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学生
“……”拉斯特一阵无言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把全身都紧紧裹在不合身长袍下的瘦小身影。
其上满是旧损的痕迹，过长的袍底拖曳及地满是泥渍，一进来就低着头缩在墙角的阴影处仿佛踏进了什么魔窟一般。
拉斯特甚至在走进近对方的时候下意识的嗅了嗅空气，不过令他感到松一口气的是，还好对方还没有散发出什么难闻的馊臭味……他原本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
那个老头子究竟是把怎样的人给自己送过来了啊？
“你好像很怕我？”他语气冷淡的开口道。虽然说是为了避免麻烦纠缠而要个平民学徒，但他原本预期是个外表整洁的富裕市民子弟——倒不是瞧不起穷人，只是为了不至于饿死的那一口饭而劳苦的贫困者几乎不可能有条件和空闲来学习知识。寻求心灵上的进步往往最低基础是肉体上需要基本满足。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已经送到了这里，那么拉斯特也会一视同仁的教导与指使——在远离政治因素的学术环境下还不能抛开一切额外因素、只单纯的考虑学识本身，未免也太可悲了些。不过拉斯特也知道目前为止，他只知道自己一个人会不问出身的向他人传播知识以“启蒙”——常识来说，贵族们的神赋血脉总是会让他们更加聪慧而易于理解学习新知识。
但让原本没这么聪慧的人变得聪慧而热爱知识似乎是拉斯特个人的独特兴趣与快乐。
“我没……没有……只是，是……”一个细微而嘶哑的声音从严严实实的兜帽下传出。
“唔，能稍微大点声吗？没什么问题吧？”拉斯特听得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忍不住不顾及对方衣服上的痕迹而愈发走近了一步。自己也还是要指使这个学徒为他做一些基础的重复性查找整理工作的，如果根本不能交流，也不可能所谓教导对方啊？
对方一言不发的愈发向背后的墙角缩去，似乎这样能显得他身体更小一些似的。
“……”在对峙了十几秒后，拉斯特愈发觉得那个老头子是故意选了这么个人来为难自己，“还是大主教呢，对我的威胁发言的报复心这么强这么快吗——啊，对了，他自我认同是个英珀人来着，那就没什么奇怪了。应该说幸好这样立刻直接报复才让人放心他不会憋着什么其他想法……”
“不说话就算了……那，起码抬起脸来让我认识一下你吧？”拉斯特最后说道，“我总不能下次你来这里的时候我依旧认不出你吧？或者你也认不出我？”
对方依旧低着头不动，仿佛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拉斯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把对方的兜帽拽了下来。再怎么丑恶的长相他也认了，不过他就是想要看看那位勒纳尔家的大主教究竟在怎样恶心他。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细和嘶哑夹杂的声音，一只畸形的、如刚刚再生的嫩肉颜色般令人不快的、长而蜷曲的兔耳朵映入拉斯特的眼帘。
兔耳根部正是从那个人的头顶延伸而出。
“……畸化病患者？”拉斯特下意识的揉捏摆弄着那只耳朵，反复确认后说道，“还是施法失控的畸变？”
而那个人除了发出细微的“咿呀”声之外，依旧一动不动的任凭施为。
拉斯特放开手，陷入了沉思。感觉对方应该不是法师，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至于畸化病，虽然名声很差很不受人待见，但……又能怎样呢？对我似乎没有太多影响啊？
“嗯……既然如此的话……你这个样子……要不然还是？”与畸化病无关，对方这样油盐不进的不合作态度实在是让他无法推进下一步交流，所以他本来想着干脆让这家伙滚蛋。
但是看到对方的畸化病表现之后，他却又莫名不想让对方误会自己是因为畸化病才驱逐对方的了。所以他在耐心的斟酌着措辞。
在这个教会旁偏僻处的房间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直到一声细微的啜泣声响起。拉斯特抬眼看去，这个家伙瘦弱的肩膀隐约颤动着，随即他看到一滴滴水渍自低着头的此人脸上滴落。
怎么还哭了呢，说实在的，拉斯特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足够耐心了——其他学者导师早在第二句问话后就该（命令仆人）一脚把这个混账小子踢出门了。
他毫无心理负担的蹲下身，想要观察一下对方脸上的神情。
随即他惊讶的发现这个“混账小子”居然似乎还是个女的。虽然容貌还像还没完全长开，但哭泣的眉眼间已经可以分辨出性别。
不过是男是女都一样，作为学生这表现都足够混账。
“嗯……为什么哭呢？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拉斯特饶有兴趣的问道。
又是一段只有隐约啜泣声的时间，正当他觉得对方还会如之前般一直保持沉默时，对方终于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明、明明大主教说您不会歧视任何一个学生、还会是英珀人的保护者，我才过来的……”
“我没有歧视什么……”说着，拉斯特愣了一下，再度打量了一下对方的外表。灰暗色的头发，灰白的皮肤，确实是英珀人没错，他之前都没注意过这点。
那老头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起身拉开椅子坐到一旁，向对方示意，“你也坐。说说为什么听那个老……老勒纳尔大主教说这些才过来？”
她没有动作，只是又沉默了一小会才抽抽噎噎的说道：“大主教找来了近日无事的女学生们……”
“等会？为什么只召集女学徒？”拉斯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因……因为听说您很……那个，好、好色……什么的。”她吞吞吐吐的说着。
狗屎！这死老头真把自己当作见到一个女人就会发情想拱上去的种猪吗？
……又不是自己那位著名的“东境之狐”先祖、第八代东境希尔德，“种猪”奥利弗一世……
他下意识瞟了一眼对方贫瘠的身体；再怎么说说，自己也没法对这种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女孩下手啊？
说起来，萝丝那个时候算不算成年了来着……不过反正自己和她同龄，你情我愿偷尝禁果也没差啦……之后的瑞娅更是比自己大来着。
似乎觉察到他的视线，女孩又说道：“别、别看我这样，我已经快十六岁了……”
侏儒？还是单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没有发育？拉斯特仔细观察了一下排除了侏儒症，应当是营养不良吧？
他猜测着。
“嗯，这无所谓……总之，继续。”
“然后，就，听说您具体的事之后，大家都跑光了……”
拉斯特感觉自己额头上此时可能有青筋在跳动。自己的名声不可能差到这种程度对吧？旅途中那些贵妇人可是自己主动爬上他的床勾引他的呀？一定是那个死老头在其中添油加醋了对吧？
“我，我被人推挤摔倒了，就，最后一个……”她吞吞吐吐的，“但是我也不太想……”
拉斯特深呼吸了一下平息自己心中莫名的恼怒，“那为什么还来了呢？”
“大主教对我说，您是个爱好教导别人的好老师，说跟随您会有很多进益；还说您不仅本身就是英珀人贵族，而且会是我们英珀人的救世主……什么的。”女孩说到这些似乎终于有了些胆气，抬眼望向拉斯特，脸颊涨红。
无视了最后像是那个老头子对女孩洗脑的内容，拉斯特问道，“为什么他说这些你就信了？”
“……”女孩依旧站立着，“我们家曾经也有自己的田地。因为父亲在二十年前的北境战争中参军作战，丢掉了一条胳膊，也换来了一些军功。由此拿着一些钱买下小块土地，成为了勉强可以自给自足的农民。”
在听到故事开头的瞬间，拉斯特似乎就预料到了结尾；因为类似的故事他听过也见过许多。但他还是耐心听着。
毕竟……他真的有许多英珀血统，不是吗？
——
我至今依旧能记起与老师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的我如此恐惧而卑微，但在老师温暖人心的安抚与笑容督促中，我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足以为挺起脊梁、光明正大的为自己骄傲的未来。
——《神坛下的皇帝：疲惫而痛苦的凡人》，“学城的玛琳”。
其上满是旧损的痕迹，过长的袍底拖曳及地满是泥渍，一进来就低着头缩在墙角的阴影处仿佛踏进了什么魔窟一般。
拉斯特甚至在走进近对方的时候下意识的嗅了嗅空气，不过令他感到松一口气的是，还好对方还没有散发出什么难闻的馊臭味……他原本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
那个老头子究竟是把怎样的人给自己送过来了啊？
“你好像很怕我？”他语气冷淡的开口道。虽然说是为了避免麻烦纠缠而要个平民学徒，但他原本预期是个外表整洁的富裕市民子弟——倒不是瞧不起穷人，只是为了不至于饿死的那一口饭而劳苦的贫困者几乎不可能有条件和空闲来学习知识。寻求心灵上的进步往往最低基础是肉体上需要基本满足。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已经送到了这里，那么拉斯特也会一视同仁的教导与指使——在远离政治因素的学术环境下还不能抛开一切额外因素、只单纯的考虑学识本身，未免也太可悲了些。不过拉斯特也知道目前为止，他只知道自己一个人会不问出身的向他人传播知识以“启蒙”——常识来说，贵族们的神赋血脉总是会让他们更加聪慧而易于理解学习新知识。
但让原本没这么聪慧的人变得聪慧而热爱知识似乎是拉斯特个人的独特兴趣与快乐。
“我没……没有……只是，是……”一个细微而嘶哑的声音从严严实实的兜帽下传出。
“唔，能稍微大点声吗？没什么问题吧？”拉斯特听得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忍不住不顾及对方衣服上的痕迹而愈发走近了一步。自己也还是要指使这个学徒为他做一些基础的重复性查找整理工作的，如果根本不能交流，也不可能所谓教导对方啊？
对方一言不发的愈发向背后的墙角缩去，似乎这样能显得他身体更小一些似的。
“……”在对峙了十几秒后，拉斯特愈发觉得那个老头子是故意选了这么个人来为难自己，“还是大主教呢，对我的威胁发言的报复心这么强这么快吗——啊，对了，他自我认同是个英珀人来着，那就没什么奇怪了。应该说幸好这样立刻直接报复才让人放心他不会憋着什么其他想法……”
“不说话就算了……那，起码抬起脸来让我认识一下你吧？”拉斯特最后说道，“我总不能下次你来这里的时候我依旧认不出你吧？或者你也认不出我？”
对方依旧低着头不动，仿佛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拉斯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把对方的兜帽拽了下来。再怎么丑恶的长相他也认了，不过他就是想要看看那位勒纳尔家的大主教究竟在怎样恶心他。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细和嘶哑夹杂的声音，一只畸形的、如刚刚再生的嫩肉颜色般令人不快的、长而蜷曲的兔耳朵映入拉斯特的眼帘。
兔耳根部正是从那个人的头顶延伸而出。
“……畸化病患者？”拉斯特下意识的揉捏摆弄着那只耳朵，反复确认后说道，“还是施法失控的畸变？”
而那个人除了发出细微的“咿呀”声之外，依旧一动不动的任凭施为。
拉斯特放开手，陷入了沉思。感觉对方应该不是法师，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至于畸化病，虽然名声很差很不受人待见，但……又能怎样呢？对我似乎没有太多影响啊？
“嗯……既然如此的话……你这个样子……要不然还是？”与畸化病无关，对方这样油盐不进的不合作态度实在是让他无法推进下一步交流，所以他本来想着干脆让这家伙滚蛋。
但是看到对方的畸化病表现之后，他却又莫名不想让对方误会自己是因为畸化病才驱逐对方的了。所以他在耐心的斟酌着措辞。
在这个教会旁偏僻处的房间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直到一声细微的啜泣声响起。拉斯特抬眼看去，这个家伙瘦弱的肩膀隐约颤动着，随即他看到一滴滴水渍自低着头的此人脸上滴落。
怎么还哭了呢，说实在的，拉斯特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足够耐心了——其他学者导师早在第二句问话后就该（命令仆人）一脚把这个混账小子踢出门了。
他毫无心理负担的蹲下身，想要观察一下对方脸上的神情。
随即他惊讶的发现这个“混账小子”居然似乎还是个女的。虽然容貌还像还没完全长开，但哭泣的眉眼间已经可以分辨出性别。
不过是男是女都一样，作为学生这表现都足够混账。
“嗯……为什么哭呢？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拉斯特饶有兴趣的问道。
又是一段只有隐约啜泣声的时间，正当他觉得对方还会如之前般一直保持沉默时，对方终于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明、明明大主教说您不会歧视任何一个学生、还会是英珀人的保护者，我才过来的……”
“我没有歧视什么……”说着，拉斯特愣了一下，再度打量了一下对方的外表。灰暗色的头发，灰白的皮肤，确实是英珀人没错，他之前都没注意过这点。
那老头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起身拉开椅子坐到一旁，向对方示意，“你也坐。说说为什么听那个老……老勒纳尔大主教说这些才过来？”
她没有动作，只是又沉默了一小会才抽抽噎噎的说道：“大主教找来了近日无事的女学生们……”
“等会？为什么只召集女学徒？”拉斯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因……因为听说您很……那个，好、好色……什么的。”她吞吞吐吐的说着。
狗屎！这死老头真把自己当作见到一个女人就会发情想拱上去的种猪吗？
……又不是自己那位著名的“东境之狐”先祖、第八代东境希尔德，“种猪”奥利弗一世……
他下意识瞟了一眼对方贫瘠的身体；再怎么说说，自己也没法对这种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女孩下手啊？
说起来，萝丝那个时候算不算成年了来着……不过反正自己和她同龄，你情我愿偷尝禁果也没差啦……之后的瑞娅更是比自己大来着。
似乎觉察到他的视线，女孩又说道：“别、别看我这样，我已经快十六岁了……”
侏儒？还是单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没有发育？拉斯特仔细观察了一下排除了侏儒症，应当是营养不良吧？
他猜测着。
“嗯，这无所谓……总之，继续。”
“然后，就，听说您具体的事之后，大家都跑光了……”
拉斯特感觉自己额头上此时可能有青筋在跳动。自己的名声不可能差到这种程度对吧？旅途中那些贵妇人可是自己主动爬上他的床勾引他的呀？一定是那个死老头在其中添油加醋了对吧？
“我，我被人推挤摔倒了，就，最后一个……”她吞吞吐吐的，“但是我也不太想……”
拉斯特深呼吸了一下平息自己心中莫名的恼怒，“那为什么还来了呢？”
“大主教对我说，您是个爱好教导别人的好老师，说跟随您会有很多进益；还说您不仅本身就是英珀人贵族，而且会是我们英珀人的救世主……什么的。”女孩说到这些似乎终于有了些胆气，抬眼望向拉斯特，脸颊涨红。
无视了最后像是那个老头子对女孩洗脑的内容，拉斯特问道，“为什么他说这些你就信了？”
“……”女孩依旧站立着，“我们家曾经也有自己的田地。因为父亲在二十年前的北境战争中参军作战，丢掉了一条胳膊，也换来了一些军功。由此拿着一些钱买下小块土地，成为了勉强可以自给自足的农民。”
在听到故事开头的瞬间，拉斯特似乎就预料到了结尾；因为类似的故事他听过也见过许多。但他还是耐心听着。
毕竟……他真的有许多英珀血统，不是吗？
——
我至今依旧能记起与老师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的我如此恐惧而卑微，但在老师温暖人心的安抚与笑容督促中，我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足以为挺起脊梁、光明正大的为自己骄傲的未来。
——《神坛下的皇帝：疲惫而痛苦的凡人》，“学城的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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