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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十七章 囚(中)

    刘发默然了片刻,重又开口道:“这次奏事的人,都上道请罪折子,朕自会处置。”

    至此,群臣虽然反对刘发修筑求仙宫室的意见仍然没有改变,但所高举的道义大旗已经被刘发折成了两段,扔在了他们面前。九个大臣固然只占少数,却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自此,群臣也难再有底气和皇帝争论修筑求仙台之事。

    丞相和御史大夫作为百官之首,已经代百官受过了,那剩下的人还能说什么呢?皇上没有全体责罚,已经算是开恩了。

    就连几个性格孤直之人也一时没了法子,只得暂时附和着群臣,跪拜道:“皇上恕罪。”

    刘发沉闷地嗯了一声,表示对群臣惶恐的接受,随后抓起佩剑,站起身来,说了声:“退了吧。”,广袖一甩,转身入内殿去了。

    再看殿下的群臣,跪得错落有致,有的面色呆滞地跪在班外,有的事不关己地跪在班内。因为事发突然,本来还踌躇满志要扬名的一些大臣,被刘发这一顿连消带打,本钱蚀光不说,还蚀得冤枉至极。

    怪也只能怪那几个表里不一的家伙,你说你们私底下都干着这些勾当,怎么还好意思腆着脸来充正直,来大义凛然地劝谏皇上。这件事情如果不是被皇帝抓着了天大的把柄,说到哪里去也是群臣有理。现在倒好,一夕之间就翻了盘,本来为了国家社稷直谏的一群人,倒好像变成了一群包藏祸心的跳梁小丑。

    刘发这一走,有些人还未反应过来,因此恭送皇帝的话也是说得七零八落。衬托得群臣更是一片狼狈不堪的情状。

    刘发人还没走远,汲黯当先就站了起来,大步行到几个被检举的大臣面前,拿着手中的玉笏,指着这些人,高声喝道:“尔等乱我汉家规矩,授人以柄,假充廉直。使忠义之臣蒙羞,朝廷大义废止,死不足惜!”说完就径自迈步出殿而去,留下这些人面若死灰,跪在当地。

    刘平,韩安国和周允相继起身,两旁有些大臣颇觉连累了丞相和御史大夫,过意不去,便小声道:“下臣糊涂。”韩安国的脸色却不甚难看,对朝臣们拱了拱手,即一路不语,自回府邸去了。

    刘平转身对周允道:“舅舅,随寡人去太子宫,试些新制的蜀茶。”

    等他们三人走了,廷尉赵禹站起身来,道:“各位大人,该留下的留下,该走的都走吧。”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赵禹要遵照上谕,抓人了。因此谁也不想在这样的场景下多呆,纷纷起身,大摇其头,出殿而去。

    太子宫内,刘平依着自己的法子,细细地沏了一壶茶,让内侍奉了一盏给周允,而后微微笑道:“这个茶,和你们往日喝到的不一样。是寡人特意让人试着炒过的。不知炒坏了多少,才得了这么一小罐。很久没喝到这么香的茶了,舅舅试试看。”

    周允的脸色却并无韩安国那么好看,不过既然是太子相请,也就只有端起来,粗粗地抿了几口。虽然喝得无心,却仍是颇为惊讶。这茶的味道和以往的果然大不相同,非但味道更为香醇,而且还有丝丝回口的甘甜,和以往那些大茶叶子沏出来的寡淡之味有天壤之别。

    刘平见状,笑了笑道:“寡人正在豫章、会稽、九江、建安、庐陵和吴郡等地让人推广试验种植。江南气候比蜀地还要温和湿润,山川灵动,钟灵毓秀,虽然还是贫弱之地,却也不过是无人开发罢了。不产茶实在是枉费了这么一片上佳之地。来年或许舅舅就能尝到些江南的新茶了。”

    周允见刘平一味地谈论茶叶,只当适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因此当下便有些着急道:“殿下,臣现在没有心情品茶,皇上的震怒你也看见了,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刘平把茶盏放回了几案上,摇了摇头,道:“寡人最好就是和没事人一样,多说无益。”

    周允神色怫然不悦道:“殿下,臣且不说,丞相大人,这朝里谁不知道是你当年提拔起来的,现在免职了,你也不说上两句吗。”

    刘平脸色渐转肃然,道:“依舅舅看,寡人说有用吗?正因为全天下都知道韩大人是寡人当年提携起来的,寡人才一句话也不能多说。说了,非但帮不了韩大人,没准还要坏事。况且,依寡人看,韩大人这丞相被免,是早晚的事,这一次不罢免,恐怕也拖不过这一两年,舅舅的御史大夫也一样。与其因为更加悖逆的原因而被罢免,倒不如趁这一次的机会,明着挨上一记,受伤也只是皮外伤。”

    周允听了,颇为讶异,道:“为何?韩大人一直没有什么失职之处阿。”

    刘平摆了摆手道:“丞相这个职位,不是普通的事务官,说他管理万事也可,说他不管一事也不会错。其任命和罢免都不可用失职与否来衡量。丞相的作用,正如韩大人在朝议上说的,是上达天子,下理百官,是君臣之间的咽喉。”

    “丞相和御史大夫是百官之首,职权广大。一般的政务,韩大人和舅舅两个人商议了就可以做主,对父皇只需通报一声即可。对地方官,你们也掌有升降,黜迁甚至诛杀的权力。当然,这还只是你们二位权责中的一部分。”

    “韩大人和舅舅自窦婴被免之后就被任为丞相和御史大夫,至今已有四年。这四年中,或有意,或无意,你们的食客故吏在朝中都是有升无降,有的出掌一郡,有的参与枢机,甚至还有人位列九卿。四年下来,韩大人和舅舅统率百官,积威已深,外官入京必然要拜见,其余在京的官员,即便是二千石也不敢轻易驳斥你们二人的意思。”

    “说一句不夸张的话,天下一小半的权力都在你们二人手中。”

    “而这些,都是招父皇忌讳的。太皇太后驾崩之后,父皇就是总揽朝政内外大权的第一人。两个做了已经四五年的正副丞相,食客故吏遍天下,对于刚刚接手朝政大权的父皇来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

    “况且。。。。”

    周允听得已是有些不寒而栗,思忖了片刻,便接到:“况且,臣等和殿下还有着莫大的联系?”

    刘平点点头,抿了口茶,道:“你是寡人的舅舅,韩大人是寡人的旧交,自孝景皇帝驾崩之后就和寡人共同进退,举朝皆知。窦婴被罢相之后,之所以太皇太后让韩大人接任,恐怕也是看在寡人的份上,希望皇兄遇刺的事情不至于影响太大。”

    “父皇是个仁厚的皇帝,却不是个懦弱的君主。太皇太后五年来,始终抓住主要的权力,父皇事事恭请东宫的意见,这其实并非父皇所乐见的。只不过是有前车之鉴,所以审时度势。说他委屈求全,也不为过。”

    “而这五年来,寡人看,父皇也已经是到了忍耐的极限。太皇太后崩后,再没有人有掌握权力的正统性。所以,任何和父皇可能相抵触的势力,都会让他不悦。韩大人和舅舅首当其冲。”

    周允颔首沉吟道:“哎,不瞒殿下说,臣这四年来确实也招了不少人的忌恨那。”

    刘平微笑道:“所以寡人说,罢免只不过是早晚之事。而且越晚越凶险,越不可知。这一次你们能够这样退下来,父皇一方面是借题发挥,一方面恐怕也是存心要保全你们两个。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树大自然招风,等冲风真正刮过来的时候,大树难免倾倒,父皇即使想保你们都保不住了。”

    “所以舅舅不必不悦,反而应该庆幸才是。大河的水,应该时常地给予机会,让它一点点地得到宣泄。倘若等它一次爆发,那就要洪水滚滚,毁堤淹田,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是以百官上奏这事,寡人看是喜忧参半,不必过度忧虑。朝中有些大臣太不像话,父皇震怒也是该当的。”

    周允听了刘平的话,眉头大展,微笑道:“怪不得殿下这么悠然,在朝议上也未惊慌。臣还以为,舅舅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呢。”

    刘平笑了笑,“舅舅自去安心做那詹事便可。”转而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不过,李少君这个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得想个法子除了才行。”周允经过此事,对李少君也殊无好感,当下赞同道:“他即便真是个神人,也是尊邪神,留不得。”

    刘平莞尔道:“其实,寡人是信奉鬼神的。鬼神乃是大义,存乎天地之间,或可目睹,或可神交,或化形,或为意。人,终究是限于一己之力,一时之见,即便有满腹的经纶,惊世的才能,也不可妄议鬼神的存否。”

    “但是,寡人却不信这些方士方术。鬼神有德,而方士往往无义。这些人假托鬼神的名义,欺世盗名。长生?哼哼,寡人若不是打定主意要除去他,倒真想看看他究竟能活多久。若是他活得比寡人还要短些,寡人便要将他挂在长安城门前,看看哪个方士还敢再入京来。”

    周允听刘平说得绝然,当下便道:“殿下打算?。。。”

    刘平笑了笑:“他能借鬼神,寡人也可借得,舅舅日后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