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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开始上班

    已经十五分钟了。

    卡尔在火车站大厅里越等越急,有这些时间,他可以检查三个病人,缝合五道伤口,写十个病历!卡尔边看表,边深呼吸。他自认为是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人,很多护士跟他说话时都会莫名其妙的脸红。作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单身男子,他也有意维持自己的形象,但最近为了节省时间多看点病人,他已经五天没有刮胡子了。结果呢?他像个傻子一样在这儿站着,白白浪费了他宝贵的十五分钟,就是为了等一个该死的翻译,去救一个愚蠢的贵族少校!

    就在卡尔感觉自己要爆发的时候,有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下他的右边肩膀,卡尔猛地转身,来不及反应之下仍是满脸怒容。

    左伊吓了一跳,赶紧收手后退一步,小声问道:“请问……您是在等一个翻译吗?如果是的话……”

    她摆出标准的笑容,八颗牙齿洁白整齐,整个人沐浴在晨光之下。

    “您好,我叫左伊。”

    卡尔愣了愣,满腔怒火烟消云散,他忽然觉得,十五分钟也没那么久。

    ………………

    简单介绍完,两人回到车里,空气一时有些沉默。卡尔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偷瞄副驾驶位置上的左伊,心想这个女孩可比他见过的所有舞台剧演员都漂亮多了,怪不得大家提起“法国女人”时总是一脸暧昧,此刻他心服口服。

    卡尔忍不住又瞄了一眼,结果直直的与后视镜里左伊的目光对视上了,女孩的眼睛像两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他心跳都漏了一拍,赶紧转移视线,没话找话道:“对了,左伊小姐,刚才在大厅里……您怎么知道是我在等您?”

    左伊弯了弯嘴角,没说话,眼神从他脸上下移,微微扫了一圈,又带些调侃地直视回他的双眼,卡尔顿时会意———他身上还穿着从医院带出来的白大褂呢。他干笑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不自然地摸了摸下巴,却摸到一手粗硬的胡茬,卡尔懊恼地叹了口气。

    “卡尔医生,请问我们现在是去医院吗?”左伊开口询问道。

    “哦,抱歉,刚才忘记说了,我们要先去法军的营地一趟,接个人。”

    “军营?”

    “对,不过现在没有交战,很安全。”他补充道:“不用担心。”

    左伊欲言又止。招聘告示上说的好好的,不用上战场,结果她刚下火车,灰头土脸饥肠辘辘的,这就要去军营了?果然不论古今中外,广告上的工作描述都是美化过的,她暗暗吐槽。

    卡尔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半开玩笑道:“说真的,您的英文说得太好了,我简直要怀疑您到底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了。”

    “我在法国出生长大,不过我的父亲是英国人。”

    这是左伊早就想好的回答,否则她没法解释为什么一个法国平民姑娘的英语会是母语水平。她并不知道也不在乎原身的父亲到底是谁,但联想到原身母亲出众的外貌和那块价值不菲的怀表,猜也猜得到那个男人大概率是个有钱的商人或者某个不负责任的贵族吧。

    “卡尔医生,我是您的下属,您称呼我为‘你’就好了,不然听着有点别扭。”左伊笑着说。

    “抱歉。”卡尔也笑着看了左伊一眼,道:“没问题。”

    卡尔来自一个典型的英国中产阶级家庭,他衣食无忧的长大,“抱歉”和“谢谢”两句话从不离嘴。

    “所以您是混血儿?怪不得……”卡尔咳嗽两声,继续说:“令尊来自伦敦吧?你的口音跟我很像。”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父亲很少谈论关于英国的事。”左伊顿了顿,说:“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抱歉。”卡尔转头看了眼左伊,很郑重地说:“我能想象这一定很不容易,令堂是个伟大的母亲……”

    “卡尔医生!”左伊打断他,有点生硬地快速说道:“我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卡尔一怔,似乎有点不理解为何左伊的情绪突然改变,他说:“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了,我真的很抱歉。”说完这句话,他马上闭嘴,目不斜视地开车,左伊也仿佛很好奇地研究起车里内饰的皮料,氛围稍有些紧张。

    左伊后悔自己语气太冲,哪有第一天上班就顶撞上司的呢?但她现在还做不到完全心平气和地回忆起上辈子的父母和穿越后的亲人,所有人都不在了,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记忆。

    没几分钟后,卡尔忽然停车,对左伊说:“麻烦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然后就径直下车,大步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咖啡馆。

    左伊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此时刚好早上八点半,但路上行人并不多,偶尔见到几个也都行色匆匆的样子,反倒是一路上开过去好几辆军用吉普和卡车,左伊也有了几分到战区城市的紧张感。

    她正胡思乱想着,卡尔很快返回车上,递给她一杯咖啡和一个温热的纸袋,说道:“来,在这里工作,咖啡会是你最好的朋友。”

    “……谢谢。”左伊也没客气,大方接过,打开纸袋一看,里面是个羊角面包。

    卡尔重新启动车子,一边说道:“亚眠市的很多店铺都关门了,你先随便吃点东西,办完事我再带你去医院的餐厅。”

    “好,谢谢您,卡尔医生。”

    卡尔笑笑,脸颊上金棕色的胡茬也随着他的表情扯动。

    左伊一口咬下柔软的羊角面包的一角,奶香浓郁,酥皮松脆。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上司这么友好,左伊感觉自己也也有必要为之前的粗鲁道歉。

    “刚才很抱歉……”左伊迅速瞥了眼卡尔,低声说道:“我的母亲很早之前就去世了,我跟外公外婆长大,他们不久前也过世了。”

    卡尔没有扭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道:“我理解。”

    剩下的路途上,卡尔给左伊仔细地讲了讲两人此行的目的,左伊也听得很专注。

    汽车开过大片荒芜的田野,很快,前方出现一个个形如蒙古包的帐篷。卡尔向扛着枪的哨兵出示了证件,从停车场出来,两人向不远处走去。

    他的步伐很急,左伊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周围有很多穿着军装的士兵,所有人都表情严肃,赶时间似的走得飞快。营地里声音嘈杂,但又跟菜市场的杂乱不一样,空气里有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在这种场合没人能保持轻松,左伊埋头疾走,不敢四处张望,感觉自己进了一片军绿色的海洋,她的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离营地中央最大的那个帐篷越近,左伊越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法语咒骂声。终于,两人在营帐前站定,正准备进去时,里面咣当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

    “感觉就像到家了一样。”卡尔开玩笑,然后直视左伊的双眼,认真问道:“你准备好开始工作了吗?”

    左伊深吸一口气,说:“准备好了。”

    卡尔随即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左伊紧随其后。

    营帐里,满脸络腮胡、胸前一堆徽章的中年男子像一堵墙似的站在中间,杀气腾腾;他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玻璃;角落里,一个只穿长裤、光着上身的年轻男人半靠在简陋的床上,肩膀处的纱布隐隐渗出血迹;摆满了文件的书桌周围分散地站着几个军装男子,个个收声敛息,表情严肃。

    “笨猪啊(法语“早上好”音译),各位!”卡尔仿佛感受不到这里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般,笑容灿烂地用他仅会的一句法语蹩脚地打招呼。

    所有人齐齐地转头看来,目光汇聚在卡尔和他背后的左伊身上,但没人回应他的问好。

    作为这里唯一的女性,左伊感觉自己被这些军人盯得浑身不自在,血气一股脑涌到脸上。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用脚趾抓了抓地面,强迫自己迎着众人的目光开口,声音颤抖地把卡尔刚才说的几个单词翻译成了英语:“Goodmorningeveryone”,然后她朝中间那个明显是军官统领的络腮胡壮汉僵硬地笑笑,抬手指了指身前的卡尔,用法语说道:“卡尔医生说的。”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再穿越一次———第一天上班,她就在法军的营地里,冲着一屋子的法国军人,把法语的早上好翻译成了英语?左伊懊恼自己嘴巴比脑子快,关键时刻掉链子。

    周围的军人本就对这突然出现的两人摸不着头脑,那高胖的统领闻言眉毛皱得更紧,他收着下颌,质疑地扫视左伊和卡尔,仿佛在索要一个解释。

    卡尔医生耸了耸肩,半转过身来,对左伊说:“不用紧张,你做得不错,这是个很好的开头。”

    左伊并没有被安慰到,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嗤笑,打破了肃穆的气氛。左伊看过去,那个光着上半身的年轻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表情挪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