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返回医院
回医院的路上，三人都没心情聊天，亚瑟一路愁眉苦脸，卡尔专心开车，左伊心神不宁地想着以后的生活。
车窗外的景色从荒废的农田，到略有人烟的郊外，再到亚眠市的中心。此时已近正午，人也多了不少，不再是清晨一片冷清的样子。
亚眠市是索姆河流域最大的城市，因此一向属于战略要地，从古至今也经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战火。一路上左伊看到不少废弃的中世纪风格的城堡，上面炮眼留下的大洞清晰可见，甚至有的只剩下半个堡垒。
见车都开过去了左伊还在扭着脖子看，卡尔安慰道：“别担心，那都是上个世纪的战争留下的，现在都二十世纪了，战争是不会发生在市区内的。”
“那可不一定。”后座上的亚瑟语气沉静地说：“战争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左伊扭头看他，他又换上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舒展了一下身体，半认真半玩笑道：“不过，像左伊小姐这样的就不用担心了，没人会舍得伤害您的。”
左伊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卡尔暗暗从后视镜里瞥了亚瑟一眼。
这种程度的调侃还不至于让左伊脸红，她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千禧一代”，就算母胎单身，也是在欧美开放的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但她不否认这个亚瑟先生天生一副好皮相，让人难以对他心生恶感，尽管这一上午他状态狼狈又好斗，举止还有几分轻浮，完全不同于她印象里英国男人的“绅士形象”。
“到了。”卡尔先一步下车，然后绕到左伊那侧，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还贴心地把手放在门框上，以防止左伊下车时碰到脑袋。
卡尔医生倒是蛮有绅士风度的，左伊道谢后心想，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亚瑟也从车里钻出来，单举着右手伸了个懒腰，感叹：“阳光真好啊，可惜，又要入院了。”
卡尔刚从后备箱里取出左伊的行李，闻言回复道：“亚瑟先生，相信我，医院并不十分欢迎您。”
“哦，是吗？卡尔医生，您的护士可不是这么说的。”亚瑟不在意地笑笑。
“……无法反驳。”卡尔顿了顿，无奈道。
亚眠市的医院位于城市中心，只有三层楼高，外加地下两层，但在这个地区已经算是一栋比较高的建筑了———高大的建筑容易成为军事打击的目标，这是亚眠市居民一辈辈留传下来的宝贵经验。餐厅在最上层，职工宿舍在地下一层，再往下就是防空洞了。
“希望你永远不需要踏足地下二层”，卡尔是这么跟她说的，左伊深表同意。
医院里的情况卡尔已经介绍的差不多了，人员并不复杂，两个医生、三十多个护士和一些后勤人员，再算上病人也不会超过百人。
三人刚刚一同走进医院大厅，就涌上来两个面色焦急的护士。
“卡尔医生，5号床的病人病情恶化了，需要您马上做手术！卢卡斯医生已经在手术室等您了……”
卡尔只来得及回头高声交代一句：“左伊……你去负一层找个空房间就好！”话音未落，就被两个急匆匆的护士拉走了。
剩下左伊和亚瑟对视一眼，亚瑟张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被另一名路过的护士认出来。
“亚瑟先生？您又受伤了！”一个橘红短发、满脸雀斑的护士惊叫出声：“怎么留了这么多血……”
她小跑过来，不由分说地开始寻找亚瑟身上的伤口，那上下其手的架势，让亚瑟不得不连忙用手挡着，后退两步，无奈道：“等等，我伤在左肩，左肩！”
小护士担忧地说：”您上次的伤才刚养好没多久……”语罢，她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左伊一样，眼神不善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翻，敷衍地笑笑。
左伊不想莫名其妙地成为这个跑来对亚瑟“宣告主权”的护士的假想敌。她当机立断地说：“我要去放行李了，亚瑟先生，认识您很高兴，祝您早日康复。”然后没等亚瑟的回复，左伊转身离开。
“跟我来，亚瑟先生，我带您去处理伤口。”
“抱歉，请问你是？”
”您忘了吗？我是……”
身后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左伊顺着木质楼梯，来到地下一层。这里住了十几个护士，生活气息很浓，走廊里贴着各式各样的装饰和照片，还挂着几盏壁灯，因此并不十分阴暗。左伊还看到一间开放的茶水室和一个小型的储物间，应该是公用的。
按卡尔的指示，她在走廊最右侧找到了一间开着门的空房间，钥匙就插在门上，左伊拔下来收好。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床头柜、衣柜，加上书桌和座椅，就是这间“员工宿舍”的全部了，好在有独立的卫浴，左伊已经很满意。
她从储物间找来扫把和清洁剂，很快地把房间打扫干净，然后开始收拾行李。左伊如今重返十八岁，还在长身体，因此她并没有打包很多衣物。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门。门并没有关，左伊应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中等身材、黑发黑眼的女孩站在她的门边。
那女孩友善地笑笑，用英语跟左伊打招呼道：“嗨，请问你也是新来的吗？”
“是的，我叫左伊，你好！”
“你好！我叫安娜·琼斯，你叫我‘安娜’就好！我就住在隔壁……”
………………
几个小时后，左伊和安娜提着大包小包返回医院。
安娜来自英国威尔特郡下的一个小镇，她热情开朗，还有点自来熟。如果没有那口地道的英国腔，左伊觉得她更像个美国人。安娜也刚到亚眠市没几天，还没认识什么人，因此一见面就把同样新来的左伊当成了盟友，主动示好要带左伊去附近的商店购买日用品。
路上，二人聊得投缘，有说有笑。
“左伊，说实话，你不该当护士的。”安娜一脸惋惜地说：“你知道吗，现在大城市里有个时髦的职业，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演员’！专门演舞台剧的，长得好看就行，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听说演员的工资可高了，怎么也比护士强……”
“我不是护士，我是来作翻译的。”
“翻译？”安娜惊讶道：“你还会说法语啊？好厉害！”
“这个……其实我是法国人。”
安娜马上停下脚步，浮夸地倒吸一口凉气，说：“所以，英语才是你的第二语言？天呐，我完全听不出来！”
左伊只好又把自己编造好的身世讲了一遍，安娜表示非常同情，然后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介绍得底朝天。
才一会儿的功夫，左伊已经知道了她在家里排老三，有两个已婚的姐姐和一个还未成年的弟弟，父母都是卖水果的商贩，以及，她是来这里找她的未婚夫的。
“约翰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提起自己的未婚夫，安娜眼神晶亮，满脸幸福地回忆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逃学，感情非常好。我们本来准备去年夏天就结婚的，结果他就被征召入伍了，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就是回不了家。总是让我等，总是推迟……”
安娜说着说着，语气渐渐失落，不过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愤愤道：“再等下去，我就变成老姑娘了！我知道他在这里，既然他没法回家，我就来找他，他在法国，那我们就在法国结婚！”
“你一定能找到他的。”左伊由衷地祝福。
安娜笑容灿烂。
左伊心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的故事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安娜的故事则像一部浪漫的迪士尼电影。勇敢的姑娘千里迢迢奔赴一个陌生的国度，成为一名军区护士，只为找到她的未婚夫，然后举办一场盛大的异域婚礼———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等会我们一起去三楼吃晚餐？你还没去过医院的餐厅吧？有一点我得承认，你们法国菜确实比英国菜好吃太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左伊并没有找到机会和自己的上司沟通———刚刚结束了一场战役，卡尔不是在做手术，就是在去手术室的路上。作为翻译，左伊暂时没有用武之地，她又不好只领薪水不干活，于是便同安娜一起，跟着资深护士布莱兹夫人接受培训，学习消毒、包扎和简单的伤口缝合等。
军区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能拿来练手的病人，左伊和安娜很快上手护士工作，不到一个星期，两人已经做的像模像样。左伊会说两种语言，因此，救治英国士兵时她能打下手，接待法国士兵时她能当翻译，这大大提升了布莱兹夫人的工作效率，她于是经常把左伊带在身边，使唤得得心应手。
唯一让布莱兹夫人感到不满的就是，每每当左伊问诊时，士兵们要么就拖延时间，说些有的没的；要么就面红耳赤，什么话也说不清楚。
哎，年轻人啊。布莱兹夫人摇摇头。
车窗外的景色从荒废的农田，到略有人烟的郊外，再到亚眠市的中心。此时已近正午，人也多了不少，不再是清晨一片冷清的样子。
亚眠市是索姆河流域最大的城市，因此一向属于战略要地，从古至今也经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战火。一路上左伊看到不少废弃的中世纪风格的城堡，上面炮眼留下的大洞清晰可见，甚至有的只剩下半个堡垒。
见车都开过去了左伊还在扭着脖子看，卡尔安慰道：“别担心，那都是上个世纪的战争留下的，现在都二十世纪了，战争是不会发生在市区内的。”
“那可不一定。”后座上的亚瑟语气沉静地说：“战争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左伊扭头看他，他又换上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舒展了一下身体，半认真半玩笑道：“不过，像左伊小姐这样的就不用担心了，没人会舍得伤害您的。”
左伊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卡尔暗暗从后视镜里瞥了亚瑟一眼。
这种程度的调侃还不至于让左伊脸红，她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千禧一代”，就算母胎单身，也是在欧美开放的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但她不否认这个亚瑟先生天生一副好皮相，让人难以对他心生恶感，尽管这一上午他状态狼狈又好斗，举止还有几分轻浮，完全不同于她印象里英国男人的“绅士形象”。
“到了。”卡尔先一步下车，然后绕到左伊那侧，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还贴心地把手放在门框上，以防止左伊下车时碰到脑袋。
卡尔医生倒是蛮有绅士风度的，左伊道谢后心想，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亚瑟也从车里钻出来，单举着右手伸了个懒腰，感叹：“阳光真好啊，可惜，又要入院了。”
卡尔刚从后备箱里取出左伊的行李，闻言回复道：“亚瑟先生，相信我，医院并不十分欢迎您。”
“哦，是吗？卡尔医生，您的护士可不是这么说的。”亚瑟不在意地笑笑。
“……无法反驳。”卡尔顿了顿，无奈道。
亚眠市的医院位于城市中心，只有三层楼高，外加地下两层，但在这个地区已经算是一栋比较高的建筑了———高大的建筑容易成为军事打击的目标，这是亚眠市居民一辈辈留传下来的宝贵经验。餐厅在最上层，职工宿舍在地下一层，再往下就是防空洞了。
“希望你永远不需要踏足地下二层”，卡尔是这么跟她说的，左伊深表同意。
医院里的情况卡尔已经介绍的差不多了，人员并不复杂，两个医生、三十多个护士和一些后勤人员，再算上病人也不会超过百人。
三人刚刚一同走进医院大厅，就涌上来两个面色焦急的护士。
“卡尔医生，5号床的病人病情恶化了，需要您马上做手术！卢卡斯医生已经在手术室等您了……”
卡尔只来得及回头高声交代一句：“左伊……你去负一层找个空房间就好！”话音未落，就被两个急匆匆的护士拉走了。
剩下左伊和亚瑟对视一眼，亚瑟张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被另一名路过的护士认出来。
“亚瑟先生？您又受伤了！”一个橘红短发、满脸雀斑的护士惊叫出声：“怎么留了这么多血……”
她小跑过来，不由分说地开始寻找亚瑟身上的伤口，那上下其手的架势，让亚瑟不得不连忙用手挡着，后退两步，无奈道：“等等，我伤在左肩，左肩！”
小护士担忧地说：”您上次的伤才刚养好没多久……”语罢，她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左伊一样，眼神不善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翻，敷衍地笑笑。
左伊不想莫名其妙地成为这个跑来对亚瑟“宣告主权”的护士的假想敌。她当机立断地说：“我要去放行李了，亚瑟先生，认识您很高兴，祝您早日康复。”然后没等亚瑟的回复，左伊转身离开。
“跟我来，亚瑟先生，我带您去处理伤口。”
“抱歉，请问你是？”
”您忘了吗？我是……”
身后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左伊顺着木质楼梯，来到地下一层。这里住了十几个护士，生活气息很浓，走廊里贴着各式各样的装饰和照片，还挂着几盏壁灯，因此并不十分阴暗。左伊还看到一间开放的茶水室和一个小型的储物间，应该是公用的。
按卡尔的指示，她在走廊最右侧找到了一间开着门的空房间，钥匙就插在门上，左伊拔下来收好。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床头柜、衣柜，加上书桌和座椅，就是这间“员工宿舍”的全部了，好在有独立的卫浴，左伊已经很满意。
她从储物间找来扫把和清洁剂，很快地把房间打扫干净，然后开始收拾行李。左伊如今重返十八岁，还在长身体，因此她并没有打包很多衣物。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门。门并没有关，左伊应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中等身材、黑发黑眼的女孩站在她的门边。
那女孩友善地笑笑，用英语跟左伊打招呼道：“嗨，请问你也是新来的吗？”
“是的，我叫左伊，你好！”
“你好！我叫安娜·琼斯，你叫我‘安娜’就好！我就住在隔壁……”
………………
几个小时后，左伊和安娜提着大包小包返回医院。
安娜来自英国威尔特郡下的一个小镇，她热情开朗，还有点自来熟。如果没有那口地道的英国腔，左伊觉得她更像个美国人。安娜也刚到亚眠市没几天，还没认识什么人，因此一见面就把同样新来的左伊当成了盟友，主动示好要带左伊去附近的商店购买日用品。
路上，二人聊得投缘，有说有笑。
“左伊，说实话，你不该当护士的。”安娜一脸惋惜地说：“你知道吗，现在大城市里有个时髦的职业，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演员’！专门演舞台剧的，长得好看就行，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听说演员的工资可高了，怎么也比护士强……”
“我不是护士，我是来作翻译的。”
“翻译？”安娜惊讶道：“你还会说法语啊？好厉害！”
“这个……其实我是法国人。”
安娜马上停下脚步，浮夸地倒吸一口凉气，说：“所以，英语才是你的第二语言？天呐，我完全听不出来！”
左伊只好又把自己编造好的身世讲了一遍，安娜表示非常同情，然后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介绍得底朝天。
才一会儿的功夫，左伊已经知道了她在家里排老三，有两个已婚的姐姐和一个还未成年的弟弟，父母都是卖水果的商贩，以及，她是来这里找她的未婚夫的。
“约翰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提起自己的未婚夫，安娜眼神晶亮，满脸幸福地回忆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逃学，感情非常好。我们本来准备去年夏天就结婚的，结果他就被征召入伍了，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就是回不了家。总是让我等，总是推迟……”
安娜说着说着，语气渐渐失落，不过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愤愤道：“再等下去，我就变成老姑娘了！我知道他在这里，既然他没法回家，我就来找他，他在法国，那我们就在法国结婚！”
“你一定能找到他的。”左伊由衷地祝福。
安娜笑容灿烂。
左伊心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的故事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安娜的故事则像一部浪漫的迪士尼电影。勇敢的姑娘千里迢迢奔赴一个陌生的国度，成为一名军区护士，只为找到她的未婚夫，然后举办一场盛大的异域婚礼———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等会我们一起去三楼吃晚餐？你还没去过医院的餐厅吧？有一点我得承认，你们法国菜确实比英国菜好吃太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左伊并没有找到机会和自己的上司沟通———刚刚结束了一场战役，卡尔不是在做手术，就是在去手术室的路上。作为翻译，左伊暂时没有用武之地，她又不好只领薪水不干活，于是便同安娜一起，跟着资深护士布莱兹夫人接受培训，学习消毒、包扎和简单的伤口缝合等。
军区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能拿来练手的病人，左伊和安娜很快上手护士工作，不到一个星期，两人已经做的像模像样。左伊会说两种语言，因此，救治英国士兵时她能打下手，接待法国士兵时她能当翻译，这大大提升了布莱兹夫人的工作效率，她于是经常把左伊带在身边，使唤得得心应手。
唯一让布莱兹夫人感到不满的就是，每每当左伊问诊时，士兵们要么就拖延时间，说些有的没的；要么就面红耳赤，什么话也说不清楚。
哎，年轻人啊。布莱兹夫人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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