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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马背山的屋子

    无论如何,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这世上最不可言说的伤痛,谢老伯先是丧妻,现又丧子,可想而知他心里遭受了何等打击。

    他用衣袖拭去泪水,侧身道:“进来吧。”

    谢彪看看他,又看看沈寂,见状急忙去打开了院门,摆出请的手势。

    院里早已杂草丛生。谈不上荒凉,也算不得潦倒,总归能看出这户人家所过的日子不好就是。

    谢老伯引他们的灶间坐下,又要去倒水:“山里风大,在灶前坐坐吧!没那么冷。”

    沈寂拦下他,“不用了老伯,我们不渴。”

    谢老伯没有坚持,缓缓走到灶前,继续劈柴做饭。

    “老伯您这锅里是什么呀?”千澜好奇的盯着那口满是补锅贴的锅。

    老伯沧桑的目光看过来,“几个烂了的芋头,把坏的切了,就还能吃几顿,人老了,吃不下什么东西,也不能挑有吃的就行。”

    千澜微微一怔。

    不由要想,谢三身死,谢老伯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毕竟相比死亡,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才最痛苦。

    几人都不说话,静静地听着柴火灶里劈哩叭啦的声响,在空寂的屋子里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确实可能失去了他唯一的孩子。

    过了许久,千澜才缓缓出声问道:“老伯,这些天可有什么人来找过您?”

    谢老伯劈柴的手倏地停住,缓缓扭过头,看向千澜。

    “赵捕快是要问珑汇县姓吴的那家财主有没有派人来找过小老儿吧?”

    千澜笑了笑,“老伯所猜确实没错,我正要问这个。”

    “找过。”

    谢老伯的回答只有简单粗暴的找过两个字。

    “不知是为何事?”

    谢老伯心里是期盼衙门能够为他儿子谢三主持公道的,所以在之后的问话中都很配合,几乎是知无不言。

    “是在我儿出事的后一日里,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找到小老儿,说是要和我谈生意,是珑汇吴家的人。”

    说到这里他重重哼了声,讥笑道:“同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谈生意,亏他们想的出来。可我是万万不曾想到,他们所说的生意竟是给我一大笔钱,叫我不要把我儿子失踪的事,告之他人。”

    说到此处,老人已是热泪盈眶,“那天晚上,阿三他,他分明只说要出去干活,第二日就回,家里还有些稻子没收呢。怎么就……”

    恸哭不已,再也说不下去。

    老者佝偻的身子微微发颤,仿佛秋日枯黄的草,风吹而过,好像能连根拔起一般。

    “平日谢三和吴家老爷吴坤可有什么交集?”沈寂又问。

    “他们没有交集,根本都没看见谢三有什么朋友。”谢彪道。

    沈寂看向谢父,见他眼皮都不抬,直愣愣地望着跳跃的火焰。可见谢彪说的并无差错,谢三和吴坤没有交集。

    那可能就是谢三是春风坊学徒的身份吴坤知道,因此派人找上了他。

    可找他做什么?为何他会死在钱府的大火之中?

    皮影在这场谋杀里充当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那名说亲眼见到钱咏自杀的小厮,他所见到的就一定是真的么?

    “先回县衙吧。”沈寂起身,向谢父道:“若老伯还想起什么,可叫谢彪去县衙告之本官。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谢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谢彪要去扶他,可他却行动飞快的冲上去拽住沈寂的手。

    “沈大人,沈大人。”他口中喃喃地叫着沈寂,眼泪不住的往下落,几乎是痛哭着喊出来的:“他们说,说你是个好官,咱们老百姓要遇见一个好官不容易啊。”

    “沈大人,我等穷苦百姓,无权无势更没什么傍身的钱财,我儿惨死,我却……沈大人,小老儿给您跪下了。”

    说着便要下跪,沈寂连忙要搀,谢父却推开了他的手。

    “沈大人,还请听小老儿说完这些肺腑之言。”

    “我儿惨死,是我这做父亲的无用,竟连他的尸首都不能带回来落地归根,这些杀千刀的,仗着有几分钱财便到处欺乡霸邻。如今世下,好人没好报,祸害却遗千年。我等穷苦百姓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界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小老儿如今孤身一人,便也什么都不怕了,只求您发发善心,查清我儿身死的真相,也求您换钱老爷一个清白,他是个好人啊。”

    “老伯认得钱老爷?”他忽然说的话,令沈寂瞪大了眼。

    钱咏在珑汇是个名声不小的富豪,十里八乡的人认识他很正常,但谢父的语气里却让沈寂听出很不一般的意味。

    谢父与钱咏的关系,可能不仅仅是认识。

    谢父叹了口气,“自然是认得的。”

    他苍老的眼里始终闪烁着泪光,但情绪不像之前那般激动了。

    “您与钱老爷是如何认得的?”

    “钱老爷在大淮村有处隐蔽的宅子,茅草小屋,就在马背山,恰好在我家耕地附近。他时常一个人去那里,待小半个时辰就走,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沈寂神情一变,认真起来,“他通常去那里做什么?”

    “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谢父细细一想,再道:“只是写写画画,对了,还打算盘。”

    “那他一般多久去一次?什么时候开始的?”

    “每月只去一两次,待的时间不长,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想……我想想。”谢父目光一亮,“对了,就是端午开始的,那茅草屋子还是我帮着建起来的。”

    “他可曾与您说过些什么?”沈寂问。

    “他每次来那边,也只是与我打声招呼,偶尔和我聊聊一些家常,钱府从前的事,其他的也不会和我这个外人说。有时候来了还会带两壶酒,拉上我喝酒,言语间似乎愁绪万千。”

    “他再三叮嘱我,不要将此事说给别人听,原本是要带进棺材里去的……钱老爷惨死家中,希望这些能够帮到衙门查案罢。”

    “不知老伯可否带我们去那处茅草屋?”

    谢父眼光忽闪,有一丝的不太自然,很快却又恢复正常,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