芦，展颜一笑：“谢谢。”
“嗯。”
既明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环顾四周，各类烧烤蜜饯小吃应接不暇，还有不少走江湖在巷角卖艺讨生活，茶馆酒馆之中又有说书先生讲着评书。
看着眼前这副欣欣向荣的画卷，既明的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对旁人，也就是这些没有修炼资质的普通人而言，修士的地位近乎等同于帝王般的存在。
经过了千年沉沦，既明见识过了太多太多挤破头求“仙缘”的普通人。
就比如燕城，几乎都是这种人，他们在得知自己没有“仙缘”，便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子嗣，要是子女争气还好，但若是不争气，这种现象便会无休止下去，代代相传，后者所承受的压力也成几何倍递增……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追逐欲望，一直都是人之本性。
可青阳城却与之不同，城中繁华热闹，百姓安居乐业，各司其职。
也是，有求仙问道渴望长生之人，自然也有甘于体验生老病死之人；有满腹经纶胸怀大志之人，自然也有才疏学浅甘于平庸之人；有身居高位家财万贯之人，自然也有隐居山林甘于清贫之人；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人，自然也有快意恩仇行侠仗义之人。
人生于天地之间，不过只是沧海一粟，人之一生，犹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对他们而言，像“仙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手中那堆摸得着的银两实在，不如山间的清风自在，不如闲云野鹤的生活逍遥，不如行走江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来得畅快，远不如家中孩子的那一声“爹爹”，更比不过妻子那满是关怀的唠叨。
人生而不同，个人理想、抱负亦是不同，所成之事、金钱、地位更是有所差异，但却不能因此，就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高低贵贱。
万物尚且有阴阳之分，人，亦是如此。
想到这，既明不禁摇了摇头，顿时有些唏嘘，没想到有些人终其一生都领悟不到的道理，竟然就隐藏在这小小市井之中。
少年突然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瞬间将既明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还记得我八岁那年的元宵吗？”玲珑轻声问道。
回过神来的既明这才赫然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了闹市区域，映入眼帘的，先是脱离了房屋建筑遮挡的点点繁星，再是迎面而来的徐徐清风，令人顿感心旷神怡，繁星之下，柳树随风飘扬，湖面波纹粼粼。
清风拨动了记忆的琴弦，那些掩埋在脑海深处的回忆瞬间翻涌上心头，既明莞尔一笑：“当然记得了。”
“元宵又恰逢是你生辰，见你思念已故的双亲，我便带着你来到湖边放花灯。”
玲珑直接打断了既明，打趣似的笑道：“当时你不知道怎么了，非要跟我比比谁的花灯漂得更远，就因为这种无聊的小事，后面还失足跌入湖中，多亏当时刚好有村民路过，这才将你打捞了上来……”
闻言，既明顿时老脸一红，过往糗事涌上心头，现如今想来，的确是件鸡毛蒜皮的无聊小事……至于是担心玲珑思念双亲过度，还是其他原因，已无从得知，毕竟就连既明也忘了，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瞧着少年这副窘迫的模样，玲珑浅浅一笑，似乎是为了顾及既明的颜面，并没继续往下多说，只是神情慵懒的跟在他身后，一并倚靠在了护栏边上。
就见皓月高悬于夜空之中，湖面倒映出溶溶月色，波光潋滟，晚风徐徐掠过湖面，掺杂着丝丝清凉，原本平静的湖面被激起层层波纹，湖中倒影，碎碎圆圆。
清河、晚风、月色溶溶。
“既明。”玲珑只是喊了一声，之后便没了下文。
“嗯？”
偏头一看，就见玲珑率先将那枇杷膏水高举过眉心，既明旋即举杯碰了上去，置身于此番美景，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纷纷举起手中杯子，学着评书故事中豪迈的侠客形象，一饮而尽。
几口佳酿下肚，少女借着擦拭嘴角残存液体的动作遮掩，目光偷偷瞥了眼身旁少年，就见既明正出神的凝望着夜空。
少年的眼神深处各种情绪不断翻涌，有源于对老友的思念，有对前路未知的迷惘，亦或是其他情绪，最后都皆归于虚无，仅剩下一股与外貌毫不相符的孤寂残存。
不过由于天色昏暗，再加上少女身高本就比少年稍矮一些，所以玲珑并未察觉到既明的异样，只觉得仰望夜空时的既明，周身散发着股若有若无的神秘感，深邃的目光，仿佛在诉说着他不为人知的沧桑过往。
望着身旁的少年，少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柔和的笑意逐渐扩大，最后将那张精致的小脸渲染得极具妩媚诱人，朱唇上下启合，似乎说了些什么，只可惜，少女的低吟仅有玲珑自己能够听到。
恍惚之中，既明似乎隐约听到了玲珑的声音，旋即偏头望向少女，柔声询问道“你刚说了什么吗？”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两人目光相接，旋即玲珑便连忙有些慌张的将小脑袋别向一边，即使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但依旧尽可能使自己看起来比较冷静：“没…没什么，你出现错觉了。”
“错觉么……”
既明低声呢喃了一声，心中突然想起了某件事情，极其突兀的问道：“对了，你的月事过了么？下次大概是什么时候？”
这话一出，让得那本就有些娇羞的玲珑娇躯骤然一僵，脸颊上的绯红瞬间扩散，最后更是直接窜到了娇嫩的耳尖，而既明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仅太过突兀，甚至似乎有些不太礼貌，旋即解释道：“不要误会，书上记载：女子二七，天癸至，月事产生，月事至，体内气血大量流失，若不及时调养，轻则身子虚弱，重则损害根基，而我所挑选的，基本调和气血，滋养阴液的灵药。”
“只要在月事来临之前，通过灵药的滋补，将体内气血调养到巅峰，再借此机会一举突破，等到任脉彻底打通之后，之后每逢月事，亏损的气血会少一些，对身体的影响也会比较小。”
听着既明的解释，玲珑原本局促的神情这才稍有缓和，但自己怎么说终究只是个小女生，突然被问及月事这种比较私密的事情，总归有些不太自在，特别对方还是异性，这就让得玲珑更加难为情了起来，但转念一想，既明也是为了自己的修炼，这才逐渐释然。
“还…还没…大…大概是…七天后…”玲珑有些支支吾吾的回答道，虽能理解，可自己终归是个女生，第一次将这种事情告知一个异性，心中自然免不了会有些难为情，以及紧张。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不自然，小脸也有点微微发烫，玲珑连忙跳到既明前面，故意背对着他，摆了摆小手，催促道：“好了，差不多是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的话，宗族或许就要派人来寻找我们了。”
“嗯。”
看着即使就连背影都显得有些慌乱的少女，既明瞬间明白了少女是因为脸皮薄的缘故，也是十分识趣的没有再度深究下去，随后就这么默默跟上玲珑的步伐。
看着玲珑那活泼可爱的样子，既明瞬间有些恍惚失神，可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小丫头竟然身怀空明净心，表情陡然落寞了下来，最后化作了一道仅有自己能够听到的轻微叹息，轻轻呢喃了一声：“要是，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
待得两人回到先前的闹市区域，可以很直观的看出，人流量已然没有之前那般密集，仰起头，看着皓月悬在夜幕的位置，既明粗略估计，此时最少也是过了戌时三刻，既明缓缓加快了脚步，直到跟玲珑并肩而行，两人一路无言，就这么走出了连云坊，然后慢慢往家族方向走去，最后才在族中一处十字岔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幕降临，街道两侧张灯结彩，既明与玲珑两人并肩而行，沿着街道漫步而去，看着周围这灯火璀璨的美丽夜景，既明忽然想起，今天出门之前，这小丫头似乎是想来逛逛这青阳城。
“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晚，正好还在坊市，你想去逛逛么？”既明偏过头看着玲珑，轻声询问道。
“真的吗？！当然想！”玲珑没有丝毫犹豫，连忙应下，目光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其实之所以选择跟玲珑一同游坊市有两个原因，首先，以两人之间的关系来说，但凡是玲珑所提出的要求霖当然会尽可能的去满足，这一点毋庸置疑。
另外一个原因也很简单，既明初来青阳城不久，与世泽相遇的时候不过只是逛了东方宗族周围，对于除此之外的一切事物都很陌生，甚至就连一份像样的地图都没有，再加上，如今境界低微的缘故，既明只感觉整个人就像是在摸黑前行，完全不清楚自己下一脚会踩到什么，这种源于未知的不安，令他浑身很不自在。
总之，这夜逛青阳城，主观原因与客观原因各占一半，至于谁主谁客，便不得而知了……
两人穿插在人群之中，漫步在这市井小巷之中，街道两旁，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各种地摊。
沿途还见到了不少达官贵人与文人雅士纷纷走进了一座装修与茶楼有几分相似的建筑，路过之时，还能隐约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幽幽戏腔。
再往里走，有条丈余宽的小溪，将商会街与位于街尾处的湖泊相互连接，湖泊旁，几颗柳树青丝垂下，大半截没入水中，如同几名关系要好的姐妹，结伴在此梳妆，柳树后方，一座好似宫殿建筑静静坐落于此，房檐上的琉璃瓦反射着远处的灯光辉映出耀眼的金黄色光芒。
透过朱漆大门向里面望去，庭院里头，歌舞升平，屏风角落附近，数名读书人打扮的儒生正与几位妆容艳丽的艺妓喝酒作乐吟诗作对。往上望去，数条胭脂红绸绕过房梁，相交于庭院中央上方，二楼回廊的栏杆上倚靠着不少浓妆艳抹的佳人。
看着路过朱漆大门引得满楼红袖招的少年，玲珑心里头难免有些吃味，特别是当她发现身旁少年还朝里面打量了一眼，脸上顿时有些不满。
不过由于两人并非是那种关系，所以少女也没法说些什么，只是有些不悦的轻哼一声，随后便有些闷闷不乐地别过小脸。
当然，由于两人并肩而行的缘故，玲珑那声带着莫名意味的轻哼，自然落到了一旁的既明耳中，让得他瞬间是即无奈又好笑。
千年的轮回历练早就泯灭了他的“凡欲”，不管是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还是身材丰腴妖娆的红袖佳人，又或者是不施粉黛宛若出水芙蓉的窈窕淑女，于他而言，不过只是红粉骷髅罢了。
红粉佳人皆骷髅，倾国倾城化白骨。
用手轻拍了下玲珑那胡思乱想的小脑袋瓜，既明略带无奈的说道：“天天胡思乱想啥呢，再说了，就算我真有那个意思人家也未必瞧得上我。”
不过玲珑却不这么认为，语气之中掺杂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反驳道：“哼，那可说不定！要不你去问问看，没准刚好就有些人，偏偏就是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呢！”
“……”
既明无语凝噎，旋即玩心大起，似笑非笑道：“那我过去问…”
可还没等他说完，一旁的玲珑便扬起小粉拳挥了过来，既明连忙侧身闪躲，同时用带有几分玩味的语气，反问道：“不是你让我去问的么？”
“让你问你就去问，那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说着，玲珑又扬了扬自己的小拳头，颇有一言不合就一拳打过去的架势。
少女本就姣好的长相搭配其清新淡雅的气质，怎么说也应当属于静若处子的淑女类型，可她这动若脱兔的性子，显然与她那长相气质背道而驰，这种认知与现实不符而产生的反差感，瞬间给她吸引来了不少视线停留。
被玲珑这番夹枪带棒给呛了一顿，既明非但不生气，并且还收敛起了目光中的玩味，转而看向身旁的玲珑，神情颇为认真严肃：“你我虽不是骨肉至亲，但已经共同生活了近十年光阴。假设有朝一日你我真当陷入困境，只要能够使你平安生还，就算让我去鬼门关走一遭又何妨呢？”
“嘁，油嘴滑舌。”
看着既明那副并不像是开玩笑的认真模样，或许就连玲珑本人都没察觉到，在说这话时，自己的声音竟不自觉的弱了几分。
“好了，快走吧，还是说你想继续享受一会这种受人注视的感觉。”
既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争论的意思，而是对着少女挥了挥手，率先朝着一处方向缓缓而去，玲珑见状当即跟了上去，没有丝毫迟疑。
街边一角，围聚着一群约莫八九余岁的孩童，凑近一看，就见一名小贩正以糖浆为墨，以勺子为笔，在石板上勾勒出一幅幅糖画，手腕转动间，时缓时急，这套重复了成千上百次的动作流程，在小贩手中显得是那么游刃有余，随着糖浆缓缓淌下，一条龙形图腾在石板上缓缓成型。
对于这种显得有些孩子气的东西，两人显然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仅是看了几眼，便是转身来到了一处客流量较多的果汁摊位前，购买了两份招牌的枇杷膏水。
此时一名扛着草棍的小贩，于人海中逆流而上，不断叫卖吆喝着，既明顺手将其拦下，递给了小贩几枚铜钱，而后从草棍上拔下根冰糖葫芦，递向了身旁的玲珑，同时伸手将她护在怀中，使其不被拥挤的人流所冲撞到。
玲珑被既明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了一下，在看明白少年举动之后，心中感动之余，精致小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绯红，可当少女面带娇羞的抬头一看，愕然发现，对方的目光并未在自己身上停留。
不过好在玲珑对于少年的举动早就习以为常，心中暗自“嘁”了一声，旋即便落落大方地从既明的手中接过这串冰糖葫芦，展颜一笑：“谢谢。”
“嗯。”
既明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环顾四周，各类烧烤蜜饯小吃应接不暇，还有不少走江湖在巷角卖艺讨生活，茶馆酒馆之中又有说书先生讲着评书。
看着眼前这副欣欣向荣的画卷，既明的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对旁人，也就是这些没有修炼资质的普通人而言，修士的地位近乎等同于帝王般的存在。
经过了千年沉沦，既明见识过了太多太多挤破头求“仙缘”的普通人。
就比如燕城，几乎都是这种人，他们在得知自己没有“仙缘”，便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子嗣，要是子女争气还好，但若是不争气，这种现象便会无休止下去，代代相传，后者所承受的压力也成几何倍递增……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追逐欲望，一直都是人之本性。
可青阳城却与之不同，城中繁华热闹，百姓安居乐业，各司其职。
也是，有求仙问道渴望长生之人，自然也有甘于体验生老病死之人；有满腹经纶胸怀大志之人，自然也有才疏学浅甘于平庸之人；有身居高位家财万贯之人，自然也有隐居山林甘于清贫之人；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人，自然也有快意恩仇行侠仗义之人。
人生于天地之间，不过只是沧海一粟，人之一生，犹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对他们而言，像“仙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手中那堆摸得着的银两实在，不如山间的清风自在，不如闲云野鹤的生活逍遥，不如行走江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来得畅快，远不如家中孩子的那一声“爹爹”，更比不过妻子那满是关怀的唠叨。
人生而不同，个人理想、抱负亦是不同，所成之事、金钱、地位更是有所差异，但却不能因此，就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高低贵贱。
万物尚且有阴阳之分，人，亦是如此。
想到这，既明不禁摇了摇头，顿时有些唏嘘，没想到有些人终其一生都领悟不到的道理，竟然就隐藏在这小小市井之中。
少年突然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瞬间将既明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还记得我八岁那年的元宵吗？”玲珑轻声问道。
回过神来的既明这才赫然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了闹市区域，映入眼帘的，先是脱离了房屋建筑遮挡的点点繁星，再是迎面而来的徐徐清风，令人顿感心旷神怡，繁星之下，柳树随风飘扬，湖面波纹粼粼。
清风拨动了记忆的琴弦，那些掩埋在脑海深处的回忆瞬间翻涌上心头，既明莞尔一笑：“当然记得了。”
“元宵又恰逢是你生辰，见你思念已故的双亲，我便带着你来到湖边放花灯。”
玲珑直接打断了既明，打趣似的笑道：“当时你不知道怎么了，非要跟我比比谁的花灯漂得更远，就因为这种无聊的小事，后面还失足跌入湖中，多亏当时刚好有村民路过，这才将你打捞了上来……”
闻言，既明顿时老脸一红，过往糗事涌上心头，现如今想来，的确是件鸡毛蒜皮的无聊小事……至于是担心玲珑思念双亲过度，还是其他原因，已无从得知，毕竟就连既明也忘了，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瞧着少年这副窘迫的模样，玲珑浅浅一笑，似乎是为了顾及既明的颜面，并没继续往下多说，只是神情慵懒的跟在他身后，一并倚靠在了护栏边上。
就见皓月高悬于夜空之中，湖面倒映出溶溶月色，波光潋滟，晚风徐徐掠过湖面，掺杂着丝丝清凉，原本平静的湖面被激起层层波纹，湖中倒影，碎碎圆圆。
清河、晚风、月色溶溶。
“既明。”玲珑只是喊了一声，之后便没了下文。
“嗯？”
偏头一看，就见玲珑率先将那枇杷膏水高举过眉心，既明旋即举杯碰了上去，置身于此番美景，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纷纷举起手中杯子，学着评书故事中豪迈的侠客形象，一饮而尽。
几口佳酿下肚，少女借着擦拭嘴角残存液体的动作遮掩，目光偷偷瞥了眼身旁少年，就见既明正出神的凝望着夜空。
少年的眼神深处各种情绪不断翻涌，有源于对老友的思念，有对前路未知的迷惘，亦或是其他情绪，最后都皆归于虚无，仅剩下一股与外貌毫不相符的孤寂残存。
不过由于天色昏暗，再加上少女身高本就比少年稍矮一些，所以玲珑并未察觉到既明的异样，只觉得仰望夜空时的既明，周身散发着股若有若无的神秘感，深邃的目光，仿佛在诉说着他不为人知的沧桑过往。
望着身旁的少年，少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柔和的笑意逐渐扩大，最后将那张精致的小脸渲染得极具妩媚诱人，朱唇上下启合，似乎说了些什么，只可惜，少女的低吟仅有玲珑自己能够听到。
恍惚之中，既明似乎隐约听到了玲珑的声音，旋即偏头望向少女，柔声询问道“你刚说了什么吗？”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两人目光相接，旋即玲珑便连忙有些慌张的将小脑袋别向一边，即使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但依旧尽可能使自己看起来比较冷静：“没…没什么，你出现错觉了。”
“错觉么……”
既明低声呢喃了一声，心中突然想起了某件事情，极其突兀的问道：“对了，你的月事过了么？下次大概是什么时候？”
这话一出，让得那本就有些娇羞的玲珑娇躯骤然一僵，脸颊上的绯红瞬间扩散，最后更是直接窜到了娇嫩的耳尖，而既明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仅太过突兀，甚至似乎有些不太礼貌，旋即解释道：“不要误会，书上记载：女子二七，天癸至，月事产生，月事至，体内气血大量流失，若不及时调养，轻则身子虚弱，重则损害根基，而我所挑选的，基本调和气血，滋养阴液的灵药。”
“只要在月事来临之前，通过灵药的滋补，将体内气血调养到巅峰，再借此机会一举突破，等到任脉彻底打通之后，之后每逢月事，亏损的气血会少一些，对身体的影响也会比较小。”
听着既明的解释，玲珑原本局促的神情这才稍有缓和，但自己怎么说终究只是个小女生，突然被问及月事这种比较私密的事情，总归有些不太自在，特别对方还是异性，这就让得玲珑更加难为情了起来，但转念一想，既明也是为了自己的修炼，这才逐渐释然。
“还…还没…大…大概是…七天后…”玲珑有些支支吾吾的回答道，虽能理解，可自己终归是个女生，第一次将这种事情告知一个异性，心中自然免不了会有些难为情，以及紧张。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不自然，小脸也有点微微发烫，玲珑连忙跳到既明前面，故意背对着他，摆了摆小手，催促道：“好了，差不多是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的话，宗族或许就要派人来寻找我们了。”
“嗯。”
看着即使就连背影都显得有些慌乱的少女，既明瞬间明白了少女是因为脸皮薄的缘故，也是十分识趣的没有再度深究下去，随后就这么默默跟上玲珑的步伐。
看着玲珑那活泼可爱的样子，既明瞬间有些恍惚失神，可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小丫头竟然身怀空明净心，表情陡然落寞了下来，最后化作了一道仅有自己能够听到的轻微叹息，轻轻呢喃了一声：“要是，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
待得两人回到先前的闹市区域，可以很直观的看出，人流量已然没有之前那般密集，仰起头，看着皓月悬在夜幕的位置，既明粗略估计，此时最少也是过了戌时三刻，既明缓缓加快了脚步，直到跟玲珑并肩而行，两人一路无言，就这么走出了连云坊，然后慢慢往家族方向走去，最后才在族中一处十字岔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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