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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伺机而动(上)

    窦婴府邸,主厅。

    一张宽大的叠扇屏风之后,三人对坐,上首窦婴,左首刘平,右首韩安国。

    侍者将菜肴备上之后,窦婴即一抬手,道:“平王子,韩大人,请。”二人推辞了一番,皆都依言起箸,略略夹了些吃食。显然三人的兴致都并不在佳肴美酒上。

    窦婴先打了个哈哈,道:“如今已是初夏时节,气候渐转炎暑,韩大人一路远来长安,辛苦了。”

    韩安国放下手中竹箸,谢道:“蒙丞相提携,韩某才能从家乡闭塞之地,重回长安帝都。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事情,韩某不敢言苦。”

    窦婴笑道:“真正推荐你的,乃是平王子殿下,老夫也不过就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刘平闻言微微一笑,韩安国又赶忙对刘平一礼,道:“平王子殿下知遇之恩,韩某自当结草以报。”

    刘平摆摆手,道:“大人客气了,我向丞相推荐大人,也是因为大人本身乃是难得的良材。因小过而使珠玉蒙尘,未免太过可惜,因此才向丞相提及。况且大人声名著于朝堂,重回庙堂自是迟早之事。某不敢居提携之功。”

    韩安国仍是谢道:“韩某不敢做如是想。”

    再说了片刻,慢慢地就转到了平乱一事上,韩安国自然也是因为身份的关系,吹捧了刘平与窦婴一番。韩安国素来行事稳重,因此只说些虚话应景,半天也不谈正经的事情与法子。

    窦婴有些不耐,当下神色一肃,转换颜面,道:“韩大人谋略深远,智计百出,今日却一味地拿奉承的话来灌老夫,显然是并不愿意与老夫坦诚相待,真心相与。如此,老夫也不便再打扰大人。”

    韩安国闻言,赶忙离席道:“丞相何出此言,韩某受丞相提携之恩,才能重登庙堂,怎敢不坦诚相待,真心相交阿。”

    窦婴道:“既如此,韩大人睿智,怎会不知祸福相倚之理。现下的情形,对于你这样的智者而言,自已是昭然若揭。”

    韩安国闻言,沉吟半晌,道:“韩某清楚丞相所言何意。不过韩某认为此事终须从长计议,急不在一时。不过,若是丞相不嫌弃,韩某有两个建议,丞相可以参考。”

    窦婴道:“韩大人请讲。”

    韩安国道:“昔周室强盛,天子手掌生杀予夺之权。因宫室华美,而公开斥责晋侯,因荒淫田游,而公然烹杀齐公。诸侯虽为一国之君,却仍不免任人宰割。”

    “后周室衰微,诸侯强盛,桓王以天子之尊兴兵伐郑,庄公非但不惧,反而陈兵布阵,以下犯上,大败周军,箭中天子之肩;楚子观兵周郊,问九鼎轻重,天子非但不怒,反而惶恐难安。”

    “因此,天子,诸侯无常势,强者为王。是以,名义究竟如何,实际并不重要,关键还是要依实力。实力若盛,则虽无天子之名,亦得天子之实。周室之所以衰败四百余年,终究还能与其他六雄一齐灭于秦手,不是无人能够灭它,乃是没有人愿意去灭它。周国小地贫,灭了不增膏腴之地,不增控弦猛士,反将遭来天下的忌恨与反对,无一利而有百害。因此,智者不贪无益之名。”

    “此是其一。其二,实力多寡,如何评判。韩某认为,周室的情形毕竟已是数百年前的旧事,如今汉承秦制,以郡县治天下。诸侯的旧例不可循。不过有一条,却恐怕是亘古不变,颠扑不破的真理,那就是:兵。”

    “兵之多寡,决定实力强弱。其余一切皆是兵的附庸,国强然后富,则能横行天下;国富然后强,却无非是给天下人提供一块待宰割的肥肉,命运恐比贫弱之国还要次之。”

    “国如此,个人也是如此。君侯若想保得富贵,其余皆可弃,唯有一条不可弃,即是兵。近看诸吕覆灭的旧事,若非吕禄蠢笨,交出北军兵权,即使齐王发兵,鹿死谁手却不可知。丧了兵权,一切便是虚的,看起来或是横行一时,但是却如树木中空,疾风之下,必逃不过覆灭一途。”

    “韩某这两个建议,还请丞相三思。”

    刘平当先拍案道:“好,韩大人果然是计谋之士,这两个建议,我以为甚善。”窦婴微笑着捋须道:“韩大人所言极是,老夫钦佩。”

    韩安国的建议,总结两点,不争无益之名,要夺死生之道。而死生之道,即是兵权。

    窦婴此时对韩安国也是起了几分敬意,暗道刘平果然没看错人,此人有大才,可以当大用。

    窦婴接着道:“那以大人之意,何以掌兵呢?”窦婴的意思是说,太平盛世的,如何才能让兵权抓在大臣手里呢。

    刘平先道:“借力。”

    韩安国道:“平王子所言极是。正是借力。太平之世,大臣掌兵,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是覆灭的征兆。狡兔已死,猎狗若仍龇牙咧嘴,不是自找被烹煮的下场吗?因此,只有借力。”

    刘平笑道:“韩大人自然是指借匈奴之力了?”

    韩安国点头道:“正是。不过,此事还需良机,目前时机也不甚成熟,我大汉的势力仍是不足以荡平匈奴。冒然挑衅,恐遭祸患。因此,丞相还需少安毋躁。此时,一时也还不至于变生肘腋之间。北军控制在程将军手里,南军有一半在平王子手中,当可保眼前无虞。日后可待良机,相机而动,毕其功于一役。”

    刘平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我等万不可因私人之利,不顾国家兴亡。目前若冒然挑衅匈奴,恐遗祸天下。”

    窦婴也点头道:“对匈奴用兵乃是影响国运的大事,必须慎之又慎,岂可因个人小利而妄为。”

    三人虽为自己谋身,却也都是谋国之士,并非为了自身而不择手段之人。有些人,为了自己的权位,为了自己过得舒坦,哪还管天下人死活,屈膝事外,自认儿皇帝的有,穷兵黩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也有,若让后世评论,二者皆非善类,皆属等而下之之人。

    不过刘平心中也暗暗订下了个期限,那自然是要在刘彻揽权之前。若能手握兵权,开疆拓土,有益于皇汉,那便称不上是与刘彻在做对。自保之余,更能有利于天下,为何不做?刘彻做得,刘平做不得?

    不料,机会倒来得比刘平所想的还要早了几年。

    数日之后,皇帝任命韩安国为北地都尉。

    过了几月,秋八月,经刘平建议,皇帝又调韩安国回京,任右内史,掌治京师。韩安国毕竟是能人,上任伊始,就使京师治安与风气为之一新,刘彻即便知道他是窦婴的人,此时也对韩安国颇为信任。

    秋十月乙卯,刘平受韩安国相邀,去韩安国的府邸赴宴。这些月下来,他们三人隐然已成联盟之势。窦婴以丞相之尊,插手朝廷人事,布局人脉,刘平和韩安国则隐为谋划,其中刘平又在军中施为,以卫尉之尊,树立军中威信。三人虽未明言,却已有共同进退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