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玄甲营（下）
苏瑞不称“阿素”而称“荀君上”，足可见其谨慎小心。
荀懿很给面子地微微蹙眉，做出一副凝重样子来：“唔，可不少呢，你看这江湖上有名的月华仙子，朝堂上的胡铨大人，还有……”
“阿素！”苏瑞竟不知是要哭笑不得还是要恼羞成怒，只一声喝打断她那一本正经的讲话。也把谢衡和赵瑗齐齐吸引了过来，谢衡误以为她们又在闹别扭，开口问了句：“怎么啦？”
“无妨，小瑞正好奇安西呢。”荀懿轻轻一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能在金国有所势力，是因为金国本就有不少心向中原的汉家臣子，而中原，又能有几多心向安西之人呢？”
她这话听着极为合情合理，安西都护府在中原子民的心中和个地名没有什么两样，都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大概是此生不能见的，又有几人能为此向安西都护府效忠？
赵瑗听着倒是心有戚戚，这些臣子……又有几人能够回还，得到他们应有的待遇呢？他正想着，忽而耳边谢衡一声招呼：“君上，这是到了么？”
其实也用不着他再喊一声，远远地望去，暗夜里的一片风雪之间，竖立着一道木质的大门，挂着的两只灯笼早被寒风吹灭了，在呼啸声里兀自摇曳。
门下却有一人，一身黑衣，提着一盏明黄的灯笼向这边走过来，风雪虽大，他一身黑衣，傲立雪中，走起路来却不受风雪阻碍，分外轻盈，好似连足迹也不会留在雪地之中一般，几人抹了一把眼前的风雪定睛望去，正是安西都护荀墨。
荀墨自马上扶下了荀懿，用一件黑色的斗篷把她罩起来，和她交待了一句：“凤翎卫都已安置下了。”
荀懿虽然是个操惯了心的，却也没到连军事上都信不过荀墨的地步，她只点点头，示意她已经知道了。他们兄妹互相交待，几乎已成习惯。
荀墨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便牵着她要往屋子里走：“这大雪天的，我让人烧了地龙，你且去休息……”
正说着呢，后头跑出来一个个子不高的小老头儿，他似乎跑得急了，口中念叨着：“哎哟我的大人哪，您也不顾及我这一把骨头……”他跑得急，差点儿撞到了荀墨脚前，好容易稳住了身体，抬头便看到荀懿芳容，似乎是没见过这般人物，一时什么动作都忘了，口中却还不停：“原来是接夫人去了，那也怪道的，人常道是小别胜新婚么……”
谢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是笑这老儿滑稽，还是笑他这番言辞，但他到底是个君子，又不太好在自家的主上和老师面前这般取笑，立刻收敛了神色，
荀懿开口，倒是一如既往得平和而恭敬：“这是家兄，您是此地掌事？”
那小老头做了个揖，赔笑道：“这位小姐，还请恕小老儿老眼昏花。是了，小老儿姓陈，是这儿的管事，几位都是这位大人的朋友，那就都是我们庄子的恩人，外头风大，快快请进来。”
荀墨便点了点头，携着荀懿往那亮着灯的堂屋中走去了。那小老儿正要给谢衡等人见礼，谢衡扶了一扶：“老先生多礼了。”
“嗨，小先生太多礼了，您要不嫌弃，叫我一声陈老儿就行。”他引着几人，抬头却见了苏瑞，顿时一愣，吓得差点坐进雪里，再不复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这……这是？鬼？”
这一路走过来，被扣妖女帽子的明明是那刚刚走进去的荀懿，什么时候这神神怪怪的名声也扣到她头上来了？她微微一挑眉：“哦？”
“这……”那陈老儿拿手使劲儿擦了擦眼睛，却越擦越惊慌，“娘娘啊，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苏瑞和赵瑗面面相觑了一眼，还是赵瑗开了口：“老人家，您，在胡说些什么呀？”
苏瑞干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老人家，我不是什么鬼，也不是什么娘娘，我是苏瑞，是黄山派的弟子。您什么时候见过我么？”
那陈老儿这才反应过来，定下了心，连连赔罪道：“真对不住贵客，我又眼花了。”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似乎流下了眼泪似的，一边就把他们引到那堂屋中去了。
那屋子虽然不大，却是处处窗明几净的，靠墙的位置各搭了两张大通铺，中间隔着一道屏风，虽然是临时安排，也足见心思了。那小老儿便道：“早嘱咐下了要有客来，这都是准备好的，新晒的被子，热水在那个小房间里，您几位要用就去用，都是现成的。”
荀懿温煦一笑：“是，不劳烦老丈了。”
“哎。”陈老儿答应一声，便退出去了。
苏瑞便笑：“这好奇怪的老头儿啊，到底是什么来路？”
谢衡似乎想到了个地名，便问他师傅一句：“这便是那长安里么？”见到荀懿点头，他也颔首，想是原来在昙华的往来公文里见过。
荀墨倒懒得管这些，只把他妹妹身上那件黑色斗篷取下来，拍净了雪，挂在一旁，又侧头问道：“苏女侠和懿儿不先去洗漱？”
听他这么一叫，苏瑞不禁笑了出来，她知道这是这位荀都护有意体贴女孩子们，就是未免显得硬邦邦了些。关键却是这亲昵的“懿儿”二字，怎么都不和杀伐决断、惊才绝艳的荀懿大人挂的上钩啊。
荀懿不知是真无所谓，还是为了避免尴尬，直直拽了苏瑞的手：“走吧，先洗漱去，后头殿下他们还等着呢。”
赵瑗是儒家教导出来的君子，自然知道非礼勿听的道理，也就压住了，没笑出来，一本正经地问谢衡：“这长安里又是什么地方？”
谢衡道：“这是一处大宋不愿意统辖的化外之地，在这里的，多是冒死渡过淮河的南归之人，不仅有汉人，甚至还有些受不了金国苛捐杂税的女真下层人。可是大宋为了和金国修好，不愿意庇护他们，甚至不愿发路引给他们归乡。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聚集在这种山野之地，自己垦荒打猎为生。”
赵瑗听得脸上泛红，在他心目中，愿意沐浴王化主动来归的，自然都是堂堂正正的大宋子民，可大宋一道“不得度淮河”的诏令，却让他们无处容身了。这又是赵构的一桩亏心事，而他赵瑗身为皇子又是……什么都没做。
荀懿很给面子地微微蹙眉，做出一副凝重样子来：“唔，可不少呢，你看这江湖上有名的月华仙子，朝堂上的胡铨大人，还有……”
“阿素！”苏瑞竟不知是要哭笑不得还是要恼羞成怒，只一声喝打断她那一本正经的讲话。也把谢衡和赵瑗齐齐吸引了过来，谢衡误以为她们又在闹别扭，开口问了句：“怎么啦？”
“无妨，小瑞正好奇安西呢。”荀懿轻轻一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能在金国有所势力，是因为金国本就有不少心向中原的汉家臣子，而中原，又能有几多心向安西之人呢？”
她这话听着极为合情合理，安西都护府在中原子民的心中和个地名没有什么两样，都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大概是此生不能见的，又有几人能为此向安西都护府效忠？
赵瑗听着倒是心有戚戚，这些臣子……又有几人能够回还，得到他们应有的待遇呢？他正想着，忽而耳边谢衡一声招呼：“君上，这是到了么？”
其实也用不着他再喊一声，远远地望去，暗夜里的一片风雪之间，竖立着一道木质的大门，挂着的两只灯笼早被寒风吹灭了，在呼啸声里兀自摇曳。
门下却有一人，一身黑衣，提着一盏明黄的灯笼向这边走过来，风雪虽大，他一身黑衣，傲立雪中，走起路来却不受风雪阻碍，分外轻盈，好似连足迹也不会留在雪地之中一般，几人抹了一把眼前的风雪定睛望去，正是安西都护荀墨。
荀墨自马上扶下了荀懿，用一件黑色的斗篷把她罩起来，和她交待了一句：“凤翎卫都已安置下了。”
荀懿虽然是个操惯了心的，却也没到连军事上都信不过荀墨的地步，她只点点头，示意她已经知道了。他们兄妹互相交待，几乎已成习惯。
荀墨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便牵着她要往屋子里走：“这大雪天的，我让人烧了地龙，你且去休息……”
正说着呢，后头跑出来一个个子不高的小老头儿，他似乎跑得急了，口中念叨着：“哎哟我的大人哪，您也不顾及我这一把骨头……”他跑得急，差点儿撞到了荀墨脚前，好容易稳住了身体，抬头便看到荀懿芳容，似乎是没见过这般人物，一时什么动作都忘了，口中却还不停：“原来是接夫人去了，那也怪道的，人常道是小别胜新婚么……”
谢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是笑这老儿滑稽，还是笑他这番言辞，但他到底是个君子，又不太好在自家的主上和老师面前这般取笑，立刻收敛了神色，
荀懿开口，倒是一如既往得平和而恭敬：“这是家兄，您是此地掌事？”
那小老头做了个揖，赔笑道：“这位小姐，还请恕小老儿老眼昏花。是了，小老儿姓陈，是这儿的管事，几位都是这位大人的朋友，那就都是我们庄子的恩人，外头风大，快快请进来。”
荀墨便点了点头，携着荀懿往那亮着灯的堂屋中走去了。那小老儿正要给谢衡等人见礼，谢衡扶了一扶：“老先生多礼了。”
“嗨，小先生太多礼了，您要不嫌弃，叫我一声陈老儿就行。”他引着几人，抬头却见了苏瑞，顿时一愣，吓得差点坐进雪里，再不复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这……这是？鬼？”
这一路走过来，被扣妖女帽子的明明是那刚刚走进去的荀懿，什么时候这神神怪怪的名声也扣到她头上来了？她微微一挑眉：“哦？”
“这……”那陈老儿拿手使劲儿擦了擦眼睛，却越擦越惊慌，“娘娘啊，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苏瑞和赵瑗面面相觑了一眼，还是赵瑗开了口：“老人家，您，在胡说些什么呀？”
苏瑞干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老人家，我不是什么鬼，也不是什么娘娘，我是苏瑞，是黄山派的弟子。您什么时候见过我么？”
那陈老儿这才反应过来，定下了心，连连赔罪道：“真对不住贵客，我又眼花了。”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似乎流下了眼泪似的，一边就把他们引到那堂屋中去了。
那屋子虽然不大，却是处处窗明几净的，靠墙的位置各搭了两张大通铺，中间隔着一道屏风，虽然是临时安排，也足见心思了。那小老儿便道：“早嘱咐下了要有客来，这都是准备好的，新晒的被子，热水在那个小房间里，您几位要用就去用，都是现成的。”
荀懿温煦一笑：“是，不劳烦老丈了。”
“哎。”陈老儿答应一声，便退出去了。
苏瑞便笑：“这好奇怪的老头儿啊，到底是什么来路？”
谢衡似乎想到了个地名，便问他师傅一句：“这便是那长安里么？”见到荀懿点头，他也颔首，想是原来在昙华的往来公文里见过。
荀墨倒懒得管这些，只把他妹妹身上那件黑色斗篷取下来，拍净了雪，挂在一旁，又侧头问道：“苏女侠和懿儿不先去洗漱？”
听他这么一叫，苏瑞不禁笑了出来，她知道这是这位荀都护有意体贴女孩子们，就是未免显得硬邦邦了些。关键却是这亲昵的“懿儿”二字，怎么都不和杀伐决断、惊才绝艳的荀懿大人挂的上钩啊。
荀懿不知是真无所谓，还是为了避免尴尬，直直拽了苏瑞的手：“走吧，先洗漱去，后头殿下他们还等着呢。”
赵瑗是儒家教导出来的君子，自然知道非礼勿听的道理，也就压住了，没笑出来，一本正经地问谢衡：“这长安里又是什么地方？”
谢衡道：“这是一处大宋不愿意统辖的化外之地，在这里的，多是冒死渡过淮河的南归之人，不仅有汉人，甚至还有些受不了金国苛捐杂税的女真下层人。可是大宋为了和金国修好，不愿意庇护他们，甚至不愿发路引给他们归乡。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聚集在这种山野之地，自己垦荒打猎为生。”
赵瑗听得脸上泛红，在他心目中，愿意沐浴王化主动来归的，自然都是堂堂正正的大宋子民，可大宋一道“不得度淮河”的诏令，却让他们无处容身了。这又是赵构的一桩亏心事，而他赵瑗身为皇子又是……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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