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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边庭流血成海水(上)

    日曙时分,屈辅被小吏叫醒,连续不眠不休筹划多日,反而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内心沉静下来,酣睡了一整晚。

    自从屈辅昨晚射杀了岱国使臣,整个城内的守军都亢奋起来。其实不论小卒还是马夫,大家心里清楚,斩杀来使就意味着城破之日要惨遭屠戮,但见到主官有这样的信念,兵卒们也都变得无所畏惧一般。

    小吏帮助屈辅挽发披甲,又递来了煎肉卷饼。屈辅一边吃饼,一边往城楼上走,去看城内居民迁移的情况,见到城内还有许多居民就站在街道上,在跟城门兵和县府吏员们争论什么事情。紧接着贼曹郑朝跑到了城楼上,对屈辅说道:“今早已经分流出城了大概七成的居民,大多是妇女老幼,城中有许多服过兵役徭役的男子不肯走,要帮助城内协防,还有许多女子和老人留了下来,说可以帮忙挑水做饭,总计约有七百余人。”

    蹉跎堡原本编制驻兵二千四百人,实际驻兵只有一千一百余人,近几日来投奔的义勇乡兵,加上这些城中居民,恰好有接近满编制的人员数量。北城府库中的军器是按照满编制二千四百副配备,如此都能派上用场了。屈辅让府库吏将兵甲分发给留守居民,连留守妇女都领到了一身皮质短甲。

    城上击鼓三声,屈辅往敌楼上看时,又见城头竖起一面旌旗,知道是敌军开始过桥涉水发起进攻了。城南烽台上燃起狼烟,烟柱腾起数百丈高,方圆百里都能看得见。往日里屈辅身穿朱漆皮甲,头戴鹖羽武冠,灵活方便又威风凛凛,今日依照军律换上一身玄铁札甲,头戴铁盔,盔上带有两根缨饰,士卒们见了缨饰便能知道是都尉,如果取下缨饰,屈辅的衣着就几乎与一般甲士无异了。

    待走到敌楼上时,对岸旌旗猎猎,鼓声震天,屈辅遥遥望去,见为首一军的旌旗上写有大大的“郯”字,想必是昨天射杀了的使臣是郯国人,让郯国受辱了,因此今天打头阵的就是郯国军队。屈辅所站的敌楼也是北城角楼,楼高三丈,宽六丈,方砖砌成,正可投射箭矢覆盖界桥,当下五十名弩士齐齐站在楼中,载矢待发。

    对岸的岱军主将一声令下,令旗左右摇荡,军阵如同潮水般分开。甲士们排成四列,右手持盾,左手抬着木梯从军阵中往界桥上走来,每二十五人抬一副梯,一个百人队抬四梯,并行踏上界桥。屈辅遥遥望去,估摸有十余个百人队在界桥后面等待。

    屈辅见第一个百人队已经全部上桥,命鼓吏停止击鼓,自己手执令旗。估算着敌人进入弩手射界百余步的地方,当即发出号令,鼓手见到旗号击鼓传令,五十张强弩齐齐将箭矢击发直射出去。桥上岱军甲士虽然身披大铠手执坚盾,但夏军箭镞皆为精铁打造,经六七石的强弩射出,百步距离击中盾牌便直接贯穿,击中铠甲也可能透穿甲片,中箭者就算没被穿透肉体,也会中伤失能。第一轮箭矢射去,便有十几个岱国甲士扑倒落水。楼上弩士们见了,纷纷欢呼庆贺,将空弩递给身后伙伴,伙伴也将填装好的弩具递给弩士。屈辅又一声令下,桥上甲士又有十余人中箭倒地。

    为首这个百人队还未看清楼上夏朝军士,就已经伤亡三成,人心开始有些动摇,不多时,又一轮弩矢抛洒下来,靠近外侧的这一队人几乎死伤殆尽,桥面上染满血迹,百人队旗头也中箭死了,旗杆横在桥上,不多时就掉进河中。余下五十多人大多负伤,但又不敢回去重整,怕被当做逃兵杀死,只好聚在一起抬起一副木梯笔直往前冲,指望能冲到城下。但界桥近端距离城楼仅仅有十丈远,这些残兵拼死跑了十几步就被城墙上待命的射士盯上,百余支箭矢迎面袭来,没多都横七竖八躺在了桥上或填了河床。

    不枉费屈辅平日督促训练,城上射手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击杀了五个上桥的百人队,逼得对岸岱军暂停了登桥,一时间两军竟然鸦雀无声。屈辅估算着,这半个时辰大约射出了三千多支弩箭,相当于用掉了三分之一的弩箭库存,如此战斗,可能到了晌午,弩手们就只能持短兵作战了。

    两军隔着界河竟然一直对峙到了晌午,斥候来报说岱军正从下游河面开阔平缓出涉水过来,约有数千人。

    过不多时,城东空地上出现了一彪轻骑,屈辅早安排好甲士弓手在城东驻防,那些轻骑刚刚驰骋到距离城墙一箭远的地方,便被弓箭手逼回。又过了多时,城东黑压压聚齐了数十个百人队,前队持盾披甲,后队都是轻卒和射手,总共抬着十几副木梯。

    见到城下岱军阵型还未展开,华耀问道:“这些人都是从界河中涉水过来,身上湿淋淋的冷得不得了,要不要让城中士兵趁他们立足未稳,掩杀出去?”

    屈辅摇头不许,说道:“不行,你看是疲兵弱旅,我看是先登精锐。岱军都是久战之师,现在都在距离城墙一箭距离上集结,进退有据。咱们的兵如果出城作战,就算不在城下挤一团乱麻,出城五十步也就跑散了,到时候能不让敌军趁乱进城我都不信。”见华耀一脸疑惑,又问他,“你看刚才桥上的那些岱军,有哪个跑回去了?有哪个跳桥逃走了?”

    待敌军在城下列阵立定,有一队骁骑手执将旗立在阵后,旗下有一人头戴高额铁盔,披金边鳞甲,罩绀色锦袍,骑青骢骏马,手执令旗,身边围绕着百余个骑兵护卫。屈辅指着那人说道:“此人是先锋主将,要我看不是王,也是个侯爵。”众人都伸头去看,见重甲戟士、骁骑将此人护在核心,几台战鼓和金钲也用马车拉来了,在阵后排成一行。

    屈辅命鼓吏按五声击鼓,将三幅旗帜插在楼上,城东守军已经集结在城墙上下待命,见了鼓声旗令,就纷纷隐匿了声响。

    城下岱军集结完毕了,那主将令旗一招,战鼓齐声响起,未及两军相接,城内外的鼓声就仿佛千军万马一般厮杀在了一起。岱军各队百夫长齐声发令,甲士轻卒齐齐地将盾牌举起,不论是否执有木梯的,都往城下凑来,后队射手也都向前移了二三十步。

    屈辅眼见对方射手阵线前移,急命鼓吏奋起击鼓,让楼中人大声呐喊。东门驻军听了,齐刷刷站起身来从城墙冒出来呐喊,数百张弓弩瞄准了对方后队射手奋力射击。城东的射士大多是弓手,领到的命令便是杀伤敌军轻卒,早上眼巴巴看着北城弩士们领功,心里焦虑得很,正逢此时岱国的射手在阵后齐齐列好了队,正在准备压制城上守城兵士,霎时间城上箭矢抛洒而下,杀伤得岱军射手死伤连片。

    城上弓手都是经年遭受屈辅集训的精锐,不过顷刻之间完成几轮投射,岱军后阵轻卒伤亡惨重,余下的急急忙忙散开规避。

    城下的岱军山呼海啸般地将十几副长梯直直竖起,抬到距离城墙七八尺的地方,将长梯推向城墙,那长梯的顶端有铁钩,“镗”一声磕到城墙上,城下人往回一拉,那铁钩就嵌进了墙头,城上守军再想将木梯推倒就很难了。

    城上的甲士都手里拿着长矛长铩,等着岱军爬城,弩手则透过墙上的射孔盯着那些疏忽的岱军步卒,射他们的胸口、肩窝,每次射中都会有后面的兵顶上,反复如此。

    攻坚登城,凡是打头阵先登城头的都是骁勇善战之士,屈辅一边盯着界桥,一边看着东城的甲士们用长矛戳刺爬城的岱军,相比之下,那些岱军确实老练许多,手中盾牌左右格挡头顶四处戳来的长枪,还能一步一步攀近城头。屈辅心中确实没有把握,但昨天晚上,负责守卫城墙的几个什长、伍长跟他讲,说找到了许多守城方法,请都尉不要担心。

    眼看许多岱军的甲士爬到城墙齐肩了,守城的士卒们纷纷来了威风,不知从哪里掏出了许多穅秕、沙子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往岱军的脸上撒,岱军甲士眯了眼睛不明不白就被推下城去,下面的岱军见爬城的人坠下来,都抬头来看,又被城上泼下来的米汤面糊烫伤了脸,嗷嗷地在城下哭叫。

    屈辅看了心想,多亏了城上弓箭手将岱军后阵打散,否则对面箭雨覆盖过来,城上的那些兵哪还能探头做这么大的动作。事实上,城墙上确实时不时有大意的士兵被敌军流矢射中,有的滚下城去,但大多都被城上的兵卒运下城来送到驿馆和医所中医治。

    岱军后队持续遭到城上弓箭手射杀,兵卒们见了就纷纷往前拥挤,凑在城墙根下举着盾牌抵挡箭矢,没有盾牌的就挤在别人的盾下躲避。守军见城下岱军逐渐挤乱阵脚,就将滚木礌石纷纷掷下,砸死砸伤不少人。城下攻城的兵卒们又只好后退分散开。

    如此反复僵持了许久,岱军后阵弓箭手对着城门抛射来火箭,箭矢钉在门板上燃烧,城下攻城的步卒也往城门上抛洒油料,城门顷刻间大火蔓延,浓烟滚滚,门外岱军早就不分队列在门口排开,等着城门烧透。

    城外岱军大声欢呼,过不多时,城门就被烧穿了,岱军纷纷举盾持刀拥挤着冲进城来,一时间人声鼎沸,直接冲进城内近千人,见了守城步卒民夫就追。城内守军急忙结阵,执戟横枪抵挡。

    岱军主将见攻破城门,举着令旗正要让身边戟士骁骑冲进城去,却听见城内鸣锣鼓噪,喊杀声大作。

    没等涌进城内的岱军反应过来,只见屈辅亲率几名骑兵从侧面冲了过来,瞬间冲垮了刚刚挤进城门的步兵,将城内城外的岱军截断。屈辅手握两把长剑,跳下马背,逢人便劈。进城的岱军原本就是轻卒为主,皮甲只覆盖了胸腹,背上光溜溜的,被屈辅率队冲到背后,就如同草芥一般被砍倒。

    城外的岱国兵还想进城,却被夏军从两边推来了刀车逼住,车后十余个弓箭手平射重箭,十步之内难以近前,岱军只好持盾抵挡,不久就都被逼出城门,任由憋在城内的同袍被杀。

    城内岱军一看到自己被锁在了城里,四面箭矢飞来,前后都被封死了退路,就如同丢了魂一样不管不顾地往城门处挤,但城门放下吊闸,数百个持枪持戟的夏军士兵从四面合围过来,逢人便杀。岱军虽然进城的有千余人,但手中武器都是短兵,又都挤在街道上、夹墙中,手中刀剑挥不起来,只能任由宰杀。屈辅杀到手软,浑身上下都血淋淋的。余下百余个岱军兵卒弃了兵器瘫在血泊里,屈辅命人捉了这些俘虏,自己则登上城楼去看。

    城外的岱军早乱作一团,从城门挤不动刀车枪阵,用木梯登不上城墙,那岱军的主将就在城下左右乱跑,气得大声呼喊:“谁去斩了那个盔上有两根鹖羽的守将,赐赏百金!”

    屈辅听了哈哈大笑,将头盔脱下来给了身边的小卒,自己取来硬弓,从箭囊中摸了一直铍箭。那小卒得了屈辅的头盔,便戴上盔冲那主将呼喊咒骂,城下岱军纷纷指认守官,主将也勒住马往城楼上看。屈辅趁那主将往这边瞧时一箭射去,当即射中面门,那将翻下马去死透了。

    屈辅正笑间,身边小卒也中了一箭,那箭支贯穿进小卒的喉咙,血汩汩地从口中流出来,眼看是救不活了,小卒临死前看着屈辅,伸手去解头盔的系带,染得臂上胸前全是血。

    城外岱军见折了主将,都慌忙停滞在城下呆若木鸡。城内也都传说屈辅战死了,屈辅赶忙将头盔从阵亡的小卒头上摘下,拿在手里呼喊。守军见屈辅没死,军心也就安定下来。

    屈辅见城外岱军不退,令城内守军将俘获的岱军兵卒押到城墙上,排成了一行,城下岱军见了纷纷惊呼,才知道里面也战败了,便要退却。城上守官得令,命守军将这些俘虏一人背上刺了一刀,踢下城去。城下岱军顿时士气崩溃,军士们大哭着丢下兵刃旗帜向界桥逃去。

    岱军后阵的骁骑、戟士见前军溃了,竟然连主将的尸体都抛下了,匆忙列队往界桥奔跑,想抢在溃军之前先过界桥自保。

    那界桥已经被伍安国动过手脚,几名骑兵刚刚奔上桥头,梁木竟然垮了,骑兵被掀下马背摔在水里,北岸的岱军观战了一整日,见到桥头塌了也不来救援。南岸的数千名溃军眼前没了退路,背后又有夏军从城中杀出,就如同鸭子一样四散而逃。有数百人挤在岸边,竟然脱下甲胄想游到百丈远的对岸,却被河水卷走,填了河道。还有的向南、向西逃窜的被游骑追赶。仍有千余名岱军跟在骁骑和戟士身边,要做奋死抵抗。

    屈辅率领城内夏军出城结阵准备决战,岱军残兵们却纷纷钻入了城东的流民寨。见天色黯淡下来,屈辅心想南岸岱军尚有战斗力的无非戟士、骁骑,总共能有三四百人,但都是身披重甲,是岱军中殿后的精锐部队。如果两军在流民寨硬拼,凭借夏军的训练,面对岱军残部的困兽之斗,胜算并不大。屈辅早有衡量,心想不如任由他们在流民寨中,便传令城中鸣金收兵,一边撤退一边打扫战场,将岱军扔下的兵器、旗帜和那名主将尸体一同搬入城去。

    城中守军见了屈辅等人归来,都纷纷欢呼庆贺。华耀和诸位队率都赞道:“今日一战阵战,斩获敌首两千余级呀!莫说是这一军,就算北岸各军都来了,咱们也一定让他们有来无还!”

    屈辅虽然心中担忧,但也抑制不住地快活,把头盔摘下递给身边小吏,去看望伤兵。驿馆内都已经住满了伤兵,县府内东西庑舍都已经被空出来安放伤员了。军医说:“总共有二百多个伤兵,许多是被流矢所伤,还有从城上跌倒摔伤的,也有中了刀枪伤的。战死的有四十五个,有几人是送过来之后断气的,大多是直接死在战场上。”屈辅回想起来,在守城鏖战中死伤并不是全部,有许多人在出城追击的时候贪功冒进,遭到溃军反杀。

    众人见屈辅连连摇头,知道他心中忧虑,但当屈辅听说缴获了箭矢三万多支的时候,神色又好了许多。一名什长奔来,请屈辅赶快去看,原来是将岱军主将的尸首被载进城来,众人见那岱军主将的盔甲做工精良,不由得赞叹。什长将那主将的符节递来,屈辅看时,竟是虎符,共有三个串成了一串,都是右半符,又见他佩剑错金坠玉,心中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华耀心直口快,问道:“将尉执左符,君王执右符,此人莫不是那郯国的国君?”

    “正是郯国公。”屈辅抬起头来,说,“只是我这一箭把他射成这样,来日传首崇京为诸位请求封赏,恐怕这郯国公面上难看……”

    众人仔细看那国公的头,只见箭矢从左眼洞穿到脑后,半张脸连着鼻子都被箭鈚削掉了,面上属实难看。众人被屈辅冷言冷语讲的怪话逗得不知该笑还是不该笑。屈辅拍拍身上的尘土,这才发觉身边众军士都是满身血迹,脸上都是尘土,又互相捉弄一番大呼痛快。

    回到敌楼上时,屈辅见那伍安国睡在地上,就如同断了气一般,想必是有事要向他汇报,却等不及他回来就先睡着了。原来这蹉跎堡的成门有两重,外面一重对开的木门,上面都是铜钉,守城时就从里面栓住。里面还有一重铁闸,平日里就高高吊起,时间久了连城里人都忘记还有这重门在。晌午时伍安国便跑来找屈辅讲心思说了一遍,这才有请君入瓮这一幕,恰好决定了今日的胜负。

    屈辅坐在楼上,将地图翻出来看。北海国通往岱国共有四条道路,除河关县外,另外三条大路经由的边县有重兵屯守,又被称为三道军镇,每道驻军约有四五千人,各有校尉统领。

    看着地图,屈辅颇为惆怅,华耀恰巧进来打算问他去营房休息的事,于是问道:“今日明明已经大胜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屈辅直截了当地说:“我打算弃守此城。”见华耀不解,屈辅解释道,“我料定衢关守不住,前几日我向衢关校尉传报,那校尉却让我先向郡守敢言,这等官僚怎能做领兵之人?衢关建在土丘之上,又在四战之地,只可屯兵不可守城,否则被四处合围,断了水源,必定军心浮动不攻自破。当年主公就说要将此关背山重建。”

    华耀点头称是,却不明白为什么古人将关设在此处。

    屈辅说:“古时河道在此处环绕而过,如果在此处建关,向两边搭设吊桥,就是有百万雄兵也不能飞过此处。现在河水改道了,竟然还有许多人因循守旧故步自封,真的是愚蠢至极。我猜此处坚守不住三天,倘若此处城破,你我在蹉跎堡就是拙守孤城,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屈辅拉着华耀走到楼顶,让他看东边的流民寨,只见寨中黑漆漆没有灯火,几个游骑在城外吹了几声哨响。屈辅说:“来看好戏!”说罢,一声令下,北城敌楼中、城墙上数百只火矢抛撒而下,顷刻间那流民寨就燃烧了起来,风借火势霎时间吞没了整个村寨。寨中鬼哭狼嚎,那些躲入寨中的溃军、骁骑、戟士和马匹披着烈火四散奔逃,在夜色中如同团团簇簇的火球,在河道、旷野中翻滚奔腾。木料、油料和肉体,烧灼出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整个界河南岸。

    原来早在昨日,屈辅看流民已经迁走,就让游骑将油料泼洒在流民寨的屋棚上,刚刚这些游骑在流民寨各个出口堆放了拒马、刀车,便吹起哨来,当下火势如同暴风一样席卷着整个寨子,将这个没有星光的黑夜照映得十里通明。

    屈辅指着河对岸,说道:“华兄你看,是对岸的营火更亮,还是这边的火光更亮?”映着火光,华耀见那屈辅被映得通红的面庞,竟然与庙中的山魈大王一般狰狞恐怖。

    晚秋的风,萧萧瑟瑟地迎面吹来,夹杂着灰烬和血腥,就着火光似乎有了一点暖意,又刺骨般寒凉。

    “华兄,你可曾想过,倘若今日冲进城的不是那些半身湿透的轻卒,而是这数百个重甲戟士和骁骑,咱们的城是不是早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