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永生阵 » 十一

十一

    胡家新郎官出恶言再先,等白鹤去了,却又强留妇人再后。何进看不过,便出手助那新娘。见众人围了他,激得他杀性忽起,拔剑便要施展。

    陈凡跃入重围,劝他道:“师兄不可,如此于道义不容。”自知劝不住何进,他又施展剑技,把众人吓退了,这样总好过于一场杀戮。

    何进意稍歇,对那新娘道:“姑娘,你只管回家里去。我与胡家人去说,教他们不来纠缠于你。”

    新娘子声泪俱下,“我父母收了彩礼之钱,如何容我回家。不曾想新郎如此薄情,终究误了我一生,如今无处可去,只好求死。”

    何进听她说无处可去,蓦然心酸。细想自己又何曾不是无处可去,不由大动恻隐之心。

    柳若明靠将过来,听得两人的话,对何进道:“妙哉。何进哥哥,细论起来,终究是你毁了姑娘清白。他既无处可去,你便带她回神剑门,看你们男才女貌,其实正是一对。”

    何进这才想起,眼前的姑娘落得如此下场,根源在于自己,他不由眉头一皱,悔恨不已。

    不料,这一皱眉,竟惹得眼前的姑娘以为受到轻视,正色道:“不敢劳烦你们,我自去寻死。”

    柳若明大惊,慌忙劝住她,道:“姑娘生得天仙一般,如何就要寻死,若何进不愿娶你,这里还有吴有为,还有陈凡,都是天下武功第一流的好手,哪个不对姑娘倾心?”

    见他说得愈不像话,何进喝止住他,转对新娘道:“姑娘,何进也读过几年书,知道些礼节。只是方才一时情形所迫,不得已才出了下策,毁坏姑娘清白,实非所愿。姑娘你容颜倾城,试问谁不心动,只是何进向来命薄,近日又故去了心上人,实是……实是不能……若姑娘一时不愿回去,也不妨与我们一时同行。若家师允应,便留在神剑门中,与众师弟一同习武如何?”

    新娘道:“原来如此,即是有个去处容身,我便去了,左右比留在胡家受气更强。”

    柳若明却不乐意了,问道:“何进哥哥,你既然也十分心动,巧又心上人亡故了,不正是天作之合?怎么铺了如此多话头,最后却只认个师妹呢?”

    “莫要胡说。”何进道,“人家姑娘不似你般爱耍笑,如若惹翻了她,我唯你是问。”

    柳若明不敢说话了。何进乃问过了姑娘姓名身世,原来她与陈凡同姓,双名媛君,是没落的江湖豪族。当初陈媛君的祖父陈正笙,号称江南第一宗师,以一门百川归海的绝学,打便南北二十余派,鲜有对手。却不曾想他一时迷恋长生不老之术,到西域极远地界,抢夺长生不老秘籍。他一去不复返,撇下了年幼的儿子,在师门长大。恰逢江南三合派崛起,陈媛君祖父一派被吞并他们到门下。她父亲在新门派中受人排挤,被废了武功逐出门去,一路来在了茂野县,就此安家立业,不再过问江湖中事。陈媛君诞生时,家里已经可谓家徒四壁了,柴米油盐且应付不过来,哪里还有武学世家的样子。故而她从小便不曾接触江湖与武功,如今长到十八岁,被父母草草许给了胡家庄一富足人家。哪知陈家不问江湖事,江湖偏偏招惹陈家,何进等无意便搅扰了陈媛君的婚礼,使她又与江南门派挂上了勾,这可真可谓武林缘分不尽。

    何进听闻她身世,颇为感慨。起初不忍便令她牵扯江湖里来,这下算是卸下包袱。她一身胆气,又是名士之后,或许确实不该耽误在寻常人家。但要说带她走江湖,何进却也十分为难,他自己尤被逐出师门,需得追查到冒充师门的对手,方才能回归本门。如今他势单力孤,如何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呢?只可走一步看一步了,没准过了几日,人家姑娘吃不了外面的苦,便又老实回去了。但若她真回去,何进又有一丝舍不得。他长到如此岁数,跟着师父江湖纷争参与不少次了,打抱不平倒还是头一遭,一出手便是英雄救美,虽说不敢有非分之念,有她在身边也显得自己英雄。

    何进看着陈媛君,不知怎么忽又想起师姐来。掐算时日,师父应该离开茂野县了,如今既发现假吴有为与白鹤同进出,假冒师门的是青铜门无疑,他想就此回禀师父,却又不免显得敷衍,倘若能再探听得他们背后的计划,左右赶回去还能为师姐下葬。“师姐啊师姐。”何进心自叹,“不曾想我连护送你回去一事,竟也做不成。”

    带着陈媛君自然是做不成事的。何进要调查青铜门,只好先找个地让她且住下。陈媛君问清缘由,建议道:“青铜门在这里耳目众多,你们要成事,怎么不学他们乔装打扮一番?”

    陈凡道:“怕是没有这本事。似他们这般化妆成别人模样,声音又学得惟妙惟肖,试问哪个能做到?”

    陈媛君道:“师兄误会了,我们岂须象他们般化妆。只要扮得别人认不出来,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何进以为然,五人连夜商量起计划。陈媛君说出此地人颇信道术,在茂野城外有个清风灌,据信众传言,青铜门的白鹤每晚必到觀中与道长谈论养身,或许可做个安排。何进眼睛一亮,果真来了思路,他一人熬到天亮,计划周全了,一早又与众人商量,直道天又黑了,才定个所以然来。

    却说那清风观,原来只在茂野县城门口六七里路。虽然颇为有名,其实并不十分大,十一二个道士在这里主持,往来俗客不绝。何进带两个师弟和柳若明乔装成云游道士,五更天便到了这里,自称是江南来的云游道士,要在这间诵经做功课。

    观主道长看他们年轻,不十分相信,欲要打发走了,碍不过情天尊情面,只好叫他们自行诵经,早完早走。何进道,“自然,自然。并不十分劳烦,道长只叫人多做几深米管饭,我做完事自有酬谢。”

    观主无奈,乃令人多备些饭菜。何进等吃罢早饭,真个便去诵经,只是诵得不像样,不免露出许多马脚。道士们看他们这般,恐坏了道观名声,欲要赶走,又恐有违教义,一时愤懑不已。

    何进等好容易诵完经文,已经过了未时。观主道长忧心忡忡,劝道:“几位既然了事,便赶紧下山去。你们那里有个修行人的样子?不要在这里戏耍。再不走时,青铜门的白长老便要来了。贫道须有个清净地,好与他讲法。”

    何进道:“道法自然,御六气之辨,何必需要清净?”

    道长便怒:“真有这个境界,也不必诵经了。你们四人赶紧下山,饭钱也不待收你。”

    何进佯装大喜,道:“真个不必饭钱?我们这就便走。”四人收拾行李,果真便往山下去。没出山门百步,后边一群道士追将下来,口中决堤般咒骂:“兀那四个毛贼,哪里去?骗吃骗喝不说,竟还偷盗东西。”

    何进回身道:“哪里偷你东西了?”

    众道士抢过四人行李,打开看时,果然搜出观中器物。原来不拘法器、经书,都被何进等搜罗在了包裹里。满满四袋,物证具在。

    “好贼子,你们不要走,这便去见官。”

    柳若明见一切都在何进计划中笑道,“见什么官,拿你几年物什怎的?”

    “好你个小贼,长得最斯文,原来最不要脸。稍后把你送到县衙,看你还硬气不硬气。”

    柳若明欲要再辩,却见何进使了眼色。他知该是求情了,乃哀求众道士道:“诸位道长。见官便不必了,我们几个穷得吃不起饭,也是一时失足,原谅这次怎个?”何进三兄弟也一个劲跟着哀求。何进道:“念在同尊天尊份上,便可怜我们一回。我们四人其实被逐出山门,一路云游,十分辛苦。又身无所长,只好四处投奔。今日到了贵地,本想入伙。却见你们看不上,便不敢出口,想到无处去了,只好偷些物件下山,想着就地变卖了,算是天尊赐福。”

    众道士又好气又好笑,道:“出家人做到这个份上,古今鲜有。本来追回财物,我们也不再计较。但你们四人实在不懂礼数,把观中经书翻得乱七八糟,又把自己的破衣旧物丢得满处都是。我们岂容得下这口气,若不肯去见官,便与我回到山上,供使唤几日。非要打扫干净了观子,再把饭钱补足,方能放你们回去。”

    何进问道:“既如此,这几日可管饭吗?”

    “若肯出力,也能管饭。只是不由你挑三拣四,须做牛做马。”

    何进大喜,“既管饭,也好过在山下饿死。”

    四人被道士们团团围住,架回山来,喝令打扫庙堂不在话下。

    转眼到了黄昏时分,白鹤带着三五个随从,果然又到观中来。他先屏退了随从,才来与观主相见。

    “白长老,如何一连多日不见?”道长问道。两人随即入得道房去。

    “还不是神剑门一伙闹的。”白鹤道,“李道长,老夫追求长生之术已有多年。那曾想尽是为渊驱鱼,不但道术不成,反而遭来江湖猜忌。如今老夫已经年近八旬,越发割舍不下尘世。若西方教主果有怜见,还请道长代转一声,即使不能长生,延我几载性命也好。”

    观主道:“这个容易。只是如今余常乐的道法已经深入人心,西方教主在中原再难找到信徒。白长老物色到了何等人物,可献给教主呢?若能招罗一两个天赋异禀的人入我教,教主大喜,必然以天寿相赐。”

    白鹤道:“我门中已有许多青年送去西域,教中却给退回来了。这些人都是老夫精挑细选,万里挑一的。教主尚看不起眼,老夫又能如何?”

    观主道:“长老若是肯下决心,眼前便有一人。”

    “不知是谁?”

    观主将三根手指搭在白鹤腕出,严肃道:“此人与长老叔侄相称,也十分渴求得道。习武天赋更是高于常人。长老何不以长辈身份劝他一劝?”

    白鹤皱起眉头道:“不是我不肯。其实太难了。我那掌门师侄虽说是件件依我,却十分高傲。他第一件,便是过于拘泥正邪之分。如今师门危在旦夕,他尤不愿向五毒帮等求援。若要他前往西域,侍奉教主,岂不是痴人说梦?”

    “铜掌门正邪分明,我也有所耳闻。”观主又道,“只是毕竟无人可抗拒长生不老的诱惑。铜掌门为此灭了何家村一村老小,难道竟也是正派所为吗?”

    “李道长有所不知。”白鹤道,“当初寻找余常乐,也是我拾掇他去的。一来余常乐颇有正名,不被视为邪派,二来他的长生术相传出自南派气功。如此我那师侄才纡尊降贵,勉强去寻了一遭。若早知道这一去竟不免和五毒帮、月影教为伍,他又岂肯去?当初杀灭何家村,其实不是为了长生之术,反是为了那几句污蔑青铜门与邪派为伍的流言。”

    观主叹一口气,道:“不曾想这铜掌门道是如此风骨。既如此,唯有设法哄他去了。西域不是华夏地界,皇帝老儿也管不着。只要长老设法将他引到西域,教主他老人家不愁没有办法令他屈服。”

    白鹤道:“若早一年时,老朽不吝引他便去。只是如今那突如其来的神剑门好生了得,青铜门已经危在旦夕,此时我再引他去西域,他岂肯去。且到了西域,安教中规矩,没有三五年不能返还,无他坐镇,青铜门岂不叫人连根拔起?我白鹤终不敢为一己之私,愧对了列祖列宗。”

    观主李道士又要劝时,白鹤忽地警觉起来,示意他轻声。李道士虽不知他因何缘故,却也知道他最长听声辨影,必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李道长。”白鹤低声问道,“方才进观时,我见了许多生人面孔。不知哪里来的?”

    李道士如实道:“一伙骗吃喝,盗窃的小贼。怕去见官,抵在这里做苦工。”

    “小贼?”白鹤轻声道,“这伙小贼功力真不简单。单单在屋外偷听的,便有三人绝非庸手。”

    李道士这才紧张起来:“他们四个被我几个徒儿便拿回山来,莫非扮猪吃虎?”

    “扮猪便是扮猪了,想要吃虎却未必容易。”白鹤似乎已然辨清了对方实力,高声道:“你们几个不要鬼鬼祟祟,若要动手,便请进来。你们偷听了许多秘密,也休想离开清风道观半步。”

    既然话已经说亮,屋外的人也无需在躲了。他们不是何进四个还能是谁?只听一阵窗破之声,便有一人径直入来,直扑白鹤,要徒手拿他。

    白鹤辨闻气息,知此人是最弱的一个,故而不十分在意。他随手引击,接过一掌,复一掌便将人打落在了地上。看他软里软气,只在地上叫疼,不是柳若明却是谁?

    白鹤一击得胜,原在意料之中,正要寻察另外三人,蓦地感觉臂膀一酸,这才情知不妙。他端起手掌看时,掌心黢黑一片,当即明白对掌时已然中毒。只是这一掌,他出了十分力,毒气多半逼在体外了,不曾十分严重。饶是如此,他随即头晕目眩,气息紊乱,不由暗叹此毒厉害。

    瞅准白鹤看掌的间隙,吴有为、陈凡两个随即也跃身杀来。两人皆是半空里露出刀刃,要赚个出其不意。白鹤大惊,强忍着毒劲,闪身躲过第一击,一把抻出腰间佩刀,招架下随后的快攻。

    听得观里头刀剑作响,白鹤的随从急忙来援。陈凡、吴有为快攻不成,急跳出圈子,一把揪住那随从,抛将向白鹤过去。白鹤正要接他,忽感他气息不对,慌忙换过刀刃相迎,只听“砰”地一声,刀剑向撞,顿时火星四射。原来那随从是何进假扮的,他自知武功悬殊,须偷袭方能取胜,早麻翻了几个随从,却换下衣裳,来赚白鹤。这正是欲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白鹤又勉强躲过一劫,刀路早乱成一锅粥。吴有为、陈凡奋力向前,一起并他,以三敌一,打得白鹤东架西挡,捉襟见肘。

    那观主李道长本就不善武功,见这场面,一道烟便闪了。白鹤孤军奋战,虽然凶险,却也急难拿下。何进等仗着他已中毒,不吝便与他拖时候。白鹤渐渐地神志迷糊起来,出招全非正路,破绽越累越大,终于被踢中一脚,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