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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扬州路

    被帝后二人谈论的赵瑗并不知自己有此殊恩,他正忙着一件事情:骑马奔走。

    他虽然也习过骑马射箭,可到底是在江南的临安城长大,那里又哪里有他训练这些东西的地方。但他最为郁郁的,并不是他的马术还比不过荀墨,这位安西都护大人的威名,他是久久就知道的,而是比不过荀懿——这位目盲的安西都护府长史,纵马驰骋之时,可一点儿也不像目不能视之人。

    他知道,事情紧急,不能拖延,也不愿让自己拖累了众人的脚程,也就一路咬牙跟随,竟也没有掉队:

    到达海上楼之后他们只停留了两日,第二天黄昏时分,忽而一只老鹰模样的大鸟闯进屋来,那大鸟一对极为锐利的白爪,向室内扑来,吓得室内的侍女们仓皇奔走,它却好似事不关己一般,直直落到荀懿的书桌上。

    赵瑗也露出心惊神色,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折知琅是府州折家的小将军,也对这东西有些怀疑:“看着像鹰,但好像比鹰还凶猛呢,哎素姊!小心!”他看着荀懿抚了抚那鹰的头顶,怕那东西啄她,可荀懿和那大鸟都不甚在意,那大鸟只蹭了蹭她手心,梳理了一下羽毛,似乎瞥见荀墨的影子,便呼啦而起,落到他肩上去了。

    荀懿知道那些侍女都吓傻了,出言安抚道:“别怕,这海东青在我们面前决计不敢伤人的,你们且端些生肉来,最好是动物的,它喜欢吃那个。”

    苏瑞游荡江湖,见多识广,一听海东青三字,便问道:“这东西就是那金人叫‘肃慎’的神鸟?”她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只海东青,“唔,白爪可是最上等的,这东西怎么阿素也有?这原是女真人的宝物啊。当年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一开始便是因为天祚帝派人索要海东青不成,他手下的官员就强占了那些捕鹰户的妻女,要将那些男人都活埋了。”

    谢衡看到荀懿荀墨都不开口,知道这原委说出来几近于炫耀,不是他老师的作风,就接口道:“是,这海东青最为珍贵,金国人看得和命一样重。昔年完颜阿骨打赏给完颜宗弼一只,他就带在身边,一日不肯离的。后来他带兵攻打我安西都护府,被都护大人一箭射伤,军队歼灭大半,他仓皇而逃,虽带上了那只海东青,却把它的几只幼雏都丢了。这便是其中那只最亲人的,我们叫它青喙的。”

    “怪不得。”这原委说完,折知琅不免露出羡慕神色,可那鸟正站在荀墨肩上,他也说不出什么。苏瑞倒是和赵瑗心中想的全然一致:也只有这正面击溃了金国大军的安西都护府,才能有这种神鸟了。大宋……唉……

    荀懿道:“青喙能二十日不吃不喝,故而用来传递紧急军情。”她是安西执政,却不太问军队之事,便问她哥哥,“什么事儿?”

    荀墨就是个再不愿和人解释的寡淡性子,也要对荀懿的请求网开一面的,他便开口道:“金军异动,大概是要犯边了。”

    赵瑗一听,面露不解神色:“和议尚在,大宋不曾背弃和议,他们怎么能够犯边?”

    这全然是不涉世俗的天真想法了,莫说荀懿,就是苏瑞这个江湖中人,也觉得这想法够愚蠢,那和议有多脆弱,难道赵瑗这个皇子全然不知么?但这到底是主上,他们也不好开口。

    荀懿道:“看来完颜宗弼自知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可跳了,非得弄出点什么来。哥哥看呢?”她这话说金国朝政,显得无比轻易。

    “不如一击。”荀墨一如既往地干脆,“你不是想教导谢衡,何为战争的节奏么?”

    “我哪里敢在哥哥面前班门弄斧些什么战争的节奏啊,”荀懿起身,拍了拍折知琅肩头,“知琅,别激动了,你可去不成,那税银还等着你押送回去呢。”

    折知琅不免泄气,可他却也的确承认,他押送税银,是最好的安排,只得委屈巴巴地看向谢衡:“那,阿衡回来一定要和我说一说呀。”

    谢衡便拍一拍他的手作安慰:“我必记着的。”他看苏瑞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知道荀懿必然也想让苏瑞见识见识安西军容的,先开口抢白了:“苏女侠若无事,不妨也和我们去看看吧?”

    苏瑞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荀懿:“阿素的学生,可真和你自己有的一拼。这前线战事,要紧的事情,我也不想错过。只是,殿下的身份毕竟敏感,这一去怕是有些麻烦吧?”

    荀墨道:“我们并无多少时间,就不必和大宋军队照面了。完颜宗弼心急,这一道出兵指令,不日便下,那些前线守卫,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我们做的,不过是要截住完颜宗弼的精锐骑兵而已。”他说着,眼眸之中难得露出一点兴奋之意。

    荀墨走到海上楼悬着的地图前,点了一点他所选定的战场——山阳。

    第二天清早,他们便从海上楼出发,折知琅一个人带着那大笔的税银往临安去了。而余下的人则坐了一艘极大的海船,一路乘风破浪,向北而去。

    好在时节不算太差,他们没花多久,就靠在盐城,装作是商贾登了岸,之后剩下的,便是一路骑马赶路。

    自宋与金和议,以大散关、淮河为界,淮南路——又因为以扬州做首府,世人都称它为扬州路的这一路,就是朝廷的屯兵重镇,反倒把那些商贾之盛压下去了。

    南宋实行更戍法,经常让军队和将领迁移驻扎之地,这自然是为了防止武将坐大的法子,可这样以来搞得经常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且不说战事一来的号令问题,这平日的军纪,就成了首要的麻烦。

    淮南路,本据江淮之地,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他们为了避人耳目,并不挑大路行走,只走村串巷,一路驰骋。

    故而也让赵瑗有了不少接近乡野之民的机会:他亲眼看见,那些本在田间地头闲聊的白发垂髫,已经到了听到马蹄声,都分外紧张的地步,可见这十余年的兵祸,把他们逼成了什么样子。

    可最心痛的,还是路过那些无人的田间荒舍,看到原本的鱼米之乡,被糟蹋成这副荒野模样,赵瑗唯有叹气。

    就在这奔忙之间,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