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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关在地下的武林人士见有了出路,哪里还愿意内斗,一个个精神抖擞,只想着往外便闯。何进等虽然依旧对死去弟兄耿耿于怀,但毕竟不好发作,只能放下仇恨待以后算账了。

    佘百艳见众人挤挤攘攘毫无秩序,急忙拦住道:“我们这般动静,怕早惊醒了地上的官兵,这般出去恐怕与送死无异。如要逃得性命,还是听我安排,毕竟这里地形我最熟悉。”

    青云寨的丁右使不乐意了,他们自诩是江湖正派,怎么能够听佘百艳指挥,当先抢开道路,往外便走。人才到地道口,一阵箭矢射来,险些将他射成刺猬,好在佘百艳不记前嫌,粉练一缠将他拉了回来。

    方开了逃生之门,转眼又被敌军把守住了关隘,众人好生失落,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佘百艳呵斥众人道:“你们鬼哭狼嚎什么?还不听我说个计策,如此骂下去,官兵又要把地道堵了。”

    她少有的怒态颇能震慑他人,被她一斥,众人再无声响,老实地等着听她说出计划。

    她的计策果真不是正派人士敢想的,说出来时颇不人道。原来佘百艳见地室内斗杀了许多同道,便不吝要用尸体开路。只要请几个力大的人,提着尸体做盾牌冲出地道,杀散守兵,那么后面的人紧跟出来,必然全然无虞。如此生死关头,活人都保不住,自然不需理会对死人是否尊敬,正邪双方果然都不说二话,按此计划便去实行。

    此时军营里群龙无首,正在混乱,佘百艳带着一行人冲出地道,却也不难。到了地面上,吴有为便来接应,叫众人避开长枪兵营,只往骑兵、刀斧手的营帐乱窜。七八十个江湖人士,手段个个比士兵高明,杀入这些营帐时,真个如虎入羊群,横行无阻。

    眼看众人便要逃出连绵的军营。裘九章忽的瞥见何进背着涂道亮正在前头同官兵厮杀,看着这个后生如此骁勇,他心头一紧,好生不快。

    此时月黑风高夜,众人分辨方向,皆是仗着灯火,十步之外,男女不辨。裘九章料佘百艳只在最前头领路,并不能察觉身后变故,他遏制不住心中恶念,猛然越身到了何进身旁,噗地一掌击在了涂道亮背上。这一掌贯力极强,但感背一沉,何进往前便倒,扑倒地上,难以起身。背上的涂道亮呕出一口血,压住何进一动不动了。

    裘九章窃窃得意,一面喊到“快来帮何进一把”一面凑上去翻看何、涂二人,自以为这番偷袭神不知鬼不觉。不料,裘九章将涂道亮翻过身时,却见他满脸怒气,正睁睁盯着自己。未等裘九章惊魂稍定,涂道亮的手掌已然出击,只一掌威力好似万马奔腾,直把裘九章推飞十七八步远去了。

    陈凡与吴有为听到喊声,护着陈媛君匆忙赶至。他们见裘九章反被击飞,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救起何、涂二人,再寻裘九章时,他已然消失在也幕中了。

    这边救人一迟滞,周遭的士兵便围了过来,陈凡、吴有为二人如何护得住三人?一时顾此失彼,手忙脚乱。及佘百艳发觉身后有变,折返来探看时,五人已经被铁甲军团团包围住,何进也奄奄一息了。

    佘百艳怒从心底起,不旁不顾,只身杀入重围。她手起一镖,便可穿透一名铁甲军,吓得他们一哄而散,自相践踏。眼看长枪兵也在赶来,佘百艳缠起铁甲尸体,满空挥舞,不是砸晕士卒,便是掀翻灯火,须臾间四下一片火海,再也无人敢进。仗着轻功,武林中人倒是可以跃过火圈。如此,众人灵机一动,四处放起火来,直把满营军士烧得哭爹喊娘,寻兄觅子。凄惨不忍直视。

    会事的军官这才知道今天碰得其实是阎王,赶紧叫士兵让出路去,深怕这群武林人士不愿便走。偏偏吴有为、陈凡都杀红了眼,火海里又更加辨不得方向,索性放开了厮杀,再也顾不得逃不逃得脱了。众武林人士跟着他们左冲右突,乱成了一锅粥,有时往人多的地方偏要破围,一剑挥去,齐排的脑袋掉落,唬得铁甲军解开钢甲便走,长枪兵弃了武器便逃。

    杀到天明时,军营连同五毒帮别苑都已经焚烧殆尽。众军士多数散逃而去,亦或三五一群,龟缩在墙隅不敢动弹。佘百艳又叫人一路把所见士卒尽数戳死,这才逃离至一处不知名的所在。

    把过何进的脉搏,佘百艳终于松了一口气,还不放心时,又输了一个时辰的真气与他。陈凡、吴有为等守在一侧,嗟叹不已。过了许久,何进终于恢复了气色。佘百艳再要输真气时,只感何进内息强劲,隐约盖过了自己。她惊讶不已,只好停住,不再输气了。

    海龙帮、青云寨等的众,见敌军马不再追来,又恐何进醒了,要向佘百艳告状,都纷纷自顾散了去。陈凡尚记得其中几个,在地下时杀伤过自己同门,他欲要拦截住,却被吴有为劝止道:“今日且算了,我们同抗官兵,走到这里再要厮杀,恐怕行之不义。陈凡无奈,只好怏怏作罢。师兄弟两人又感慨了一番,他们忽地想起怎么找不见符梓通所在了?打听了许久,他们竟发现,囚禁地道后,便无人再见过符梓通,难不成他早已经遇害了?同为神剑门师兄弟,与符梓通之间再有芥蒂,也不该生死不问,陈凡、吴有为颇良心不安。为防再有这等情况,神剑门与五毒帮都清点了一遍人数,各剩了不到二十人。无需说,不见了的多数是武艺较弱的门人,毕竟厮杀了许久,就连强如佘百艳的梅兰竹菊四个丫鬟,也是三个负伤,一个失踪,遑论别的泛泛之辈。如此凄状,顽强强如佘百艳,也悲痛至极。好在何进终于醒了,佘百艳、吴有为等人才稍得安慰。

    “我如何在这里?”何进有些茫然,渐渐地才想起他是遭了裘九章偷袭。那一掌真个非同小可,若非背着涂道亮,替他挡去了多半的力,即使他不死,也还该如涂道亮一般依旧昏迷。他隐约想起自己中掌后,吴有为便来护他,怕是免不了要分他的心。“吴有为如何不照看着媛君呢?”何进有些着急了,慌忙询问陈媛君的安慰。佘百艳脸色一沉,回答他道:“这妮子好着呢!一路过关斩将,护送你到了这里。还给你输了真气。”

    何进愕然,一时不明所以了。佘百艳这才解释道:“你且宽心,你既忘不了她,她如何忘得了你?但她也是连夜不睡了,见你久不醒转,我只好教她去一旁打盹。说起来,我们众人都没有你睡得舒坦。”

    何进撑起身子,望见陈媛君果然偎在一处石上睡着了,这才安下心来。眼见周围三四十人,衣衫褴褛无处可归,何进又复惆怅,问起佘百艳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佘百艳道:“我们杀散了朝廷许多兵马,已然犯下了大罪,这番我们是无路回头了。我知附近山腰原有一伙山贼,后来忽地散去了,只留下空寨一座。我们不如占了山寨,从此做了强盗,一面留意朝廷兵马,一面打探你师父的下落。”

    吴有为道:“嫂子说的不错。我们正该落草为寇,只是说出来休惊,这座山寨如今并不是无主之地。有一人曾为国家驻守边关,一度在此处落草,那山寨便是他亲自建的。后来因为朝廷征剿的紧,他弃寨而去,现如今为接应我们,他又复回到了此处,专门要招我等落草。”

    佘百艳十分诧异,问他道:“想来你先前所说的高人,莫非就是这个山贼头子?”

    “正是,他……”

    吴有为尚未说完,佘百艳打断他道:“若真是他,莫要等他接应了。此人撩拨我师伯树起造反旗子,将我一家害得家破人亡。我正要寻他,好在天赐其便,我们只合趁他立足不稳杀上山去,把寨子占了便好。”

    “啊,这如何使得?”吴有为十分错愕。

    佘百艳道:“如何使不得?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要多,像这类奸滑之徒,根本无需与他客气。你道他教你法子营救我们便是好心?若真是好心时,他如何不亲自带人下来营救?我看他这般操作,想的依旧是我们的长生不老的秘籍……”

    佘百艳一席话,真叫吴有为无言以对,谁又曾想这彭老将军还与佘百艳结过这等梁子。此时若说出彭将军便是何进的祖父,恐怕还要伤了师兄与嫂子的夫妻感情。吴有为毕竟为人稳重,一时将秘密埋藏了,且要看看佘百艳与彭将军芥蒂究竟有多深。他开始询问佘百艳与彭将军结怨的过往,但佘百艳却以时间紧迫,无暇闲说回绝了。

    就这样,一行人整顿好精神又复往山寨进发。吴有为不时便去试佘百艳口风,又向她说明了这彭将军乃是他师侄柳若明请回来的。佘百艳却道:“我这侄子胆大妄为,竟连这等贼人也敢结交。待我灭了山寨,少不了关他禁闭。”

    何进看出吴有为有些为难,却不知其中缘由,只劝他道:“你且不要顶撞你嫂子。等到了地方,且看对方态度,我在寻思如何劝她。”

    这一行人是何等轻功?带着陈媛君、涂道亮两个登山,哪里半点受累,只片刻功夫便到了山寨门前。远远望见一个白发老人迎在寨前,何进缓缓挨向了佘百艳,非要劳她搀扶自己。吴有为趁机走上了前,与那老者施礼:“彭将军,你老挂念的何进我带来了。”

    彭望关热泪盈眶,颤巍巍地望着何进夫妇,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一幕真叫何进二人摸不着头脑,如何这个老汉要挂念他呢?

    待到何进二人近身,彭望关伸手便从佘百艳手里接过何进,激动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快,快随我到寨子里歇息。”山寨里的下人也随即围将上来,对着老将军不住地贺喜。他们个个手无寸铁,满脸和善,谁又再去提防他?

    看何进尚在疑惑,老将军把目光转到了佘百艳身上,问道:“你便是佘帮主吧?果然气质不凡,也是个好孩子,颇有你祖父风范?”

    “你老还认识我祖父?”佘百艳十分惊讶。

    “认识认识,在沙漠有过一面之缘。谁曾想到,到头来我们做了一家人。”

    这个老汉屡次语出惊人,连佘百艳也不由开始怀疑。她仔细瞧了瞧老汉面容,似乎真的何曾相见,但想了半天,终究想不起来。

    还是身后的陈媛君耳聪目慧,见如此场景,当即迎上前去问彭望关道:“老爷子,你与何进好似三分相似,必是他至亲的人吧?我和佘姐姐都是何进的人,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彭望关见陈媛君如此年轻貌美,心中更喜欢了,但她怎么还不知道自己身份呢?他不由瞥了瞥吴有为,“怎么,怎么你都没与他说清楚?”

    吴有为笑道:“一时怕他们不信,不敢便说。还是请柳若明兄弟前来说明吧。”

    “柳兄,你师叔师婶都回山寨了,如何不来相见?”他随即向着山寨喊叫。可是叫了半天,依旧无人应,吴有为无奈,只好亲自说明了彭老将军与何进的关系。

    何进随之一怔,脸色再难描述。祖孙两对望了半日,楞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佘百艳警觉地拉了拉何进衣角:“且休认错了,先对对家事再认祖父不迟。”

    何进之父自幼离家,又在几年前遇害死了,哪里还有家事可对。但他毕竟听父亲说起过,祖父家原本在京做军官,后来也是为了长生不死的秘密,受到皇帝猜疑,这才满门抄斩,独留了他这一脉。何进当即拿这件事与老者相对,果然无误,又兼老将军与父亲赵贾实在太像,何进当即跪倒认亲,并无再疑。

    祖孙二人素为谋面,如今隔辈相认是何等感人肺腑。莫说当事二人哭成了泪人,便连神剑门、五毒帮的门人们也都陪出不少眼泪来。

    一时间,山寨里大摆宴席,庆贺不已。

    “好孙儿,好孙媳。”彭老爷子将何进夫妇三人的手握在掌心,全然不知如何关爱了。他借着酒劲,缓缓的说出陈年旧事来,惹的何进又哭了一遭。

    佘百艳劝道:“往事已也,不要计较。好在我们一家团聚,又有个容身去处,正当重整家业。”

    彭望关忽地脸色便凝,望着佘百艳道:“孙媳这一句话正合我心,你师伯涂道亮与我是刎颈之交,不知可否看在我进儿的面子上,不要再为难他了。”

    何进趁机也来劝她,“你师伯虽气死了你父亲,但毕竟也是被夺妻在先。他屡次救助你我,早该还清了久怨,你何必再恨她呢?”

    佘百艳本不愿听劝,真奈何进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她灵机一动,问何进道:“有错在先便理当受罚,多次救助可还清旧怨,可是这个道理?”

    何进仔细掂量了一番,道:“倒不是说岳父有错在先,只是……”

    “不必说了。”佘百艳露出柔和的颜色,打断何进道,“我原谅师伯便是了,但请何郎你千万要记住今日的话,不要辜负我一片诚心。”

    见佘百艳放下了仇恨,何进倍感欣慰,又岂再会去揣摩佘百艳的深刻用意?望着她和悦的面容,好似变得尤比陈媛君乖巧,何进只感爱不胜收。他本是一个孤儿,在江湖上历了许多风雨,眼看师门败落,血仇难报之际,忽地多了一个亲人与两个温柔体贴的贤妻,这莫非真是天可怜见?何进暗暗下了决心,待到救出师父报得父仇之后,便再不同家人分离,无论以后佘百艳是否会变老,他都要敬之如恩人,爱之如年轻的陈媛君,断然不会有一丝偏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