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疏妆 » 第39章 真相(一)

第39章 真相(一)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周笙打断她的话,从杌子上站起来,“当年你将我们兄弟二人赶出珑汇,害得我兄长悲愤离世,死不瞑目。”

    “你可知我为他入殓时,他那双眼睛我拂了好几次才闭上,那时的场景就跟烙在我心上一般,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好在老天有眼,后来我独自一人颠沛流离,一路辗转来到四川,遇见了我现在的养父母,被他们收养,给了我一个新生。”

    “你所说的不可能,大约是由衷地认为,山雀不可能变成凤凰,贫穷之人就该贫穷一世。你不敢相信昔日你看不起的人会变成你需要高攀的人罢了。”

    “你可知我表字的由来?”他的目光冷不丁盯着王娘子,隐约闪烁着水光。

    “这是我养母所取,她希望我能辞过以往,从此堂堂正正的做人。”

    “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他突然拔高了音量,含着泪质问她,“我做不到割舍下我兄长的大仇,我更加做不到原谅你,他们不过真心相爱,若门第之差不可逾越,你为何要我哥承受最悲惨的后果?”

    “你将他的腿打残,在他心爱之人大婚的前一日,你将我们兄弟二人赶出珑汇。”

    “那件事情或许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可你选择了代价最大的一种。我哥哥潦草离世,你却能安然无事的活在这个世上,这凭什么?”

    “我……”王娘子惊恐地看着他,剧烈的咳嗽让她险些从床榻上摔落。

    “讽刺的是,你还敢称我的表字?你叫我辞昔?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王娘子无话可说。

    此时的周笙让她陌生,与当初那个文质彬彬的少年截然不同,他的目眦欲裂以及愤恨让她害怕。

    可四年前那件事情,她的确做了啊!

    是她派人去将周策的腿打残,逼迫兄弟俩离开珑汇,她毁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仅仅因为她觉得她的女儿爱上一个贫苦士子,让王家蒙羞。

    周笙恨她,恨的应当应分。

    “可是我此番进了趟牢房,却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周笙渐渐冷静下来,嘴角竟漾开讥讽的笑容。

    “相比我,这些年过得寥落的应该是你。”

    “你什么意思?”

    王娘子双手紧紧地攀着床沿,意图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压根使不上力,只能靠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周笙望着这样的她,眼中却微微闪烁着泪光。

    “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走到多宝阁旁,伸手一件件地拂过那些珍宝。

    “相比我养父母对我的无微不至,你的儿女却都与你离心,哪怕是王绪他都厌恶你的强势与掌控。所以这四年里痛苦不堪的应该是你!”

    “这兴许就是因果报应,没有什么比付出真挚的感情却得不到回应还要痛苦。”

    “你的控制害得王绪兄姊三人对你厌恨,可你仍然不自知,还妄图强娶强嫁将田月娘嫁给王绪为妻,哪怕田家并不乐意这样一桩婚事,你却暗地里派人给田家使绊,逼迫田家嫁女。”

    他瞪着王娘子,“若非此事,田月娘又为何会死?而王绪又何苦给人顶罪?”

    王娘子听到这里早已是流泪不止,忽然又猛的仰头望向周笙。

    他说王绪又何苦给人顶罪?

    这么说!她的儿子当真是被冤枉的?他知道凶手另有其人?

    “你,”她微颤着抬起手,指着周笙道:“你知道绪儿受人冤枉,那,那你可知真正的凶手是谁?”

    周笙勾起唇角,哼笑一声,“我自然晓得,可这又如何?我难道要为了可笑的兄弟情而去救我仇人的儿子?”

    王娘子恍若明白了什么,双眸瞪大如铜铃,血丝密布下呈现一种病态的红,瞧上去十分可怖。

    “你,你早便晓得真凶是谁对不对?不,你不仅早就知道了真凶,你还在后面帮着真凶诬陷我儿是不是?”

    周笙目光微沉,却只抬头朝她淡淡地笑了笑,拂袖出了屋子。

    身后王娘子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你,你回来!是不是你,是你帮着真凶害了绪儿,对不对,你说清楚……”随后便是一阵咳喘,以及女使焦急的声音。

    周笙恍若未闻,迈着大步走向千澜两人所在的天井。

    痛快!四年间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的痛快——他终于替兄长报了仇!

    对得起相依为命的哥哥,更对得起真心待他的王绪,若说真有对不住的人,怕就只是田月娘了罢。

    那一位会扶着门框朝他浅笑的姑娘……

    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抹去,走到千澜身前,笑着望天,“带我回县衙吧,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他语气很淡,却漾着一阵轻松。

    ……

    衙门此时灯火通明。

    沈寂正在审问王九,前不久有书吏带着周忠的笔录进来,说了周忠出钱买画的事。

    书吏前脚刚走,立即又有衙役进来说曾有才带着周笙回来了。

    他点点头,抬手屏退两边,微掀唇角,望向王九道:“或许你所知道的,衙门会知道的更清楚,所以你不妨听听我说的,看与真相有几分出入?”

    “你在未进王家之前,是在安徽一个武馆习武,后来南边闹了洪灾,你无奈只能离开,辗转来了湖广,继而入王家为奴。我说的对么?”

    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前,王九尚揣着手静静地坐着,穿着一身蜀锦袍子,略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双溜黑的眼眸很是深邃,隔着衣袍都可见他习武练成的健壮身材。

    等沈寂说完,便见他渐渐焦虑起来,高挺的胸膛瞬间垮了下去,双手也从腹部移到高椅扶手上,瞧上去有些紧张。

    这一切沈寂都看在眼里,目光微动,他道:“你之前是在武馆学武,所以你自认并不是寻常奴仆,你身上有股傲气,见不得别人作践你。”

    “好在你的主子王绪待你不错,在王家的前几年倒也相安无事。可挨不住王家有王娘子这么位主母,她最看重门第,对待史云正那样的寒门士子尚且如此,何况是你?”

    他每说出一句话来,王九便脸色黑上一分,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了说道:“这些事情大人您随便一问就知,又有何意义?”

    沈寂拿过一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小口,放下茶盏朝他笑,“你别急,且听我慢慢说完,田月娘的这个案子与这些事有无关联,你自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