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灾后日常
看着袅袅走来的左伊，亚瑟笑着说：“看来，你恢复的还不错。”
“多亏了你，我本来就没受什么伤。不过，亚瑟少校，您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好叫我‘亚瑟’的吗？”他侧头看着为自己处理小臂上一道长长血痕的左伊，说：“不小心被划了一下，没事的。”
左伊有些责怪地瞄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说：“那可不一定……”
这个年代破伤风疫苗还没有问世，亚瑟被建筑废墟的钢筋或墙体划伤，是有一定感染风险的。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亚瑟想拍拍左伊的脑袋，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左伊没有注意，说：“还好伤口不算太深，不用缝针，不然就危险了。”
她仔细消毒后，想找块干净的纱布包扎，这才想起来布莱兹夫人之前说，由于仓库被炸，加上亚眠市周边的运输铁路也受到损坏，医院目前的医疗储备已经严重不足，所以要优先供应需要做手术的伤重患者。
亚瑟的伤口让左伊担忧得不行，在布莱兹夫人眼里却还排不上号，到她那里，她很可能会说：“包扎？这点小伤哪儿用得着包扎？只要骨头没露出来，风干就好！”
亚瑟看她翻来翻去地找东西，说道：“没事，消毒了就行，不用麻烦了。我听说医院的仓库被炸弹击中了，现在能省则省吧。”
左伊灵机一动，从包里拿出那条自己珍视已久的“软钢琴”。她刚刚用热水洗过，并在太阳下晒干，纯棉的布料也很适合包扎伤口。
左伊把布料展开，喷了一层酒精做简单的消毒。亚瑟被这条花纹奇特的“手绢”吸引，正准备细看，左伊已经把消过毒的棉布牢牢地缠在了他的伤口上。
“好了。”
“谢谢。”
左伊看着他，笑意盈盈地说：“你是病人，我是护士，应该的。”用来回应昨晚亚瑟在废墟中对她说的那句“你是平民，我是军人，应该的”。
亚瑟也笑了。两人离得很近，对视一眼，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亚瑟近距离看着左伊饱满的额头、光洁的皮肤与红润的嘴唇，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左伊也在此时迅速转身，收拾起桌上的药品，没话找话地问：“那……亚瑟，你接下来准备干嘛？”
“哦。”亚瑟回神，说：“我该归队了。亚眠市这边的救援有后勤部队收尾，我会立刻返回军营……你知道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左伊低低地“嗯”了一声。
亚瑟看着她线条优美的侧脸，说：“左伊，我……你……”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左伊心想：你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吗？
她微微侧过身，半抿嘴唇看着亚瑟。
亚瑟又你啊我啊的半晌，最后还是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左伊扭过头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懊恼地垂下肩膀。
其实，他并非因为太过羞涩紧张才说不出口，而是觉得自己马上要奔赴战场，前途未卜，若是现在表白，只会徒增对方的苦恼。难不成要自己说：“左伊，我爱上你了，但我现在要去打仗，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你等我”？
何况，他尚且还不知道眼前人的心意，又哪来的资格要求这个生动鲜活、一看就不缺追求者的佳人等自己呢？
还是待到自己从战场凯旋的那天再说吧。
医院门口，左伊沉默地送别亚瑟，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夜幕下，左伊看着他登上了去往前线的卡车。
…………
几日后。
医院负二层的防空洞里，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几张病床，躺着几个打着绷带养伤的病人，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医用物资。旁边，众人聚集在一起，气氛焦灼不安。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军官询问：“绷带还剩多少？”
卡尔医生回答：“早用完了，这几天我们都是用沸水煮过的床单来充当纱布和绷带的。”
“那药品吗？麻醉药、消炎药、消毒液之类的。”
“按现在接治病人的速度看，最多只够一个星期了。”
“哎。”军官叹口气，继续问：“别的呢？还有什么不够用的？”
“手术缝合线也没了。”卡尔胡子拉碴，眉头紧锁。
不止卡尔，这防空洞里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狈，就连左伊在内的这群护士也各个灰头土脸，哪还有之前年轻鲜活的靓丽模样。
前线战事紧张，亚眠市的上空经常有战斗机飞过，偶尔还有一两颗炸弹落下来，虽然医院都幸运地躲过了，受到惊吓的众人还是决定：把医院里的东西能搬就搬，从病床到病人，都移到防空洞来。
困难还不止如此。医用物资迟迟得不到补充，说好两周前会送到的那批货现在还没到；医院里时不时还会停电，热水每天只供应两小时；食物也开始限量供应，还都是些干面包、肉罐头什么的，左伊极度怀念新鲜蔬菜水果的味道。
而且，似乎前线战事并不乐观，因为前段时间，军方开始组织疏导亚眠市残留的居民，医院里的法国籍护士们已经都回家了。毕竟，不管要挣钱或是要找如意郎君，都得先有命活着才行啊。当然，左伊留了下来，法国医生卢卡斯也是，不过他已经随着法军去前线了。
在如此重压又物资短缺的情况下，剩余的护士们每天除了照顾病人，还要负责把得到初步治疗的病人及时送到军方的统一接收点——能上战场的都上战场了，后勤部也缺人手，这事儿只能护士们做了。
在那里，这些刚出院的士兵们会被分好类：轻伤患者直接作为候补兵送回前线，重伤患者则终于可以登上回家的列车。
“哎。”军官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无论如何，你们得再坚持一个星期，不，两个星期！两个星期之后，你们就跟着那些返乡的士兵一起回去吧。物资送不进来，亚眠市……已经没了军事价值，上面不会再派人手到这边了，这家医院解散是早晚的事。”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各异，大多数人自然是开心的，也有人因为心里有记挂的人，面上不显喜色，比如左伊和安娜。
晚上，两人并排躺着聊天。
“最近还有约翰的消息吗？”左伊问。
“哎，别提了，之前就一直找不到人，现在又开始打仗了，就更不容易找到他了。”
“抱歉，没帮上你什么忙。”
“这是什么话？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再说，天天住在军营里的巴德曼都没什么消息，你又怎么会有？”
“那你……两个星期后，你会回英国吗？”
“我也不知道……左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安娜苦恼地翻个身，继续说道：“我来亚眠市快半年了，自认为已经尽了全力在找他，但还是一无所获。左伊，我已经没有之前的信心了，真的，我甚至开始怀疑，约翰会不会真的已经……。”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算了，我再等最后两个星期，如果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我就回家！我好想家啊！”
左伊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默想：我也是。
…………
生活还是兵荒马乱、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护士们心里有了回家的盼头，也一扫之前的颓气，干劲十足。
医院门口，几个风尘仆仆的军人抬着三个鲜血淋漓的昏迷士兵跳下卡车，等候在此的布莱兹夫人和几个护士赶紧迎上去。
“手术室准备！”
“快去叫卡尔医生！”
“不是都说了我们没物资吗？怎么还送重症伤患过来？！”
“你也知道人家是‘重症’啊？哪有时间送到别的地方！”
“那我们这里什么都缺，怎么做手术啊！”
“就是！送过来咱们也没辙啊。”
“那现在还能怎么办呢？难不成再给人送走吗？！”
“哎呀，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都别吵了！卡尔医生来了吗？”布莱兹夫人打断几个叽叽喳喳的小护士。
“我在。”卡尔戴着手套快步走来，开始检查伤者情况。
三个重伤士兵很快按照伤势的轻重缓急被依次抬到手术室的病床上，护士们嘴上不停，手下的动作却干净利索。拿东西的拿东西，清理伤口的清理伤口……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由于人手严重不足，左伊现在也可以进手术室帮忙了，她很快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个受了重伤、满脸血污的士兵正是许久不见的汤米！
旁边的安娜察觉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他就是汤米。”
“谁？”
“汤米！我跟你说过的。”左伊小声重复。
“哦天！”安娜这才想起来，低低地惊呼出声。
正好走过来的卡尔闻言看了两人一眼，视线又划过昏迷不醒的汤米，口罩下表情不显。他专心地查看手术器材，过后沉声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没有缝纫线，术后伤口没法处理。我们得想个办法。”
“仓库里会不会还有些能用的？”
“没有，我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了。”布莱兹夫人无奈道。
“要不我们先做手术，同时派人去别的医院借？”
“来不及的。”
“我有一盒缝衣服用的棉线，不知道行不行。”
“太粗了，容易掉纤维。”卡尔摇头否定。
“那个……要不……用头发试试？”左伊弱弱地问。
手术室里众人目光立刻都汇聚在她身上。
“多亏了你，我本来就没受什么伤。不过，亚瑟少校，您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好叫我‘亚瑟’的吗？”他侧头看着为自己处理小臂上一道长长血痕的左伊，说：“不小心被划了一下，没事的。”
左伊有些责怪地瞄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说：“那可不一定……”
这个年代破伤风疫苗还没有问世，亚瑟被建筑废墟的钢筋或墙体划伤，是有一定感染风险的。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亚瑟想拍拍左伊的脑袋，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左伊没有注意，说：“还好伤口不算太深，不用缝针，不然就危险了。”
她仔细消毒后，想找块干净的纱布包扎，这才想起来布莱兹夫人之前说，由于仓库被炸，加上亚眠市周边的运输铁路也受到损坏，医院目前的医疗储备已经严重不足，所以要优先供应需要做手术的伤重患者。
亚瑟的伤口让左伊担忧得不行，在布莱兹夫人眼里却还排不上号，到她那里，她很可能会说：“包扎？这点小伤哪儿用得着包扎？只要骨头没露出来，风干就好！”
亚瑟看她翻来翻去地找东西，说道：“没事，消毒了就行，不用麻烦了。我听说医院的仓库被炸弹击中了，现在能省则省吧。”
左伊灵机一动，从包里拿出那条自己珍视已久的“软钢琴”。她刚刚用热水洗过，并在太阳下晒干，纯棉的布料也很适合包扎伤口。
左伊把布料展开，喷了一层酒精做简单的消毒。亚瑟被这条花纹奇特的“手绢”吸引，正准备细看，左伊已经把消过毒的棉布牢牢地缠在了他的伤口上。
“好了。”
“谢谢。”
左伊看着他，笑意盈盈地说：“你是病人，我是护士，应该的。”用来回应昨晚亚瑟在废墟中对她说的那句“你是平民，我是军人，应该的”。
亚瑟也笑了。两人离得很近，对视一眼，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亚瑟近距离看着左伊饱满的额头、光洁的皮肤与红润的嘴唇，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左伊也在此时迅速转身，收拾起桌上的药品，没话找话地问：“那……亚瑟，你接下来准备干嘛？”
“哦。”亚瑟回神，说：“我该归队了。亚眠市这边的救援有后勤部队收尾，我会立刻返回军营……你知道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左伊低低地“嗯”了一声。
亚瑟看着她线条优美的侧脸，说：“左伊，我……你……”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左伊心想：你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吗？
她微微侧过身，半抿嘴唇看着亚瑟。
亚瑟又你啊我啊的半晌，最后还是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左伊扭过头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懊恼地垂下肩膀。
其实，他并非因为太过羞涩紧张才说不出口，而是觉得自己马上要奔赴战场，前途未卜，若是现在表白，只会徒增对方的苦恼。难不成要自己说：“左伊，我爱上你了，但我现在要去打仗，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你等我”？
何况，他尚且还不知道眼前人的心意，又哪来的资格要求这个生动鲜活、一看就不缺追求者的佳人等自己呢？
还是待到自己从战场凯旋的那天再说吧。
医院门口，左伊沉默地送别亚瑟，两人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夜幕下，左伊看着他登上了去往前线的卡车。
…………
几日后。
医院负二层的防空洞里，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几张病床，躺着几个打着绷带养伤的病人，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医用物资。旁边，众人聚集在一起，气氛焦灼不安。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军官询问：“绷带还剩多少？”
卡尔医生回答：“早用完了，这几天我们都是用沸水煮过的床单来充当纱布和绷带的。”
“那药品吗？麻醉药、消炎药、消毒液之类的。”
“按现在接治病人的速度看，最多只够一个星期了。”
“哎。”军官叹口气，继续问：“别的呢？还有什么不够用的？”
“手术缝合线也没了。”卡尔胡子拉碴，眉头紧锁。
不止卡尔，这防空洞里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狈，就连左伊在内的这群护士也各个灰头土脸，哪还有之前年轻鲜活的靓丽模样。
前线战事紧张，亚眠市的上空经常有战斗机飞过，偶尔还有一两颗炸弹落下来，虽然医院都幸运地躲过了，受到惊吓的众人还是决定：把医院里的东西能搬就搬，从病床到病人，都移到防空洞来。
困难还不止如此。医用物资迟迟得不到补充，说好两周前会送到的那批货现在还没到；医院里时不时还会停电，热水每天只供应两小时；食物也开始限量供应，还都是些干面包、肉罐头什么的，左伊极度怀念新鲜蔬菜水果的味道。
而且，似乎前线战事并不乐观，因为前段时间，军方开始组织疏导亚眠市残留的居民，医院里的法国籍护士们已经都回家了。毕竟，不管要挣钱或是要找如意郎君，都得先有命活着才行啊。当然，左伊留了下来，法国医生卢卡斯也是，不过他已经随着法军去前线了。
在如此重压又物资短缺的情况下，剩余的护士们每天除了照顾病人，还要负责把得到初步治疗的病人及时送到军方的统一接收点——能上战场的都上战场了，后勤部也缺人手，这事儿只能护士们做了。
在那里，这些刚出院的士兵们会被分好类：轻伤患者直接作为候补兵送回前线，重伤患者则终于可以登上回家的列车。
“哎。”军官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无论如何，你们得再坚持一个星期，不，两个星期！两个星期之后，你们就跟着那些返乡的士兵一起回去吧。物资送不进来，亚眠市……已经没了军事价值，上面不会再派人手到这边了，这家医院解散是早晚的事。”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各异，大多数人自然是开心的，也有人因为心里有记挂的人，面上不显喜色，比如左伊和安娜。
晚上，两人并排躺着聊天。
“最近还有约翰的消息吗？”左伊问。
“哎，别提了，之前就一直找不到人，现在又开始打仗了，就更不容易找到他了。”
“抱歉，没帮上你什么忙。”
“这是什么话？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再说，天天住在军营里的巴德曼都没什么消息，你又怎么会有？”
“那你……两个星期后，你会回英国吗？”
“我也不知道……左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安娜苦恼地翻个身，继续说道：“我来亚眠市快半年了，自认为已经尽了全力在找他，但还是一无所获。左伊，我已经没有之前的信心了，真的，我甚至开始怀疑，约翰会不会真的已经……。”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算了，我再等最后两个星期，如果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我就回家！我好想家啊！”
左伊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默想：我也是。
…………
生活还是兵荒马乱、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护士们心里有了回家的盼头，也一扫之前的颓气，干劲十足。
医院门口，几个风尘仆仆的军人抬着三个鲜血淋漓的昏迷士兵跳下卡车，等候在此的布莱兹夫人和几个护士赶紧迎上去。
“手术室准备！”
“快去叫卡尔医生！”
“不是都说了我们没物资吗？怎么还送重症伤患过来？！”
“你也知道人家是‘重症’啊？哪有时间送到别的地方！”
“那我们这里什么都缺，怎么做手术啊！”
“就是！送过来咱们也没辙啊。”
“那现在还能怎么办呢？难不成再给人送走吗？！”
“哎呀，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都别吵了！卡尔医生来了吗？”布莱兹夫人打断几个叽叽喳喳的小护士。
“我在。”卡尔戴着手套快步走来，开始检查伤者情况。
三个重伤士兵很快按照伤势的轻重缓急被依次抬到手术室的病床上，护士们嘴上不停，手下的动作却干净利索。拿东西的拿东西，清理伤口的清理伤口……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由于人手严重不足，左伊现在也可以进手术室帮忙了，她很快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个受了重伤、满脸血污的士兵正是许久不见的汤米！
旁边的安娜察觉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他就是汤米。”
“谁？”
“汤米！我跟你说过的。”左伊小声重复。
“哦天！”安娜这才想起来，低低地惊呼出声。
正好走过来的卡尔闻言看了两人一眼，视线又划过昏迷不醒的汤米，口罩下表情不显。他专心地查看手术器材，过后沉声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没有缝纫线，术后伤口没法处理。我们得想个办法。”
“仓库里会不会还有些能用的？”
“没有，我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了。”布莱兹夫人无奈道。
“要不我们先做手术，同时派人去别的医院借？”
“来不及的。”
“我有一盒缝衣服用的棉线，不知道行不行。”
“太粗了，容易掉纤维。”卡尔摇头否定。
“那个……要不……用头发试试？”左伊弱弱地问。
手术室里众人目光立刻都汇聚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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