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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纾困解难(上)

    声音不大,却如平地炸雷,震得众人尤其是北军数万周身血污,精疲力尽的将士心神欲裂。

    暮春的长安城,微风轻扬,带了三分杨柳气息,温婉轻柔地穿街过巷。到了长乐宫前却似乎被此地的杀气所感染,立时撕却温柔面纱,裹挟着阵阵杀伐之意从众人身旁拂卷而过,惹起一身寒战。

    片刻如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呆立的将军中有一人丢下手中兵器,惨然下跪,伏首拜道:“皇上!”,话音里带着恐惧与求助。如催枯拉朽,又如大河决堤,瞬间众人哗啦啦一片跟着皆都跪了下去,拜道:“皇上!”

    众人皆拜了下去,兀自站立之人就显得扎眼得很。宫墙前,田胜手持节杖,双目圆瞪,满脸死灰,跨坐马上,望向刘彻;

    窦婴重甲在身,登临战车,手持长剑,脸上血污泥污一片,染血的长须微微拂动,脸色凝重,半晌跪下道:“皇上。”

    整个长乐宫外适才还如修罗地狱场,杀声震天,此时却已是鸦雀无声,沉静如佛之寂灭。

    刘彻长叹一声,道:“田胜,束手吧。”田胜置若罔闻,兀自跨坐马上,双眼望向刘彻,似不相信,又似相信。脸上不见喜怒,也不见惊惧。

    此时,长乐宫阙上传来一句苍老而无情感的声音,“皇上来了。”,一列武士挡在宫阙最前方,武士身后,一个老妇手拄玄黑螭首长杖,雪白的头发挽起一个垂云髻,银丝微微散乱,随风轻舞,面色平淡。正是窦太后由侍从搀扶着登临长乐宫阙。

    底下跪拜的众人顿时纷纷震动,北军是真正意识到了事情不妙,肝胆欲裂,而其余三方却是在庆幸,好歹窦太后尚且安然无恙。

    刘彻远远拜倒:“孙儿拜见皇祖母,孙儿来迟,祖母恕罪。”

    窦太后面无表情,道:“你来了就好。”半晌,都是没人说话。

    刘彻立起身来,长叹一声,道:“皇祖母想如何处理?”

    窦太后默然不语,片刻,道:“都退了吧。”

    刘彻躬身道:“遵皇祖母命。”

    转而面无表情,沉声对底下跪拜的数万将士,道:“太皇太后口谕,朕诏命,北军士卒以上,所有有职者,就地格杀,不赦。其余皆不咎。未央,长乐将官暂掌北军,即刻归营。”

    “将田胜拘押,下廷尉论罪。赏长乐宫卫爵一级。清平,宣平,霸城三城门卫由魏其侯暂时节制,速速回戍东城门。其余所有士卒兵丁,立回所部。”

    说完,又转身对窦太后远拜,朗声道:“皇祖母可觉处分得当?”窦太后仍是面无表情,道:“好。”

    底下跪着的北军士卒闻言,心中顿时巨石落地,长出大气,几乎想雀跃而起。当下再也不敢再多想什么,为了保住性命,纷纷群起击杀北军为将为官之人,只可怜这些人拚杀了半天,最后却皆都死在自己人手里。

    田胜也已被人从马上揪了下来,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而后,北军在两宫将官的统领下慢慢归营。众人仍是保持警惕,等北军尽数离开之后,窦婴才遥遥拜了刘彻与窦太后一下,回身喝道:“回戍。”窦彭祖也收拢底下兵丁家丁依次回所属衙署。

    只有长乐宫卫和未央宫卫都还没有动,留在当地。

    长乐宫四周四五万人,慢慢退却,足足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些将士都觉得今晚似乎做了一个不知所云的大梦,不知何所为,何所往,何所归。

    等众人都退走,已是子时初。喧嚣了一个晚上的长乐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留下未央宫卫和长乐宫卫对视当场。刘彻和窦太后也都还在原地,全然不顾夜凉风起。

    良久,窦太后道:“皇帝回去吧,明日还要朝议。”其神色淡定得就像长乐宫墙之外自始至终都是这么安静,那一场拼杀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刘彻默然,道:“皇祖母恕罪。”说完一躬身,退回车内去了。卫尉李广拜完窦太后之后,转身喝令未央宫卫原路返回。窦太后等未央宫卫全都走了,轻声对程不识道:“收兵吧。”

    转身又对远处站着的一个年轻男子,道:“你随哀家去长秋殿吧。”男子微一躬身,随在窦太后身后,正是刘平。

    长秋殿内,虽然已是夜深时分,却仍是灯火通明,内侍宫女侍立两旁。窦太后斜倚榻上,她是六十多岁之人,年老体弱,这么一晚的折腾几乎已经快要把她累倒。

    殿下左右分别跪坐着程不识和刘平。

    程不识先开口问道:“臣有一事不明,请太皇太后明示。”窦太后道:“讲吧。”程不识道:“为何太皇太后不做主,要交给皇上。”程不识此时已经认为此事可能是由刘彻主使而为,因此言语之下对刘彻已经不放心。

    窦太后默然半晌,开口道:“底下这些人究竟会听谁的?”程不识闻言一惊,才忽然觉得刚才刘彻来了以后的情势可能比四军混战还要来得凶险。

    刘彻带来的万余未央宫卫,如果往正面想,可以说是以天子身份来平乱的,可如果反过去想,这万余人也可瞬间听从刘彻的号令,倒戈变成攻打东宫的生力军。

    若是适才窦太后公然斥责刘彻,怒言对刘彻的怀疑,让原本还稀里糊涂,不知道原委的众军清楚明白地知道这可能是东西两宫之间的生死斗。把东宫和刘彻根本对立起来,把刘彻逼到无处可退,那所有在场的人到时候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攻东宫,要么杀皇帝,谁也别想有什么折中的做法,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如此一来,非但冲突再次爆发,而且因为脸皮已经撕破,互相之间更不可能再有顾忌,自然是全力施为,调集一切可能调集的人马,到时可能整座长安城都要陷于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无论最后谁赢了,或者干脆两败俱伤,对于朝局以及国本都是巨大的创痛。到时候就不只长安震动,可能天下都要震动。作为窦太后这样的人,她自然不愿意看到江山社稷动摇,刘彻也绝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况发生。而且,还要提防有人渔翁得利。

    因此两位心机深沉,所谋为天下之人,迫于眼前的时势,俱都很明智地各自退让一步,这一点上,窦太后和刘彻是有默契的。

    智者能人之间,即使为敌,也往往会有默契存在,为了更大的利益,可能都会暂时退让。不似乡间匹夫一样,一味地挑衅对方,非要杀到两个人都躺在棺材板上,断腿断脚才算完。

    刘彻之所以决定以平乱的名义出现而不是追加兵力继续逼宫,其中有一个人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那便是刘平。

    要知道,即便在长乐宫的三万北军全部覆灭,只要刘彻下狠心,把整装待发的其余五万北军调集到长乐宫下,那窦婴和窦彭祖率领的这一群疲弱之兵,哪里还能敌得过。

    因此,窦太后和刘平最重视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些北军,而是按而未发的其余五万北军。这些北军若是听刘彻的调遣,杀到长乐宫来,那就只有束手就擒一途。

    是以,刘平冒大险,先解了窦彭祖之围,令长乐宫的局势能够稍微稳定,不至于瞬间变天。而后即率领手下其余士卒直奔北军大营,务必要抢在北军出营之前将其节制住。

    一阵急行,一路之上都没有碰到南下的北军士卒,刘平慢慢地也稍微放了些心。等刘平率众到了北军大营之外,远远地望见北军方向没有什么异动,可见来得还不算晚。

    北军大营守卫见得数百人靠近大营,自然是大为紧张,一边呵斥,一边齐齐出营,其中已有一人飞奔而去通报中丞。今晚已经来了两批人,这些守卫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刘平翻身下马,稳步上前,张口即道:“太皇太后诏命,中尉接旨。”守卫的士卒此时已经不轻易相信来人,便问道:“你是谁,有何凭证。”

    刘平也不耐烦和他多罗嗦,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份诏书,一方印玺,喝道:“太皇太后诏书,东宫印玺在此,尔等速令中尉接旨,否则以抗旨论处”。

    当下守卫的士卒也不敢再强硬,其中一个道:“中尉受天子诏命,率军护驾,此时不在营内。”刘平已经猜到中尉此时九成不在,这对他反而是件好事。

    前文已说过,宁成此人只认准皇帝一人,窦太后又素来嫌弃他。此前已有田胜以天子名义前来调兵,后又有刘彻使节持玺,号令全军整装听命。此时若是再以窦太后的名义而来,所宣旨意和皇帝命令只要稍有抵触,这个宁成可能就不会照办。

    因此,刘平心下又放了几分心,喝道:“如此,让中丞及校尉来接旨,速去。”

    片刻之后,中丞及北军几个校尉赶到了北营门外,跪下听宣,刘平朗声读完窦太后的旨意。

    这一道旨意声色俱厉,倒也并不要求北军发兵,这一点窦太后是比较明智的,她只严旨喝令北军不得出营,任何人没有两宫并发的旨意不得发兵。窦太后这一道旨意实是考虑到情势之后才下的决定。

    若是调北军出营,首先调不调得动就说不定,再者,若是未央已经先有旨意调北军兵,二旨冲突之下,北军究竟听命于谁,也很难确定。若是等出了营又乱起来,那就不可约束了。因此,窦太后反其道而行,下旨北军不得出营,这和田蚡处理未央宫卫几乎可以说是类似。

    北军众人自然是乐得置身事外,既然太皇太后严旨不让出兵,那就干脆不出兵,到时候自然也是谁也怪罪不了。如果两宫旨意并发,北军再出兵,那就绝对再无后顾之忧。

    亥时中,也就是长乐混战开始的之时,皇帝使节果然就到了北军大营之外,手持皇帝诏命和印玺,要求调五万北军出营。北军中丞和校尉毕恭毕敬地接过旨意,回身说要去点兵。

    可等中丞和校尉一进了大营,北军大营之门便立即关闭,坚壁不出。任使者在外面如何喝骂威胁,北军众将士都只当耳旁风。

    至此,刘平已将北军其余部众稳住。

    窦太后在刘平之外,又趁乱以一只飞骑,从隐蔽处杀出长乐宫。怀揣甘泉宫卫的调兵虎符以及东宫诏命,经由窦婴控制的东三门飞奔出长安城。先调长安城外騊马余、橐泉、大宛、果马等四御厩车马,而后疾赴甘泉山,令甘泉宫卫尉发兵救驾。不过这一着并不能救急,甘泉宫去长安二百余里,等甘泉卫尉发兵到了,也该次日了。显然窦太后也做好了长期的打算。

    刘彻听使者回报说北军紧闭营门不出,当下也有些着了慌。他如果不能调动北军,又不能立刻攻下长乐宫的话,时间拖得越长就对东宫越有利。

    此时大汉朝几乎所有的虎符都还握在窦太后手中。如果时间拖下去,让窦太后腾出手来,派兵杀出重围,一道道虎符地去发兵,到时候别说其余九城门卫会首先回扑,就是城外甘泉宫的数万宫卫也将急赴长安。对于需要虎符才能调动的军队而言,一直都是认符不认人,连皇帝也不例外。

    到时候局面可以说就要完全不可收拾。因此,刘彻急速思量了片刻,立时起身,喝道:“李广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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