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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招工告示

    从梦中惊醒的左伊缓缓坐起身,捡起身上的小石子。她环顾四周,周围空无一人,左伊无奈的叹了口气,平静道:“汤米,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一个健壮的青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斜靠在左伊旁边的树上。他穿着脏兮兮的衬衫和背带裤,头发极短,脸颊黑红。汤米噗的一声吐掉嘴里叼着的柳叶,说:“左伊,我听诺兰夫人说,你要走了?”

    “……对。”

    “你要去哪儿?”

    “我还没想好。”

    “左伊……”他忽然扭捏起来,把双手从裤兜里抽出,环抱在胸前道:“我爸说,再过几年就把铁匠铺交给我打理,一个月也能挣些钱。我们俩认识这么久了,要不然……”

    “汤米。”左伊站起身,拍掉粘在衣服上的青草和泥土,她直视面前个头略高于她的青年,认真道:“我真的准备离开这儿了,也不会为你留下来的。”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激动道:“我知道我现在还配不上你,但我将来一定会成为小镇上最好的铁匠!到时候……”

    “汤米!”左伊抬高声音:“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对你没有……没有那种感觉。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再说了!我现在也真的没心情想这些。”

    汤米一愣,神情变得落寞,他委屈地看着眼前金发雪肤的少女,低声说:“你难道还在生我的气吗?害你生病是我不对,但我真没想到那天会下那么大的雨,我只是想陪你过个生日。”

    左伊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说:“我……我没有资格生你的气,再说,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但自从那次之后,你都不怎么跟我说话了!”

    “因为这两年我家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且,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汤米眨巴着他大而圆的浅棕色眼睛,此时它们就像被踩到的小狗的眼睛一样湿润,他满脸失落,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家。”

    一路无话。农场门口,左伊告别了依依不舍的青年,在他的目送下回了农场。

    农场里很是寂静,现在这里只剩下几间零散的小屋和谷仓。左伊站在曾经热热闹闹而如今空空荡荡的庭院里,一时有些茫然。

    两年前,她还是伦敦大学音乐学院钢琴专业的2015届毕业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左伊的父母早年间从中国移民到了英国,两人在同一家医院里分别作药剂师和护士,收入颇丰,也对他们唯一的女儿———左伊寄予厚望,在发现她的音乐天赋之后,一直悉心培养。左伊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毕业前,她已经签约了伦敦本地的一个著名交响乐团,即将入职见习钢琴师的职位。

    本科一毕业就能在首都的乐团找到工作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为了庆祝,父母特意邀请她到维也纳的金色大厅欣赏郎朗的演出,三人有说有笑地登上了那架注定要坠毁的飞机……

    左伊再次醒来后,一切都变了。她穿越到了整整一百年前的法国,变成了16岁的同名少女。经过三天混混沌沌的高烧,左伊终于接收了原身的记忆:

    父不详、母早亡,原身在外公外婆的抚养下长大。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对这个所谓父亲的唯一印象就是那块精致的金色怀表,这是原身的母亲——苏菲逝世前留给她的纪念。由于特殊的家庭背景和格外出色的长相,原身在这小镇的唯一一家慈善学校里受到了同学的霸凌,没读几年书就辍学了。之后,她轻易不离开农场,唯一称得上“朋友”的同龄人就只有附近铁匠家的孩子汤米。

    1915年,汤米带原身到农场附近的河边野餐,来庆祝她16岁的生日,谁知回来的路上天降暴雨,两人被淋成落汤鸡。汤米年青力盛安然无恙,原身却大病一场,以至于在高烧中去世,不知为何被坠机的左伊取而代之。

    所幸的是,除了继承了原主的身体与记忆之外,左伊也能自然而然地说出一口流利的法语,省了她不少事。

    左伊用了很长时间来消化发生的一切。她忍不住地想:既然自己并没有“死亡”,那有没有可能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她上一世的父母身上了呢?

    飞机失事时左伊才二十出头,如今这个新身份的记忆也足有十六年,相差并不很多。有时候,左伊很迷惑,她究竟是穿越时空了,还是只是做了一场关于21世纪的梦呢?她时常思考父母曾经告诉过她的那个东方传说——“庄生梦蝶”,究竟是“庄生”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一个叫“庄生”的人?

    不论如何,左伊承认:时间是抚平一切的良药。在这一世和蔼的外公外婆的悉心照料下,左伊终于走出了身份与情感的困扰,管他庄生还是蝴蝶,她就是左伊。

    恢复过来的左伊努力回想自己了解的关于这个时代的一切,可惜上辈子的她沉迷音乐,并不热衷于历史或政治,只记得似乎第一次世界大战就发生在这个年代,但具体的时间她并不十分了解。好在,她知道法国属于一战里胜利的一方,因此,左伊心安理得的继续蜗居在这个远离战火的桃源小镇。

    她在这里度过了安稳的两年,平时帮外公外婆做些家务,给邻居汤米一家和诺兰夫妇送些鸡蛋或牛奶,闲暇时阅读原身母亲留下的书籍。在她18岁这年,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孑然一身的左伊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这里再美,终究不是她的家乡,英国与那个遥远的东方巨国才是。她还年轻,有梦想、有抱负,她还想继续弹钢琴,想到处走走看看,不辜负这重来一次的机会。

    纵然伤心,左伊也算“看惯生死”了,她很快振作起来,将外祖父母与原身的母亲同葬,又托付诺兰大叔联系上了管理这个小镇领土的子爵大人。对方爽快的表示愿意接手这个小型的家庭农场,并给了左伊将近五百法郎的补偿。作为感谢,她把家里带不走的瓶瓶罐罐都送给了好心的诺兰夫妇。

    剩下的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左伊阖衣而眠,心里盘算着未来的计划。

    在如今这个时期去东方显然是不明智的,况且自己现在还是个金发碧眼的正宗“外国人”,而同属欧洲的英国也是一战的战胜国之一……左伊决定明天就到镇子上逛逛,买张远行的火车票。

    一夜无梦。

    第二天,左伊起了个大早,简单吃过早饭后,就一路溜达去了镇上。这个年代的公交车还是个稀罕物件,只有大城市才有,所幸农场与小镇中心相距不远,差不多一小时后,左伊到达了小镇的火车站。

    按左伊原本的设想,她计划先买张到巴黎的火车票。巴黎是个四通八达的大城市,在那里,她可以寻找乘坐游轮横渡英吉利海峡的机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抵达伦敦后,她会像上辈子那样加入一个乐团作钢琴师,或者找一家公司应聘秘书的职位。她还年轻,懂得慢慢来的道理,总要先能养活得起自己才行。

    然而,这些计划在左伊看到火车站橱窗前贴着的一张告示后,就都作废了。

    左伊凑上前,一字一句地又把这张通告默念了一遍:

    “亲爱的同胞们,

    在这场正义与邪恶对决的战争中,我们与大英帝国并肩作战,共同对抗狡猾的德意志帝国。如今,在硝烟弥漫的索姆河战区,我们急需一名精通英法双语、有护士背景的翻译员,负责协助亚眠市军医院里英法两方医生的沟通交流,月薪70英镑。你会是那个在危急时刻选择保卫祖国的人吗?

    战争已经接近尾声,荣耀的法兰西帝国必胜!伟大的拿破仑五世万岁!”

    英法翻译、护士背景……左伊无意识地咬着手指,陷入沉思。

    就像她记忆里那样,原身曾经在一所慈善学校接受了相当于后世小学阶段的初等教育,后因同学不睦,她提早退学。这在20世纪初是绝对的正常现象,因为这年头没读过一天书的人比比皆是。绝大多数平民家的孩子,在读完慈善学校后就开始帮父母做事了;成绩优异的中产阶级家的孩子,有可能被文法学校录取,接受中等教育,将来可以从事医生、律师等职业;而贵族子弟从小就有各科家庭教师,或者直接进入公学就读,其后或管理家庭资产,或继承父亲头衔,总之,他们的人生是开了挂的简单模式。

    上辈子,左伊在英国出生长大,读完了大学。因此,若论知识水平,她已经超过了这时代95%的人,而且,她的中英文都是母语水平,穿越后还自动掌握了法语,更别提她还会弹钢琴了。然而,从穿越后这两年间左伊看过的新闻报纸中,她知道,作为一个年轻美貌、没有文凭、没有背景的少女,这个年代留给她的选择并不多,她稍有不慎就会走错路。

    那么,这个军区医院的翻译工作,会是正确的那条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