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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济世之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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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新章,只是出于结构需要,决定把十二章分为上下分章,所以这一章实是昨天的(中),新章节将为第十三章,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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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见刘平进来,跪坐的众人纷纷起身,认识的过来寒暄,不认识的在远处行礼,皆因刘平的身份,大家都不敢小觑。一阵寒暄之后,却只见临平侯的四公子曹毅远远地端着酒盏,笑道:“老弟这一向,忙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呢?从长安回来之后,再请你就请不动了,想是嫌弃哥哥我了?我正想,今天若是再请你不到,就要打上门去,抢你过来。”

    刘平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仍是不肯得罪他,当下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岂是那样的人,只不过这些日子父王督促我多读些书,抽不出多少时间来凑趣罢了。”曹毅双眉一轩,奇到:“哦?你还看开书了?你我兄弟相交十数年,从抓鸟逗虫开始到现在,就是没见过你翻开过书。现在怎么了?哈哈,莫不是魔怔了?”曹毅言语放肆,盖因为他们酒肉朋友十几年,彼此的身份地位都不再顾忌。刘平也懒得去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也就干脆嘿嘿了两声,揭过这一节。曹毅说完,过来拉着刘平就往首席走去,跪坐定了,啪啪两声,两旁涌入两列歌舞伎,一时声乐靡靡,十足的温软富贵乡景象。刘平也渐渐地投入到了玩乐,只是酒却并未喝多少。广香苑一事之后,刘平对酒加倍提防,能不喝就不喝,曹毅劝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也就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冬夜漫漫,可有如此丝竹歌舞相伴,却也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戌时末了,众人有八成都醉在了当地,宴席也就慢慢散了。

    刘平出得临平侯府,正要与大着舌头的曹毅告别,远远却望见三两个讨饭的抖抖擞擞地缩在一座矮墙根下。这些讨饭的见刘平等人出来了,赶忙缩着身子跑了过来,边跑边讨到:“爷,赏些钱吧,您长命百岁,富贵齐天,爷,赏两个钱吧。”临平侯府的迎宾和兵士赶忙过去架开,免不得就是拳打脚踢一阵。刘平看了心中不忍,叫道:“且住手。”迎宾听言赶忙跑过来,说:“小王爷,这些人,都是瞅着小王爷面善,才敢放肆,待小人打他们走。”刘平道:“算了,给他们些钱吧,犯不着这么打,他们也是人。”迎宾正要再吹捧一番刘平的仁慈和宽厚,刘平已经转身上了车,帘子一放,便径自走了。迎宾讪讪地走到几个讨饭的面前说:“想要钱?自己挣去阿,看着有胳膊有腿的,来这讨打,别看刚才那位小爷好说话,爷我可不好说话,快滚。”讨饭的眼见没法,为免皮肉受苦,也只得返回远处墙根下缩着了。

    刘平一路上在车上都沉声不语,宁钟想闹都没个闹的由头,差点憋坏了。突然刘平开口道:“宁钟,你想,这临湘城里有多少讨饭的?”宁钟一愣,道:“不知道,少说也有八百一千吧。”刘平说:“若是你,你肯去讨饭么?”宁钟又是一愣,道:“小人干吗要去讨饭那,大冬天的都没个地方避风,不是人受的罪。”刘平道:“那郡衙门怎么也不说去救济一二。”宁钟听言,一撇嘴道:“爷,我看您啊,还是书读得太多了最近,都读出一股子傻气来了。”刘平也懒得去打他,问道:“为什么?”,宁钟道:“你看刚才那两个讨饭之人,哪个看起来不是四肢完好,年纪也没有多大。郡衙门若是去救济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争着做讨饭的呢。您以为这世上都是勤勤恳恳过日子的人那?若是躺着就有饭吃,您看看究竟还有多少人愿意去做事。”刘平一听,这小子看着傻不楞登的,说的话还挺有经济道理。现代那些高福利国家,不就有人天天坐在家里等政府救济吗,看来刚才自己这个想法确实是书生之见。宁钟接到:“俗话又说,救急不救穷,这些人那,给钱给饭都不是对的路子,给了一天,他们就盼着第二天,永远都还是乞丐。只有给他们事做,才有用!”刘平闻言,豁然开朗,抓住宁钟的肩膀,狠命一拍,道:“好你个小子,还真看不出来,懂的道道还真不少。”宁钟一咧嘴,道:“爷你给我留条命好不好,该拍散架了。这道理有什么不好懂的,农人就是这么对牛的啊。如果天天喂牛吃的,不让它做事,人穷了,牛也胖不起来;如果逼着牛去干活才有草给它吃,它自然就得天天出去做事,这样,人也富了,牛也瘦不了。很好懂的吗。”刘平心下赞同,觉得这件事情,宁钟说的还真是正解,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还亏自己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生,竟连一个汉代书童都比不过。

    正思量着,车马已到了长沙王宫,刘平心不在焉地下了车,却突然想起刘发白天对自己说的,“行商也是能左右天下大势的,你不要看不起这一道。”,刘平忽然觉得父王似乎意有所指。

    回到自己的寝宫,刘平有些心绪难平。钱运益的经济天下,乞丐的衣食无着,都给他不小的触动。相较于钱运益而言,自己完全是个碌碌无为之人,相较于那些乞丐,自己又完全是个坐享其成之人。久没有的那股心气因此又冒了上来,他本就不是个想要碌碌过此一生之人。且现在的情形,也根本容不得就此碌碌一生,他细细地一想,脊背已是开始有些发凉。

    自获罪之后,他已经被夺了继承权,也不能袭次等爵,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只空担个贵族的身份,却无法食贵族的俸禄,也没有个具体的封号,这算什么?士?可士也都有自己的营生,或为武士,或为辩士,或为谋士,压根也没有闲着的士。

    现在父王健在,自己还能衣食无忧,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可将来一旦父王去世了,王兄继承了长沙王位,那倒时候自己到底算什么身份?王子?显然已经不是,王弟?天底下也没有听说把王弟当成身份的人。那究竟是什么?自己何以安身,何以自处?

    继续留在长沙王宫,做一个无用的闲人?王兄刘庸秉性宽厚,或许不会说什么,可梅妃那婆娘能没有闲话吗?就算梅妃不说什么,到时候自己也只能算是寄人篱下,因此必然事事仰人鼻息。所谓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当一日三餐都要从别人手里讨来的时候,哪里还能谈得上什么尊严,又哪里还能谈得上什么自由?就像那些乞丐,自己就算到时候没有惨到去睡墙根,可精神上和这些乞丐又有何异?若是最终如此苟活一世,那还真不如当初就不要让判官把自己给送到这里来,还不如当时直接就留在地府不还阳了,或许混到现在已经混了个小小的鬼差做。判官那个老鬼如果知道自己在阳世间要这么过一辈子,只怕立时就要得意疯了。

    刘平又转念一想,那母妃呢?她又该怎么办?下半辈子就跟着我过这低人一等的生活?和祖母一样偌大年纪了还要去逢迎那些年轻的女人?那些以前还因为她生了儿子而巴结逢迎她的姬妾,只怕现在都已在笑话她,只怕将来连正眼都不会去看她。因为她们好歹还有个翁主,还能名正言顺地待在王宫,而自己呢,却没有任何名分,只是一个被太后夺了爵,仅仅得以保留宗室身份的闲人,还有什么资格在父亲死后继续待在王宫?

    刘平想到这里,冷汗涔涔,不禁开始痛悔自己这半年来的麻木与消沉。只是一味地读书,一味地待在王宫不出去,以躲避来忘却,以躲避来求心安。虽然心气还未全消,却很少再考虑自己的前路究竟在何处。

    这不行,我好歹比别人多活二十几年,又好不容易从老鬼手里争来这个机会,原本就打算做点事情出来,也不枉人世走这一遭。或许我有些不足,不能胜任政事,但这并不代表我事事不行,不代表我在别处就不能立命,不能扬威,不能有所为。

    之前一心地想要名震天下,激荡风云。又急功近利,妄图一步登天,勉力地去趟朝廷这潭混水,却没有考虑过自己究竟有几分参政的能耐。参政难道只是去偷一两篇别人的赋来博取下文名那么简单吗?皇帝难道仅仅因为会作文章就舍不得杀自己吗?

    若说这天下会做文章的人,当真多如牛毛,当今皇上的老师晁错就是其一,结果怎么样?身为帝师和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恩宠无双,历经两朝的老臣,最后还不是因为要平息舆论,迫于政治形势,被腰斩于东市,全家伏诛。

    刘平直到今日,才真正地开始反省自己在长安所犯下的错误,也渐渐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政事绝对不是现在自己这个年龄和见识就能去掌控的,自己远没有那个本钱,闹不好就要提早回去见判官。

    礼记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而现在自己却是心不正,身未修,家未齐,国更未治,却想从一开始就要平天下,这不是痴人说梦却是什么?若不是这半年来读的这些书,这番道理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才能明白过来。

    而自己现在当下最要紧的任务,并不是什么平天下,也不是治国,而是正心修身齐家。只有先在这西*云变幻的年间站稳脚跟,不仰人鼻息,才能进攻退守,才能继而治国,继而平天下。否则的话,一切都是妄语,自己将来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匹夫。

    那,何以正心,何以修身,又何以齐家呢?这就必得有目的,有的才能放矢,才能不终日碌碌。《易》曰:君子终日乾乾;又曰:知至至之,可与几也。说的也就是要知道目标所在,然后才努力勤奋。误打乱撞地撞天昏,又岂能撞出个成就来?只怕要撞得满头包。

    以自己的能力,以自己的背景,又该以何为目的呢?刘平一时有些呆住,思忖了良久,一拍脑袋,心道,唯今之计,舍商道又其谁?

    想通这一关节,刘平直如沐浴春风,翻身从榻上下来,大裘一披,也不顾后面的太监一迭声地催着他多加件衣服,抬脚便往含心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