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永生阵 » 五

    神剑门在江湖上既是生面孔,便有一件好处,走江湖时,稍作商人打扮,便很难被武林同道分辨出来。这既摆脱了官府的盘问,又避开了对手的警惕,实在是一举两得。

    严厉明向青铜派下达战书后,随即便倾派而出,未等对手做出反应,他们已在茂野附近探视七天了。

    这一日,严厉明忽地召集弟子,欲备做战前最后交代。几个关门弟子须臾便至,却独独不见了苦主何静。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何静几日来只是四处玩耍,喝酒、睡觉,单单没有同门人一道监视青铜门,简直像是忘记了这一丈为谁而来。耍到兴起时,他便能误了时分,昨夜喝了通宵的烈酒,如今正醉卧在客房,起不来了。

    严厉明气得一掌击碎桌子,道:“把他抬来,我在这里便打死他。这个畜牲越来越不像话了,本来以为他念过几年书,颇有文人风范,我便不管他如何放浪形骸……想不到,临了事情关头,他尤不收敛,竟忘了父母血仇。这,这简直猪狗不如……”

    严厉明虽有其名,却不曾如此严厉,平时只是不怒自威。他的关门弟子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见他这般发火,如何不怕,也怪何进这番太不上路,几个师弟想要为他求情,却也愣是开不出口。

    “爹。”严厉明的女儿严知韵也在其中,开口说情道:“师弟来在仇人地盘,早就报仇心切了。只是得不到您的命令,他不能轻举妄动,也因此不堪心烦,这才一个人喝得闷酒。您不要错怪了他。”

    虽说事实可能并非如此,但女儿这一番解释实在合乎情理。严厉明一时语塞,露出无奈之情,道:“我岂不知他性子最慢,他又几时把报仇放心上了?罢,罢,我本来便要他见机行事,今日他在与不在都是无妨。你这个师弟,也只能听进你的话。等他酒醒之后,你与我交代他几句,不要让他临事再出幺蛾子来。”

    女儿领命一笑,不复再再言了。严厉明叹口气,对众人道:“你们这大师兄,天资聪明,读书习武都是块好材料,可惜人却毫不上进,将来也难有成就。你们不要学他。”

    众弟子闻言,肚中只感好笑。原来何进武艺在神剑门中可谓出类拔萃,除却亲生女儿不在门徒之列,严厉明哪个弟子能出其右?故而他时不时收到严厉明赞许,被夸成“无师也能自通,触类何止旁通”。严厉明平日总要弟子们学学他们大师兄这份机灵劲,也要他们学他不惹是非,低调内敛的态度。可一旦何静因过于随性误了事,他又会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叫门徒们千万别学他。今日,神剑门众人不避生死,不避辛苦,千里迢迢来茂野为何进报仇,他竟醉倒不起了,如此没心没肺,自然又成了严厉明口中的反面教材。长短分明,瑕不掩瑜,这正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内自省也的道理”,本来并不为怪,但在这群年轻后生的看来,如此反复无常,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散会,众弟子领完师命自顾散了。严知韵备了醒酒汤,去看何进,却见他早已起床,坐在房中闲耍。

    “你既醒了,如何不去见你师父?”严知韵道,“明日便要与青铜门开战了,你师父交代了许多要紧事。”

    “无非便是交代我们,与青铜派对敌时不可硬拼内力,不可因对手不使武器而舍剑肉搏。”何进道。

    严知韵一怔,道:“果然什么事都不出你所料。这份心思若是花在武功上,天下间还有什么人是你对手?”

    何进听师姐夸他本来颇喜,但听她语气中又有劝勉之意,竟如师父严厉明一般啰嗦,心中不禁起了抵触。“习武不是算术,看得透未必打得赢。”何进懒散说道,随即又躺回床上去了。

    严知韵知他懒疾又犯了,不敢再劝他用功,将醒酒汤放在桌上道:“你吃也不吃?若吃时,赶紧起来。莫非还要我喂你喝下?”

    何进倒真想便这么说,但毕竟还是开不了口。他“噗”地跳将起来,抓起碗,“咕咚,咕咚”喝个不停,完事还要长哈一口气,赞道:“好酒。”

    严知韵使剑柄凿他脑瓜,笑斥道:“你是喝酒喝没魂了。我的醒酒汤都被你喝出陈酿的架势。”

    见何进放下碗,还是一脸懒散,严知韵怕他又去睡了,正色道:“不同你耍笑。我且问你,我们这次来茂野,皆是为了替你讨个公道。我爹对你的情义不可谓不大,怎么你自己反而如此怠慢?”

    何进黯然道:“师父对我恩情不可谓不重。只是这一战必然刀光血影,难保不出意外,若是为此折损了同门中人。我也是于心不忍的。”

    “你真这么想?”严知韵眼中闪过明亮的光彩,“却不知你最担心哪个?”未及对方回答,她慌忙又道:“不可这样想。扬善除恶是我们习武人份内的事,即使不为你报仇,我们也容得这些武林败类。你若真念大伙的好,便振作起来,不要再出岔子。明日一战,可少不得你这柄剑。”

    如此好劝,自然不会白费。何进终于正色,挺起佩剑道:“师姐放心。明日一战,我尽听安排,绝不敢自做主张,也不会自行其是。”

    “如此,我便放心了。”严知韵道,“莫要像上次一般,不等师父下令,便和对方掌门过招。”

    何进道:“知道了,知道了。师姐且再备些醒酒汤来。我没准又要吃酒。”

    严知韵无可奈何,但好在得了师弟保证,见好便去了。

    到得晚上,听师父训完话。何进果然酒瘾又犯,见房内酒坛早空,独自一人便出去吃酒,他武功既高,轻功也不赖。哪个看得住他。

    何进到得一家酒楼,正要去吃,听到楼内纸醉金迷,男男女女笑语不绝。一想到家人之仇,何进顿感内疚,不复想喝酒了,便折将回来。

    将近住所时,月光正明,何进醉意阑珊,忽见一个黑衣人闪过街去,轻功之高,世所罕见。

    何进正待要叫,蓦地想起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惊动了师父,必然受罚。他思忖之下,独自一人跟将上去,且看看其中是什么名堂。

    那黑衣人似乎不曾发现有人跟踪。有一程没一程的只顾赶路,如此何进方正好跟上,武功之殊,可见一斑。

    约摸追出了十余里,眼看到了青铜门的总舵,黑衣人停将下来,左顾右盼一番,随即越墙便进去了。何进大惊,心道:“这黑衣人必是青铜门的高手,莫非他们早就发觉了我们一行?”他不敢再瞒,转身便要去回报师父,却忽觉胳膊一沉,一个人影早欺身到了身边,一把将他按住了。

    “嘘。”不要高声,来者道。

    何进这才看清此人面貌,慌忙低声道:“师姐如何跟来了?”

    原来严知韵怕他喝酒误事,一路悄悄跟随,本只想及时劝阻,不料他却调转回头碰上了黑衣人。严知韵恐他吃亏,便一路跟了过来,见黑衣人进了青铜门总舵,才知事体严重。

    “别问许多了。”严知韵道,“青铜门既派人监视我们,必然有变。你且回去禀报,我进去探查探查。”

    何进不放心她一人进去,道:“还是师姐回去禀报,师父若见我晚归,必然先行动怒,岂不是误了大事。”

    “这叫什么话?”严知韵道,“我爹岂这般不讲理?你行事莽撞,让你过去,我总不放心。”

    别人越是不放心,何进越是要办。严知韵见再也劝不住了,颇悔自己失言,补救道:“你若执意你去,千万小心行事,那黑衣人实在了得,你若暴露了,千万不要逞强。”

    劝走了师姐,何进担心丢了黑衣人,也不顾危不危险,一跃身,便入青铜门去了。此时早过午夜,总舵内不见一盏亮灯,趁着月色,何进总算摸清方位,却又哪里去找黑衣人。

    “既然探哨归来,怎么没有个接头呢?”何进满腹疑惑,他正待要探入内堂,忽地听见一阵梆响,院子里霎时火把通明,角角落落出来的全是人,直把何进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无可抵抗,何进束手就擒。七八人将他五花绑了,押入屋内,便要审讯。

    青铜门掌门铜狮威风凛凛,转屏风出来,正待要喝问。何进骂道:“堂堂武林正派,怎么暗算一个醉汉?”

    铜狮远远一嗅,果然酒气熏天,正待开口询问,何进又道:“快说,那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哪里去了?我一路跟到这里,他却做了缩头乌龟。”

    铜狮道:“你休只顾盘问,我且问你,你可是何家村的何进?”

    何进正没好气,道:“你这般问时,只叫铜狮老儿出来。我正要问他,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他如何便屠尽一村老小?”

    铜狮大怒,道:“我看你与那背叛余常乐的贾生七分相似,如何不是何进?”他不烦再问,只下令将何进拘了,等明日对战神剑门时,再拿他做文章。

    却说严知韵要回驻处禀报父亲,赶到半路,只见严厉明带着门人也正赶来。“那畜牲哪里去了?”严厉明问女儿。

    “爹。”严知韵道,“青铜门已经发觉我们了。刚才一个黑衣人……”

    “不必说了。那黑衣人昨日便来过。”严厉明道,“他监视归他监视,又岂逃得过我的眼睛。我们盯着青铜门,一来探知虚实,二来防他脱逃,三来若能引出影月教和五毒帮前来相救,便坐实了他结交妖邪的罪名。哪里需要防他监视?”

    严知韵错愕之下,才知误了事,赶紧汇报了何进跟入青铜门总舵一事。

    严厉明气不打一处来,道:“他终究又做出来了。这黑衣人武功极高,可能便是铜狮本人,容他跟了许久,必是早发现了。我们这时赶去,只能觍着脸面要人。”

    严知韵大为紧张,两派即是生死对手,向他要人如何要得到。这一战恐怕将要就此提前了。毁约先战,本来就是江湖大忌。临到约期前日,何进却夜探敌巢,若被擒了,先输了礼数。

    众人马不停蹄,连夜赶到了青铜门总舵,再三叫门之下,总算没吃闭门羹。

    青铜派应门而出,铜狮先行喝问道:“尔等想必便是新成立的神剑门,如何丝毫不知江湖规矩,既然约定了时日,怎么又派弟子夜探我门?现下你们又连夜叨扰,莫非是要提前动手?”

    严厉明抱拳道:“铜掌门误会了。在下便是神剑门掌门,今日夜来,并非有心毁约,只因门下大弟子颇为顽劣,涉世尚浅,一时误闯贵门,还望见谅。念在小徒年少,请赐归还。”

    铜狮道:“既是讨换弟子,如何这般兴师动众?”

    “铜掌门听秉。我家顽徒原是追一黑衣人到此,实不知便到了府上。我恐那人也有接应,因此带人相助。”

    “哦。”铜狮道,“如此说来,倒是我青铜门引诱你大弟子犯的错误?”

    “不敢,不敢。即使真有黑衣人,也未曾犯我天目山,衣着如何,自是贵派私事。”

    铜狮连笑数声,道:“算你还挺上路,夜探门户一事,我便不与你计较。只是若要交还徒弟,还劝你明日再来。只要比武亦或厮杀胜了,救你徒弟又有何难?”

    “卑鄙。”严知韵按捺不住骂道,“你竟如此怕我神剑门?非要囚我一员大将?”今日何进被擒,原是替她的,叫她如何不急。

    “韵儿,不得无礼。”严厉明喝退女儿,又抱拳对铜狮道,“小女心直口快,请铜掌门见谅。你若坚持不放人,我虽少一员干将,倒也未必影响明日战局。只是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我的徒儿还请掌门留到明日,且不可拷打逼问,伤他分毫。”

    话既说到了此处,神剑门也只能空手而归。严知韵实在放心不下,归途中几番问父亲:“他们真个会遵守若言,不对师弟下手吗?”

    严厉明道:“为父第一个不信。但你休要紧张。我们既然已经坏了规矩,不妨再夜探敌巢一番。”

    严知韵大喜,乃传父亲命令,教众门人先行回去了。父女两人猛杀一记回马枪,只奔青铜门总舵。

    两人轻功比何进又高了一层。青铜门虽设了夜哨,却哪里盯得住,被他父女直入院中,须臾找到了何进囚身所在。

    果不其然,铜狮令人吊起了何进,正要审讯。

    “奇了。”铜狮对左右道,“严厉明叫我不要拷打逼问他。却不知有什么可问。”

    青铜门长老白鹤在一旁道:“当年楚沧澜怀疑贾生学得了余常乐的长生阵,莫非确有其事?他既是贾生的独子,或许知道一二。”

    铜狮一拍脑门,道,“原来如此。看来神剑门已经得到了长生阵,好在白长老细心,否则我险些又送这小子去见他爹。”

    既知道了要问什么,两人随即将何进一顿鞭打,打罢才来问他,免得他有力气东拉西扯。

    颜知韵伏在屋檐上看得心如刀割,拔剑便要救人。严厉明急忙拦下,劝道,“他们既然要知道长生阵的秘密,想来何进性命无忧。我们此刻暴露,反而害了何进。”

    一顿鞭后,何进已然体无完肤。铜狮问道:“你父亲原是余常乐身边之人,我且问你,他可曾得了余常乐的长生之法?”

    何进笑道:“若有时,他何以被你们杀了?你这莽汉,做事原来不周,杀了当事人却来问我?”

    白鹤道又抽了何进一鞭道:“你是他亲生儿子,我却不信他学了长生术不传给你。你休要纠缠不清,所谓长生不老,只是不会衰老而已,中我掌门师侄一掌,你爹岂能不死。”

    何进道:“既然这般说,我这便把长生不老之术传给你。”

    “当真?”铜狮大喜,迫不及待道,“果然在你手里,快说如何修行?”

    屋檐上,严厉明也被吓了一跳。“莫非他真个知道如何长生不老?”

    谁料,何进继而笑道:“想要长生不老,只需把家中男的送进宫做太监,女的卖到窑子里。如此便可等一百年,看老也不老。”

    听出何进是在讽刺,白鹤气急败坏,却猛然一怔,才知果真想不出如何鉴别长生不老是真是假的办法。如此看来,恐怕就连贾生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长生,他儿子就更糊涂了。

    看着白鹤若有所思,铜狮却不乐意了,提醒道,“师叔莫要听这滑头胡扯,长生不老术必然不是这般练的。”一句话气得白鹤险些面斥掌门。

    “我岂不知他在哄你。”白鹤道,“看来这小子并未学过余常乐的长生阵。我们习武之人,想要称霸武林,还是得靠实打实的练武,不要再想什么长生不老了。这滑头与我派有血海深仇,我看还是尽早除了他。”

    白鹤说罢,蓦地抽过利刃,对着何进便要砍将下去。这一幕实吓坏了躲在屋檐上偷听的严知韵,她大喝一声,便闯将入屋。毕竟何进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