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邀请
当拉斯特从睡梦中苏醒时，他真切地感到临近午间阳光的刺眼。恍惚中，他甚至以为又回到了那个悲哀的午后。
但朦胧间看了看天花板并不是熟悉的那古老而华贵的吊灯，却让他清醒了许多。
不远处的少女在阳光的辉映下似乎是非人的美丽：逆着光拉斯特还能模糊地看到她脸颊上些微孩子气的绒毛的影子。
“……快拉上窗帘，安薇。”他嘟哝着。
虽然如此，说是困倦倒也说不上。
他似乎总是在一夜欢愉后，只会感到自己更有精神。
他只是……是啊，只是想要让自己的胞妹看到他的脆弱而已。
可耻的欺骗。
但拉斯特却似乎为此更加可耻地兴奋起来。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假如拿这个问题询问拉斯特的话，他大概也说不分明。可能是希望她降低对自己的警惕好以后行事：但更可能的是……想被她露出关怀的神色注视着。
毕竟他是如此贪婪，渴求着所有人的爱；而他明明怀中还躺着另一个女子的娇躯。
这是爱吗？还是单纯的欲望？亦或是肮脏的……
“作为贵族小姐，您不应该如此粗暴，我亲爱的安薇。”
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看到了倒在她身旁的房门。
女仆小姐作为仆人的房门显然不可能像我们的房门一样结实……
“如果不是我敲门一直没有回应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安薇·希尔德，拉斯特的妹妹此刻正鄙夷地看着他。
但他是不会错的：他能看到她眼睛中隐藏的火焰；他是了解她的。
虽然这可能比起他希望的关爱，更多是嫉妒的恶意。
“早上好，瑞娅小姐。”她换上温柔的语气，对着蜷缩在拉斯特身边的女仆如此说道。
多么奇怪啊，这位大小姐对自家女仆的语气居然比对她亲哥哥的语气还要更加有礼貌！
女仆有些慌乱地愈加蜷缩了：因为她是身无片缕的——虽然拉斯特也是如此的。
他微微偏过头去：他能闻到她身上些微的暖香气。他曾说过喜欢这个味道，但她究竟是从何处得到这种香水的呢？
“早、早上好，大小姐……”她畏畏缩缩地说着。倒不是畏惧安薇，作为从小照顾陪伴着他们长大的贴身女仆，她是不必如此的：只是觉得自己如今切实的失态。被一个女孩抓住自己在她哥哥的床上……即使不去看，拉斯特也知道她此刻一定是尴尬得满面通红。她拉起被子，似乎想要遮住自己的脸。
而他只感受着她的温度，回想着昨夜见她伏在他身上给予自己的片刻欢愉——或者说相当长时间的欢愉。
拉斯特扬起手，不知在中途是否又蹭到了她的什么重要部位，令她发出惊叫。他只是捻住了她的发丝，嗅闻着。
“即使如此，我觉得您这样闯进来也是不恰当的。”
拉斯特回应道，不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加入了讥讽的意味。不管怎么说，在造成这个局面后，他是应该为这可怜的女孩子解围的。
没等对方回话，他看向被安薇踹倒在一旁的木门，感到稍微有点心疼。虽然理论上这些都是自己那胞兄的财产，与自己无关。
但是起码在分家之前，都还算是“自己家”的钱。
而且自己那个傻哥哥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生出把自己赶出家门的想法，他也就乐得一直在这里赖着。
更何况……
“难道你待会会帮瑞娅修好门吗？”拉斯特笑嘻嘻的挺起身说道。
“呀。”安薇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然后转过脸不去看对方赤裸着的胸膛，“呵，什么时候你也会关心这种事儿了？自然会有匠人来修的嘛。”
随即她打断了想要调笑什么的拉斯特，“要不是母亲喊你有急事，我才不会这么粗暴。快点去吧，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啊——”拉斯特拖长了腔调，苦着脸开始往自己身上披衣服，“早说嘛……等等，我记得我这几天没做什么事儿啊？”
“……”安薇抬头望天，而瑞娅则在被褥下噗嗤地偷笑了一声。
“也喊普莱德去了吗？”
“没有，似乎没有大哥的事。”
“……不会又是想逼我去当政务官吧。”
没有回答传来，而他也利落的穿好衣物走出了房门。
当他走出房间时，背后两个女人的窃窃私语声让拉斯特有些心神不宁。
她们究竟会私下里说些什么东西呢？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一路朝着议事厅走去。
母亲找自己会是为了什么呢?
随即拉斯特看到一个在门口左顾右盼像是害怕被发现、偏偏又是一脸阳光英俊，很难冠以“猥琐”这一形容的高大男人。
“……喂，明明你才是领主吧?”拉斯特冷不丁地拍了一下他。
“啊、啊哈哈，拉斯特啊，看起来安薇……”
男人挠了挠头，对拉斯特说着些什么，不过他没有听清……或者没有去听吧。
在父亲被刺杀之后，继承了伯爵之位的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笨蛋。
虽然大概十个拉斯特也打不过他一只手，但总之他是个笨蛋。
一个比拉斯特的那圣骑士妹妹还更加对着所有人都抱着善意的人，不是笨蛋是什么呢？
不过这倒也方便拉斯特赖在家里混吃等死……不是，研究学术而不被强迫分家出去吧。
而且这种英俊又老好人的笨蛋推出去当门面，总是很能收获他人好感不是么？
他一边假装听着普莱德那絮絮叨叨的关心，一边扫视着领主大厅的内外。
那石盾徽记中的裂缝，拉斯特从小到大都总是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那孔隙中注视着自己。
特别是整条走廊都是这诡异图案的时候，就像有无数堆叠着的看不见的眼睛在窥视自己，愈加恐怖。
领主大厅，或者说应该称为“灰色石厅”，它的墙后挂着历代家主的、各式各样的盾。就像那些腐朽的骨灰还要在盾后从裂隙里窥视着自己一般。
自从第六代东境的希尔德伯爵迁都至此后，磐石之城的灰色大厅就伴随了几乎每一代希尔德的一生，如今已经三百年了，也许之后还会有一个又一个三百年。如果从第一代东境的希尔德之妻，英珀人的女王，石女玛丽安娜以此为根据地对抗伊里斯入侵开始算起，便已经有四百年了。
啊，虽然作为伊里斯贵族的自己应该说伊里斯人的征服才对。
不过最外面的一处挂着的是一把剑。
父亲当年在北境战争中获封为桂冠骑士时被国王赏赐的、荣誉性质的仪式长剑。记忆中他从未如历代希尔德一般用过盾，大概就只能挂起这个了吧。
不知道自己眼前的普莱德死后，墙上又会多出些什么？
拉斯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可怕的想法。
不过反正与他无关吧。
“——总之啊，拉斯特你进去之后，打起精神，别惹妈妈生气，她也很期望你能为家族……”
“知道了知道了，我进去了。”
他又摸了摸后脑勺，似乎对拉斯特不予在意的态度感到为难，但是又难以作出年长的样子来管教拉斯特吧。
拉斯特看着他那灿烂的金发，思绪愈发放飞。
普莱德和安薇都没有继承希尔德家传统的灰发灰眸，而是继承了母家，艾维家族的外表。反倒是次子继承了所谓希尔德的相貌。
虽然自己这人丁零落的家族主支中不以为意，但是希尔德的封臣们却是似乎对此暗有心思啊……
啊，不过好在他已经正式继位，自己也就不用担心被莫名其妙的捆上那个位置了。
——这是他原本的想法。但是……
“普莱德，你认真的告诉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考，你还是觉得我前往王城的那次，你做的事情，你真的坚持认为是对的吗？”他猛然间认真地开口道。
“嗯？”眼前的高大男人露出孩子般迷茫的神色，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拉斯特在说些什么，带着些天真的语气回应道：“当然。虽然我们都一样的悲痛，但我们不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父亲究竟被谁暗杀吗？拉斯特你听我说啊，这种情况那不是与敲诈无疑吗……”
他还想说些什么，拉斯特笑着摆了摆手。“知道你想说什么了。走啦走啦。”直至转身，他依然带着那轻佻的微笑，就像印刻于他的脸上一般。
拉斯特走进领主大厅，面向那高居空空如也的主位之侧，仿佛永远是一副疲惫之色的瘦小女人。
“母亲，我来了。”
她从深深的案牍后抬起头，拉斯特能看见她的黑眼圈又深了不少。
她朝着下方摆了摆手，大厅中的官僚和封臣纷纷行礼告退——说起来，也到了午饭的时间了——驻守的骑士卫兵也退到了门外，然后传来了些微的喧闹声，大概是他们终于碰到了自己的正牌领主——刚刚还在门外探头窥视的希尔德伯爵，普莱德大人。
自从父亲遇刺离世、她不得不从自己的法师塔搬回城堡常驻处理政务开始，她的精神似乎就一日不如一日。
不知是真的因为配偶离世而悲伤还是以女子之身代治领地所累，还是……只是单纯的因为不能继续进行法师修学而感到焦躁。
嗯，拉斯特个人更倾向于第三个原因。……开玩笑的。
“缄默魔女”，“磐石的女巫”。这两个流传在外的名声都说不上好……不如说，法师能有几个在平民间有好名声的呢？
焦土依旧永无止境地扩张着，格林伍德城的废墟依旧矗立，黑湖之水也在日夜不停地奔流不息。
人们对于法师——其实应该是失控法师，但是在普通人眼中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恐惧依然永无止境。
虽说如此，自己是想要去触碰那超常之力的。拉斯特一向以为，既然是一种力量，那就既无崇高也无恐怖，好用与否便是评判的标准。
魔法虽然容易失控，但毕竟是超凡的力量，比起寻常力量还是更好用的吧。
据说曾经父母刚刚成婚之时，东境盛行传言女巫蛊惑了希尔德的领主篡夺权力为祸云云，不过近些年来也销声匿迹。
嗯，毕竟这个邪恶的女巫不怎么抛头露面只是窝在封闭的塔中，给他们的领主生了三个孩子，其中的两个还是如此的光彩照人。
想到这，拉斯特不由感到抱歉，作为唯一一个丢人的真是很抱歉哦——虽然是装的。
如上所述，这个可怕的魔女也不过只是个经常发懒在家里不愿意出门的普通女人而已。不过……接管东境管理后的这短短时间里却是变了很多啊。
不过不能让普莱德过手政治倒是家中其他几人的共识，毕竟烂好人玩政治的结局是注定的。即使是安薇去做这事也比他好。
“你又在走神什么呢？”眼前的母亲带着疲惫之色露出微笑，如此轻声的责备着他。
“啊啊，抱歉，母亲您喊我来是？”
“是这样……”
她的声音有些小，拉斯特不得不又靠近了许多。
“北境的公爵发来信函，希望你去帮助他们鉴定一处遗迹。”克丽丝·希尔德如此说道。
“……遗迹？拜尔曼家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拉斯特扬了扬下巴，“而且那群蠢熊也懂得我这种学者的好处了？”
低头看着文件的克丽丝咳嗽了几声，拉斯特才停下了自己的大放厥词。“但是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群人平时连学城都不愿意来往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个时候跑东境来要人啊。我去那里真不会被他们拖着上角斗场？”
“拉斯特。北境没有角斗这种落后传统！也不要总拿你那北境人都是野蛮人的偏见来判断事情！”他的母亲抬起头重重的说道，“在王领人眼里东境还都是蛮荒之地呢！”
拉斯特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克丽丝·艾维（原名），他们家族的常春之塔也在北境的西部边缘处，所以严格的说来母亲也是北境人。
“嗯，啊。反正……”拉斯特摇摇头，“那位公爵大人有说具体的详情吗？不说清楚万一……”他顾左右而言其他，一副畏畏缩缩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克丽丝打断了对方拙劣的表演。
“……嘿嘿，把格米尼大学给我。包括大学的采邑。”他恬着脸回应。
瘦小的女人皱起眉打量着自己这个二儿子，“你真就打算在书堆里泡到死吗？作为希尔德家主支仅剩的两个男丁之一，你理应承担起自己的分封责任。你最少会管理四分之一个东境，而非那小小的一隅。”
“一座城市也不差啦……没所谓啊，反正以普莱德的名义集中控制有什么不好呢？我宁愿醉生梦死什么事儿都不干的快活到老——再说研究学问也不是完全的什么事都不干嘛。”他耸耸肩，而克丽丝作为母亲显然也无法真的说出口“你哥根本没法承担管理领地的职责”之类的话。而二儿子的惫懒早已经名声遍及全境，自己也没法再用打骂的粗暴手段想让这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勤快了——况且作为法师，她也本就疏于世俗生活，更本就没有过如乡野俗妇般打孩子。
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克丽丝点点头，“可以，等你从北境后来就去管理大学……不，管理格雷芒领地吧。不过格米尼大学本就半自治……”
“没问题。”拉斯特再次干脆利落的应下了。
——
王国历447年一月末，北境公爵使至东境求教遗迹诸事。伊里斯王国东境子爵、希尔登伯格代伯爵、格雷芒军区总督，拉斯特·艾维·戈弗雷森·希尔德罗·希尔德-斯德尼斯，劝告其兄退位保身未果后，为其母东境摄政夫人指派前往钟城出使拜尔曼家族。
——《第二帝国史》，威斯曼·诺里吉。
但朦胧间看了看天花板并不是熟悉的那古老而华贵的吊灯，却让他清醒了许多。
不远处的少女在阳光的辉映下似乎是非人的美丽：逆着光拉斯特还能模糊地看到她脸颊上些微孩子气的绒毛的影子。
“……快拉上窗帘，安薇。”他嘟哝着。
虽然如此，说是困倦倒也说不上。
他似乎总是在一夜欢愉后，只会感到自己更有精神。
他只是……是啊，只是想要让自己的胞妹看到他的脆弱而已。
可耻的欺骗。
但拉斯特却似乎为此更加可耻地兴奋起来。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假如拿这个问题询问拉斯特的话，他大概也说不分明。可能是希望她降低对自己的警惕好以后行事：但更可能的是……想被她露出关怀的神色注视着。
毕竟他是如此贪婪，渴求着所有人的爱；而他明明怀中还躺着另一个女子的娇躯。
这是爱吗？还是单纯的欲望？亦或是肮脏的……
“作为贵族小姐，您不应该如此粗暴，我亲爱的安薇。”
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看到了倒在她身旁的房门。
女仆小姐作为仆人的房门显然不可能像我们的房门一样结实……
“如果不是我敲门一直没有回应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安薇·希尔德，拉斯特的妹妹此刻正鄙夷地看着他。
但他是不会错的：他能看到她眼睛中隐藏的火焰；他是了解她的。
虽然这可能比起他希望的关爱，更多是嫉妒的恶意。
“早上好，瑞娅小姐。”她换上温柔的语气，对着蜷缩在拉斯特身边的女仆如此说道。
多么奇怪啊，这位大小姐对自家女仆的语气居然比对她亲哥哥的语气还要更加有礼貌！
女仆有些慌乱地愈加蜷缩了：因为她是身无片缕的——虽然拉斯特也是如此的。
他微微偏过头去：他能闻到她身上些微的暖香气。他曾说过喜欢这个味道，但她究竟是从何处得到这种香水的呢？
“早、早上好，大小姐……”她畏畏缩缩地说着。倒不是畏惧安薇，作为从小照顾陪伴着他们长大的贴身女仆，她是不必如此的：只是觉得自己如今切实的失态。被一个女孩抓住自己在她哥哥的床上……即使不去看，拉斯特也知道她此刻一定是尴尬得满面通红。她拉起被子，似乎想要遮住自己的脸。
而他只感受着她的温度，回想着昨夜见她伏在他身上给予自己的片刻欢愉——或者说相当长时间的欢愉。
拉斯特扬起手，不知在中途是否又蹭到了她的什么重要部位，令她发出惊叫。他只是捻住了她的发丝，嗅闻着。
“即使如此，我觉得您这样闯进来也是不恰当的。”
拉斯特回应道，不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加入了讥讽的意味。不管怎么说，在造成这个局面后，他是应该为这可怜的女孩子解围的。
没等对方回话，他看向被安薇踹倒在一旁的木门，感到稍微有点心疼。虽然理论上这些都是自己那胞兄的财产，与自己无关。
但是起码在分家之前，都还算是“自己家”的钱。
而且自己那个傻哥哥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生出把自己赶出家门的想法，他也就乐得一直在这里赖着。
更何况……
“难道你待会会帮瑞娅修好门吗？”拉斯特笑嘻嘻的挺起身说道。
“呀。”安薇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然后转过脸不去看对方赤裸着的胸膛，“呵，什么时候你也会关心这种事儿了？自然会有匠人来修的嘛。”
随即她打断了想要调笑什么的拉斯特，“要不是母亲喊你有急事，我才不会这么粗暴。快点去吧，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啊——”拉斯特拖长了腔调，苦着脸开始往自己身上披衣服，“早说嘛……等等，我记得我这几天没做什么事儿啊？”
“……”安薇抬头望天，而瑞娅则在被褥下噗嗤地偷笑了一声。
“也喊普莱德去了吗？”
“没有，似乎没有大哥的事。”
“……不会又是想逼我去当政务官吧。”
没有回答传来，而他也利落的穿好衣物走出了房门。
当他走出房间时，背后两个女人的窃窃私语声让拉斯特有些心神不宁。
她们究竟会私下里说些什么东西呢？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一路朝着议事厅走去。
母亲找自己会是为了什么呢?
随即拉斯特看到一个在门口左顾右盼像是害怕被发现、偏偏又是一脸阳光英俊，很难冠以“猥琐”这一形容的高大男人。
“……喂，明明你才是领主吧?”拉斯特冷不丁地拍了一下他。
“啊、啊哈哈，拉斯特啊，看起来安薇……”
男人挠了挠头，对拉斯特说着些什么，不过他没有听清……或者没有去听吧。
在父亲被刺杀之后，继承了伯爵之位的哥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笨蛋。
虽然大概十个拉斯特也打不过他一只手，但总之他是个笨蛋。
一个比拉斯特的那圣骑士妹妹还更加对着所有人都抱着善意的人，不是笨蛋是什么呢？
不过这倒也方便拉斯特赖在家里混吃等死……不是，研究学术而不被强迫分家出去吧。
而且这种英俊又老好人的笨蛋推出去当门面，总是很能收获他人好感不是么？
他一边假装听着普莱德那絮絮叨叨的关心，一边扫视着领主大厅的内外。
那石盾徽记中的裂缝，拉斯特从小到大都总是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那孔隙中注视着自己。
特别是整条走廊都是这诡异图案的时候，就像有无数堆叠着的看不见的眼睛在窥视自己，愈加恐怖。
领主大厅，或者说应该称为“灰色石厅”，它的墙后挂着历代家主的、各式各样的盾。就像那些腐朽的骨灰还要在盾后从裂隙里窥视着自己一般。
自从第六代东境的希尔德伯爵迁都至此后，磐石之城的灰色大厅就伴随了几乎每一代希尔德的一生，如今已经三百年了，也许之后还会有一个又一个三百年。如果从第一代东境的希尔德之妻，英珀人的女王，石女玛丽安娜以此为根据地对抗伊里斯入侵开始算起，便已经有四百年了。
啊，虽然作为伊里斯贵族的自己应该说伊里斯人的征服才对。
不过最外面的一处挂着的是一把剑。
父亲当年在北境战争中获封为桂冠骑士时被国王赏赐的、荣誉性质的仪式长剑。记忆中他从未如历代希尔德一般用过盾，大概就只能挂起这个了吧。
不知道自己眼前的普莱德死后，墙上又会多出些什么？
拉斯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可怕的想法。
不过反正与他无关吧。
“——总之啊，拉斯特你进去之后，打起精神，别惹妈妈生气，她也很期望你能为家族……”
“知道了知道了，我进去了。”
他又摸了摸后脑勺，似乎对拉斯特不予在意的态度感到为难，但是又难以作出年长的样子来管教拉斯特吧。
拉斯特看着他那灿烂的金发，思绪愈发放飞。
普莱德和安薇都没有继承希尔德家传统的灰发灰眸，而是继承了母家，艾维家族的外表。反倒是次子继承了所谓希尔德的相貌。
虽然自己这人丁零落的家族主支中不以为意，但是希尔德的封臣们却是似乎对此暗有心思啊……
啊，不过好在他已经正式继位，自己也就不用担心被莫名其妙的捆上那个位置了。
——这是他原本的想法。但是……
“普莱德，你认真的告诉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考，你还是觉得我前往王城的那次，你做的事情，你真的坚持认为是对的吗？”他猛然间认真地开口道。
“嗯？”眼前的高大男人露出孩子般迷茫的神色，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拉斯特在说些什么，带着些天真的语气回应道：“当然。虽然我们都一样的悲痛，但我们不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父亲究竟被谁暗杀吗？拉斯特你听我说啊，这种情况那不是与敲诈无疑吗……”
他还想说些什么，拉斯特笑着摆了摆手。“知道你想说什么了。走啦走啦。”直至转身，他依然带着那轻佻的微笑，就像印刻于他的脸上一般。
拉斯特走进领主大厅，面向那高居空空如也的主位之侧，仿佛永远是一副疲惫之色的瘦小女人。
“母亲，我来了。”
她从深深的案牍后抬起头，拉斯特能看见她的黑眼圈又深了不少。
她朝着下方摆了摆手，大厅中的官僚和封臣纷纷行礼告退——说起来，也到了午饭的时间了——驻守的骑士卫兵也退到了门外，然后传来了些微的喧闹声，大概是他们终于碰到了自己的正牌领主——刚刚还在门外探头窥视的希尔德伯爵，普莱德大人。
自从父亲遇刺离世、她不得不从自己的法师塔搬回城堡常驻处理政务开始，她的精神似乎就一日不如一日。
不知是真的因为配偶离世而悲伤还是以女子之身代治领地所累，还是……只是单纯的因为不能继续进行法师修学而感到焦躁。
嗯，拉斯特个人更倾向于第三个原因。……开玩笑的。
“缄默魔女”，“磐石的女巫”。这两个流传在外的名声都说不上好……不如说，法师能有几个在平民间有好名声的呢？
焦土依旧永无止境地扩张着，格林伍德城的废墟依旧矗立，黑湖之水也在日夜不停地奔流不息。
人们对于法师——其实应该是失控法师，但是在普通人眼中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恐惧依然永无止境。
虽说如此，自己是想要去触碰那超常之力的。拉斯特一向以为，既然是一种力量，那就既无崇高也无恐怖，好用与否便是评判的标准。
魔法虽然容易失控，但毕竟是超凡的力量，比起寻常力量还是更好用的吧。
据说曾经父母刚刚成婚之时，东境盛行传言女巫蛊惑了希尔德的领主篡夺权力为祸云云，不过近些年来也销声匿迹。
嗯，毕竟这个邪恶的女巫不怎么抛头露面只是窝在封闭的塔中，给他们的领主生了三个孩子，其中的两个还是如此的光彩照人。
想到这，拉斯特不由感到抱歉，作为唯一一个丢人的真是很抱歉哦——虽然是装的。
如上所述，这个可怕的魔女也不过只是个经常发懒在家里不愿意出门的普通女人而已。不过……接管东境管理后的这短短时间里却是变了很多啊。
不过不能让普莱德过手政治倒是家中其他几人的共识，毕竟烂好人玩政治的结局是注定的。即使是安薇去做这事也比他好。
“你又在走神什么呢？”眼前的母亲带着疲惫之色露出微笑，如此轻声的责备着他。
“啊啊，抱歉，母亲您喊我来是？”
“是这样……”
她的声音有些小，拉斯特不得不又靠近了许多。
“北境的公爵发来信函，希望你去帮助他们鉴定一处遗迹。”克丽丝·希尔德如此说道。
“……遗迹？拜尔曼家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拉斯特扬了扬下巴，“而且那群蠢熊也懂得我这种学者的好处了？”
低头看着文件的克丽丝咳嗽了几声，拉斯特才停下了自己的大放厥词。“但是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群人平时连学城都不愿意来往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个时候跑东境来要人啊。我去那里真不会被他们拖着上角斗场？”
“拉斯特。北境没有角斗这种落后传统！也不要总拿你那北境人都是野蛮人的偏见来判断事情！”他的母亲抬起头重重的说道，“在王领人眼里东境还都是蛮荒之地呢！”
拉斯特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克丽丝·艾维（原名），他们家族的常春之塔也在北境的西部边缘处，所以严格的说来母亲也是北境人。
“嗯，啊。反正……”拉斯特摇摇头，“那位公爵大人有说具体的详情吗？不说清楚万一……”他顾左右而言其他，一副畏畏缩缩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克丽丝打断了对方拙劣的表演。
“……嘿嘿，把格米尼大学给我。包括大学的采邑。”他恬着脸回应。
瘦小的女人皱起眉打量着自己这个二儿子，“你真就打算在书堆里泡到死吗？作为希尔德家主支仅剩的两个男丁之一，你理应承担起自己的分封责任。你最少会管理四分之一个东境，而非那小小的一隅。”
“一座城市也不差啦……没所谓啊，反正以普莱德的名义集中控制有什么不好呢？我宁愿醉生梦死什么事儿都不干的快活到老——再说研究学问也不是完全的什么事都不干嘛。”他耸耸肩，而克丽丝作为母亲显然也无法真的说出口“你哥根本没法承担管理领地的职责”之类的话。而二儿子的惫懒早已经名声遍及全境，自己也没法再用打骂的粗暴手段想让这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勤快了——况且作为法师，她也本就疏于世俗生活，更本就没有过如乡野俗妇般打孩子。
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克丽丝点点头，“可以，等你从北境后来就去管理大学……不，管理格雷芒领地吧。不过格米尼大学本就半自治……”
“没问题。”拉斯特再次干脆利落的应下了。
——
王国历447年一月末，北境公爵使至东境求教遗迹诸事。伊里斯王国东境子爵、希尔登伯格代伯爵、格雷芒军区总督，拉斯特·艾维·戈弗雷森·希尔德罗·希尔德-斯德尼斯，劝告其兄退位保身未果后，为其母东境摄政夫人指派前往钟城出使拜尔曼家族。
——《第二帝国史》，威斯曼·诺里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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