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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何进既认了祖父,从此便在山寨落草。佘百艳遣人屡次打探朝廷消息,才知道那个征南将军先前乃是私自调动兵马,这犯了朝廷大忌,已然被定了谋反之罪,朝廷哪里会为他兴师动众前来征剿佘百艳?由是看来,他们落草山间当真十分妥当,毕竟朝廷还要防备西域敌国,根本无暇顾及多如繁星的各处草寇。

    何进在山寨住了许多日,发现祖父果然治军有方。他不断搜罗旧部,转眼发展出了一万余人。如此大众同居小小山间,叫他管束的有条不紊,堪称奇观。佘百艳向彭望关进言道:“我五毒帮尚有三百余众聚在总舵,个个武艺高强,祖父合不趁此机会将他们强逼上山来,一来解决了我帮尾大不掉的顽疾,二来可以增添山寨实力。”

    彭望关摇摇头道:“有你师伯在此,请他们上山根本无需强迫。但你需知,朝廷之所以不征讨我们,乃是我们尚不足气候。我在天下各地,十万手下也是召得齐的,但如此做时,无异于自掘坟墓。我们还是分散各地,暗中联络的好。”

    佘百艳佩服地点点头,心道:“果真是隔行如隔山,若要我树帜造反,不一日便被朝廷灭了。”

    何进听闻此事,埋怨佘百艳道:“做什么便要扩大山寨?我们立足在此,便也够了。当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师父下落为好。”

    佘百艳黯然,才知道这个何进胸无大志,实在难以完成自己夙愿,但她也欣赏何进本分老实,是个托付终身的男人。

    这一日,何进忽地想起,柳若明似乎不见踪影。祖父彭望关乃是柳若明寻来的,他怎么反倒不见了呢?何进便向祖父打听此事。彭望关回答道:“此人贪玩好动,怕被孙媳管束,早早下山去了。”

    柳若明贪玩是众所周知的,但他爱慕佘百艳乃是不争的事实,怎么可能不及见到佘百艳便独自下山了?何进心中疑惑,却也不曾多想,还是日复一日遣人打探师父与青铜门的消息,一面请名医救治重伤的涂道亮,倒也过得充实。

    到了上山二月有余,忽眼线来报,莫伯高回青云寨后与刘晓森发生火并,混乱中青铜门的铜狮等人逃出拘禁,又复回到茂野县了。何进闻报,当即收拾起行李,要佘百艳一同下山赴青铜门报了血仇。佘百艳却道:“此去胜负难料,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爱慕你的陈媛君妹妹?真要前去报仇时,必先娶了陈媛君为妾,然后才能前去。”

    何进却以为陈媛君尤是清白之身,若娶了他却不能活着回来,未免太耽误她了。佘百艳无奈,只好听从何进,点起五毒帮并神剑门的人手随时预备下山。

    何进连夜向陈媛君告别道:“我此去乃是要报父仇,劳你在此等候。若大仇得报,我便去江南拜别严师姐的坟墓,而后再回山寨与你成亲。我必以取妻之礼娶你过门,到时你的身份与佘百艳无二,无需多虑。”

    陈媛君道:“我不敢于佘姐姐比位,你回来后只需纳我为妾,我便心满意足了。”

    何进感动万分,一把抱住陈媛君,流泪道:“有你在山寨等候,我说什么便也要活着回来。但江湖险恶,铜狮那厮武艺又十分高强,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可过于伤心。”

    陈媛君见何进如此伤感,劝说道:“何郎不要如此悲观,我听闻铜狮那厮,压根便不是佘姐姐的对手。有佘姐姐于你同去,大可放一万个心,妾身我只恨不会武功,只好在这里等你凯旋。”

    何进点点头,依依不舍的离了陈媛君房间。佘百艳见他归来,调侃道:“终是媛君妹妹不曾留你,你又来见我这个黄脸婆了。”

    “哪里的话。”何进有些恼怒,“怎么连你这般优雅的人,竟也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与陈媛君不曾有名分,如何能留在那里?”

    佘百艳见他认真了,自认讨了个没趣,倒头自顾睡起来。何进忽觉言语有失,颇不好意思,躺在她身旁也自顾睡了。

    到了第二日清晨,佘百艳先何进起床,梳妆完毕,才叫醒了他。何进起完床时,佘百艳已经出房了,没等他穿上衣服,陈媛君忽地进了房间来,“何郎,你这番可否不要前去报仇?”她道。

    “怎么了?”何进有些摸不着头脑,“昨日说的好好的,如何忽地又舍不得我去了?”

    “我,我怕你不是铜狮对手。”

    陈媛君道,她眼神十分闪烁。

    “怎么会!”何进更疑惑了,“你不是已然知道,那铜狮决不是佘姐姐的对手,何况我近来武功大增,也未必会输给铜狮。”

    “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那铜狮老奸巨猾,上次便使奸计,将佘百艳打伤。我担心你终究会吃他的亏。”

    “哦,这是谁告诉你的?”何进有些好奇,毕竟佘百艳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一再交代过何进与陈凡,不要提及当日任何事。

    “我,……”陈媛君正要说出口,忽地见到佘百艳进了房门,她当即住口不说了。

    “媛君妹妹,你如何来了?莫非是想念我们何郎?”佘百艳笑盈盈道。

    陈媛君脸色苍白,却十分泰然:“佘姐姐见笑了,今日何郎要于你下山共谋报仇之事,我十分舍不得他。”

    “傻妹妹,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舍不得?真若舍不得时,昨晚如何不留住他?”佘百艳只顾调侃,心中却暗暗起疑,“这个陈媛君究竟怎么了?如何这般慌张?”

    “那,那如何好意思?”陈媛君满脸羞涩,趁机便踱步出门。才到门口,她又回望,撂下一句话交代何进道:“我闻铜狮这人,是白鹤老贼的师侄,他十分奸滑,无论说什么话何郎你都不要当真。”

    佘百艳一怔,脸色霎变,呆呆站住不动了。何进穿了上衣,正要去追陈媛君,佘百艳兰住他道:“我看媛君妹妹有些心事,你不要管她了,待为妻去问一问。”

    何进道:“既如此,你且便去。我先向老爷子去辞行。”

    且说陈媛君离了何进,匆忙便回了自己房中。她将房门死死一关,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她重复说了两三遍,心中还是不能平静,想来想去又要去找何进。刚一转身,却见佘百艳面无表情,已然站在她的身后。“妹妹何事这般恐慌?”佘百艳开口问道。

    陈媛君慌忙道:“没事,没事姐姐此去务必小心青铜门奸诈。”

    佘百艳始终不放心,但见陈媛君不愿便说,只好由她了。等佘百艳离去,陈媛君又在房中坐了半晌才忽地起身,径直去寻了彭将军。

    彭望关正览着日报,见陈媛君入来,满脸欢喜:“孙儿寻我可有事?”

    “彭将军休怪。”陈媛君问他道:“我忽有许多事想不明白,只好前来问问。你既然势力如此庞大,在天下各处都有旧部悄悄经营着,为何不曾寻觅何进的父亲呢?”

    彭望关放下日报,反问道:“莫非是我进儿要你问的?这些年他确实受委屈了。但我不去寻觅吾儿,原先也是为了他好。需知老夫干的是诛九族的勾当,难得他有处安家,我岂敢胡乱寻他。可谁竟知何家村又遭了这场大祸,害他丢了性命,说来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对不起他。”

    陈媛君点点头,似乎还有话要问,语气却吞吞吐吐,十分犹豫。

    “陈姑娘马上就是我彭家的人了,还有什么见外?若再有话要问,不要拘束。”

    “你可知是谁害了何进父亲?”

    陈媛君咬咬牙,终于问将出来。

    彭望关一怔,许久才回答道:“我岂不知江湖都在传闻是青铜门屠灭了何家村。但方才我孙儿所说,他父亲在前几日便遭人杀害了,青铜门的铜狮必然便是凶手。当然江湖也有传闻,说参与者除却铜狮外还有其他人。有说三合会也参与了凶杀的,有说青云寨也参与了凶杀的,更离谱的是还有说西域罗迟雨也不远千里刺杀我儿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但终究不可考察。”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顿,“你如此询问,莫非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这些可都不足为信,不必在意。我已经交代过佘百艳,务必要生擒铜狮亦或青铜门别的头目,到时候将他们审一审,必然就知道详细了。”

    听闻彭望关如此交代佘百艳,陈媛君更着急了,“不,这恐怕不行。佘百艳,佘姐姐她未必会听从。”

    彭望关眉头一皱,露出为难的颜色,思索了片刻,他道:“老夫活到如此年纪,毕竟还是识人的。佘百艳待我孙儿尽心尽力,并无丝毫异心。这件事关系重大,想来她会妥善处理。若处理的不好,岂不是坏了他们夫妻感情?老夫敢断言,佘百艳为了这夫妻之情,也必然不会胡作非为。难道你不觉得你那佘姐姐万分在乎何进么?”

    佘百艳对何进如何,陈媛君自然看得见。她忽地领悟了什么,凝重地点了点头。“彭将军,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哦,什么道理,说出来给爷爷我听听?”彭望关一脸好奇。

    “家和万事兴。”陈媛君道,“我也要如佘姐姐一般对何进全心全意。”

    “好孩子。你既然领悟了,快快去陪陪何进吧。吃完送行宴,他们便要下山了。”

    陈媛君长舒了一口气。她离了彭望关,又复去找何进。看她神色时,已然不似先前般慌张,但却显得心情沉重,好似挑了一副重担。

    快走到何进门口时,佘百艳远远迎了过来,板着脸问她道:“媛君妹妹,你何处听闻我曾遭铜狮暗算的?这件事我深以为耻,莫非何进竟告诉了你?”

    陈媛君一怔,解释道:“何进不曾说起,你休要多疑。这件事乃是陈凡说与我听的。”

    “胡说。”佘百艳佯怒,“陈凡便在后山练剑,你可敢前去对质?”

    “有什么不敢?”陈媛君道,“待他来与你们送行了,便当面对质。”

    “你是怕知道的人还不够多么,竟在大庭广众对质。我们只去后山找他。”

    见拗不过佘百艳,陈媛君无奈,只好随她前往后山。两人一前一后,爬过一段峭壁,眼见便要到后山,佘百艳忽地把陈媛君拦住了,“好妹妹,姐姐再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陈媛君有些迷惑。

    佘百艳露出心痛的一笑,“你究竟从哪里听说,我也参与过杀害何郎的父亲?”

    陈媛君惊得险些跌落山崖,“姐姐如何这般说?”

    “你休要瞒我。姐姐我的武功且不敢称江湖第一,但轻功却绝不甘居第二。从你离房时,我便紧紧跟着你,你与彭老爷子说的话我都听去了。你一口一口佘百艳靠不住,神色又如此慌张,难道不是听说了我参与过何家村一案吗?”

    陈媛君吓得瘫坐在地上:“如今不知道也知道了,我还如何狡辩?但姐姐千万放心,我绝不会将此秘密说出。真的,我一心只为何进好,只要姐姐瞒得住何进,我便不会说。”

    “我问你是如何处得知这件事的?”佘百艳一字一顿,且故意把“听闻”改成“得知”,足显巨大压迫。

    陈媛君当即明白,她若再要遮掩,只怕会被推落山崖,死得尸骨无存了。

    “我听梅姐姐说的。”陈媛君一五一十招供。原来昨天夜里,陈媛君想起还未给涂道亮送汤药,赶忙送去时,却见梅竹菊三个丫头在涂道亮房外议论。梅丫头道:“竹妹妹,如今帮主已经答应不再为难涂师公了,你为何还不与她父女相认?”

    竹丫头便道:“只怕帮主依旧不甘心,我们缓些相认无妨。”

    菊丫头又道:“帮主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他故意用兰姐姐吸引涂师公注意力,让他误以为兰姐姐是他女儿,而后再设法诱她与竹姐姐不伦。好在柳若明误打误撞,胡编了兰姐姐身份,引起师公警觉。”

    梅丫头不忿,道:“我们纵使再对佘帮主忠心耿耿,也总该分个是非曲直。竹妹妹你只管放心,若帮主再设计害你们父女两个,我便,我便把她最不愿公开的秘密说将出来。”

    “你是说,六年前帮主忽地前往何家村一事?”菊丫头问道。

    “前往,什么叫前往?”梅丫头道,“这里只有我们姐妹三个,你说的这般隐晦做什么?你可还记得蓝道澈多次提醒咱们帮主,千万不要忘了何进身份。依我看,那一天帮主绝计不光只是前往……”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菊丫头回道:“那天帮主回来兴高采烈,说是为民除害杀了一个造假的奸贼。我当时还纳闷,造假做什么值得便杀,现在想想莫非那贼人名字便是……”

    “嘘,小心隔墙有耳。”竹丫头打断了二人,果不其然,这话真被陈媛君听了去,转天便传到了佘百艳耳中。

    佘百艳脸色铁青,好似上了釉的陶瓷,她狰狞地看着陈媛君,仿佛一个催死的女判官。“媛君妹妹,你猜我会怎么做?”她说出如此一句来,这可折磨死了陈媛君。论杀论剐固然可怖,坠落山崖也绝非好死,但这等惩罚,苦痛其实只是一瞬之间。唯独佘百艳偏要询问陈媛君一句,各种死法都由她自己去向,其中折磨可想而知。

    陈媛君实在不愿去想了,望着万丈的山崖,恨不得当即便跳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