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指挥所
正在这尴尬的沉默之间，荀墨忽而开口道：“阿衡，我在此地设了凤翎卫的指挥所，走吧。”
谢衡却是一愣，安西都护府的规矩，与别处都不同，军旅之事皆有荀墨一手掌管，荀懿不太插手，为政治政也是荀懿一手包办，荀墨也不过问的。他是荀懿的弟子，又怎么要去荀墨的亲军凤翎卫的指挥所？
何况他深知荀墨在十六岁征服吐蕃，便已任了吐蕃都督，这十余年征战未尝一败，一直在安西都护府有神明的称谓，故而荀墨的性子，莫说给人解释，就是人情世故，他都懒得往来，何以这一刻突发奇想要给谢衡讲军事？
他缓过来才想起这不过是荀懿随口的一句委托而已，却难得荀墨上了心。能得到安西军神亲口的传授，那是何等的光荣和难得？谢衡便顾不得其他，当即披衣而起，要随他去，荀墨回过头问了赵瑗一句：“殿下可同去否？”
赵瑗自然好奇安西都护府的指挥所是何模样，也当即起身，直到推开门，才看到外头风雪都停了，只留的处处一片白茫茫。荀墨身负绝世武功，自然目力超人，借着下弦月的月光，穿过一道乡人的篱笆，就到了那指挥所。
谢衡扶了赵瑗，走的慢些，倒撞上一个巡夜的凤翎卫侍卫，赵瑗定睛打量，只见他身材高大，目凹鼻高，发丝微卷，不像汉人血脉，可开口却是一口汉话：“谢国手怎的夤夜出门，不怕天寒地冻么？”
谢衡似乎与他熟识，道：“哥舒统领，主上要讲军事呢，您难道不想去听？”
那姓哥舒，似乎是突厥后人的侍卫统领一拍大腿：“主上要讲军事，那别说下雪刮风，就是下刀子我也得去。可惜，我今天巡夜，谢国手，你且帮我们的忙，拖一拖主上，我去把兄弟们叫起来。”
他话语直接粗劣，倒是有几分武人豪气，谢衡和赵瑗都一笑，谢衡便点点头：“那你可快去快回，主上的性子，你也知道。”那哥舒统领点一点头，转个身的功夫便没有了踪影，赵瑗有些奇怪：“怎么荀都护手下，就连侍卫长都是武林高手？”
谢衡解释道：“凤翎卫共有十二军，各有十二位侍卫统领，是安西诸军之中精选而出，都得过主上的教诲，自然个个不凡。他们若是外放到一地，也可以执掌县郡。”
说话之间，便已经到了那指挥所前，赵瑗远远地打量去，看到那指挥所前依旧有侍卫守卫，灯笼俱是长明灯，知道这是为战事做了充足的准备，自然觉得大宋远远不如，他踏进去，里头的灯火也被荀墨点着了，照得室内如同白昼。
这指挥所极为整洁，墙上悬着一副巨大的地图，是南到泉州，北到上京的详细图样，山村、河流、城池等都按统一的大小比例和象征定例绘制，沿着边关扎着各色不同的钉子，赵瑗定睛看了，问道：“这用红线裹了的钉子像是西夏部队，那这蓝色裹了的，便是大宋咯？嗯，这白色的是安西？黄色的是金国？哎？那上头怎么有一片白色？”
谢衡道：“那是蒙古，蒙兀室韦，与契丹族同源，都出于东胡，也与柔然有关。金国重心在中原地带，不愿漠北草原后院起火，故而对他们实行残忍的屠杀掠夺，号为‘减丁’，并从中挑拨，对各部分而治之，让他们征战不休。”
“嗨，正说着我们那儿的事儿！”一个身材极为壮实的大汉风风火火地冲进门来，对荀墨低身道了个礼，难为他那么个身量，却是如此灵活机敏，他站起身来向后招呼着，“哎！咱们没来晚！”
后头呼呼啦啦一口气进了十个人，虽各有不同，却各个显得猿臂蜂腰，身高体壮，一并俯身对荀墨行了礼，又转向谢衡七嘴八舌地道礼：“谢国手！”“谢棋士！”，赵瑗仔细打量了，的确没见着那个哥舒统领。他不禁哑然失笑，下着刀子都愿意来听荀墨讲军事，却因为巡夜的值守而不来，这人也是颇为有趣。
他却没想到，这是荀墨的军令在军中何等令行禁止。
谢衡似乎和他们关系不错，指了先前进来那蒙古大汉道：“这是木华里，便是蒙古的勇士，他能倒拔垂杨柳呢。”木华里“哈哈”一笑：“我那点子小家子气的功夫，在这儿怕是不够看的呢。”
荀墨素来是不苟言笑的人，此刻在这群性格豪放开朗的部下们之间也面露笑意，高声喊他：“木华里，这是个大宋来的贵客，你若不介意，就给他讲讲你们那儿的事儿吧。”
木华里道了个礼：“是。”他打量了一眼赵瑗，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荀墨会把这文弱书生视作贵客，可想了想他们那位绝塞明月，也就不多说。他是蒙古人，说起故事来也别具一格，开口就是一句唱腔：“我们是出生于高原的子弟，长生天是我们永恒的主人。”
赵瑗觉得新奇有趣，这个蒙古侍卫统领的汉话里本带着不少奇怪的胡音，在这低沉的唱腔之中都掩饰不见。
“金国人奴役我们，让我们自相残杀，鲜血染红了整片草原。
我们的俺巴孩首领，被金国的皇帝钉死在了木驴上。我们的族人前去讨公道，被金国的皇帝派兵屠戮。
直到神赐的伟大的都护到来，他在战场上击败我们，逼迫我们冷静起来，共同对抗残忍的金国人。
我们愿意臣服在他的脚下，跟随他厮杀到天地的尽头，愿他的荣光照耀海洋四方。”
谢衡察言观色，开口玩笑般地打断道：“木华里，那些赞颂的歌，还是先别唱了啊。”什么荣光照耀到海洋四方的话，实在不太适合在一个大宋皇子面前唱。
木华里“哎呀”了一声，颇为可惜地说：“可我刚想出新的词儿呢！”
这下屋子里可炸了锅，那些侍卫统领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哎呀，你哪儿有什么新词儿啊，这赞颂的事情还是交给诗人们吧。”“我倒觉得唱唱战歌没什么，可这儿哪儿是唱歌的地方啊！”“咱们还是打下了金国，到那个皇帝的皇宫里去唱，到那个时候，咱们点起篝火，把姑娘们请过来踏歌，唱他个三天三夜！”
这个主意倒是得到了侍卫统领们的一致赞同，众人都七嘴八舌地叫起好来，还有人说起了宴会的布置等，谢衡无奈地向赵瑗赔罪道：“这些侍卫统领大多出身不同的民族，平日也忙于征战，不怎么读诗书的，还请殿下见谅。”
赵瑗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风景，他看到的那些异族人，都是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哪里见过这般活泼而生气的模样，不过低叹一句：“昔年唐太宗为何华夏夷狄爱之如一，我算是明白了。”
谢衡却是一愣，安西都护府的规矩，与别处都不同，军旅之事皆有荀墨一手掌管，荀懿不太插手，为政治政也是荀懿一手包办，荀墨也不过问的。他是荀懿的弟子，又怎么要去荀墨的亲军凤翎卫的指挥所？
何况他深知荀墨在十六岁征服吐蕃，便已任了吐蕃都督，这十余年征战未尝一败，一直在安西都护府有神明的称谓，故而荀墨的性子，莫说给人解释，就是人情世故，他都懒得往来，何以这一刻突发奇想要给谢衡讲军事？
他缓过来才想起这不过是荀懿随口的一句委托而已，却难得荀墨上了心。能得到安西军神亲口的传授，那是何等的光荣和难得？谢衡便顾不得其他，当即披衣而起，要随他去，荀墨回过头问了赵瑗一句：“殿下可同去否？”
赵瑗自然好奇安西都护府的指挥所是何模样，也当即起身，直到推开门，才看到外头风雪都停了，只留的处处一片白茫茫。荀墨身负绝世武功，自然目力超人，借着下弦月的月光，穿过一道乡人的篱笆，就到了那指挥所。
谢衡扶了赵瑗，走的慢些，倒撞上一个巡夜的凤翎卫侍卫，赵瑗定睛打量，只见他身材高大，目凹鼻高，发丝微卷，不像汉人血脉，可开口却是一口汉话：“谢国手怎的夤夜出门，不怕天寒地冻么？”
谢衡似乎与他熟识，道：“哥舒统领，主上要讲军事呢，您难道不想去听？”
那姓哥舒，似乎是突厥后人的侍卫统领一拍大腿：“主上要讲军事，那别说下雪刮风，就是下刀子我也得去。可惜，我今天巡夜，谢国手，你且帮我们的忙，拖一拖主上，我去把兄弟们叫起来。”
他话语直接粗劣，倒是有几分武人豪气，谢衡和赵瑗都一笑，谢衡便点点头：“那你可快去快回，主上的性子，你也知道。”那哥舒统领点一点头，转个身的功夫便没有了踪影，赵瑗有些奇怪：“怎么荀都护手下，就连侍卫长都是武林高手？”
谢衡解释道：“凤翎卫共有十二军，各有十二位侍卫统领，是安西诸军之中精选而出，都得过主上的教诲，自然个个不凡。他们若是外放到一地，也可以执掌县郡。”
说话之间，便已经到了那指挥所前，赵瑗远远地打量去，看到那指挥所前依旧有侍卫守卫，灯笼俱是长明灯，知道这是为战事做了充足的准备，自然觉得大宋远远不如，他踏进去，里头的灯火也被荀墨点着了，照得室内如同白昼。
这指挥所极为整洁，墙上悬着一副巨大的地图，是南到泉州，北到上京的详细图样，山村、河流、城池等都按统一的大小比例和象征定例绘制，沿着边关扎着各色不同的钉子，赵瑗定睛看了，问道：“这用红线裹了的钉子像是西夏部队，那这蓝色裹了的，便是大宋咯？嗯，这白色的是安西？黄色的是金国？哎？那上头怎么有一片白色？”
谢衡道：“那是蒙古，蒙兀室韦，与契丹族同源，都出于东胡，也与柔然有关。金国重心在中原地带，不愿漠北草原后院起火，故而对他们实行残忍的屠杀掠夺，号为‘减丁’，并从中挑拨，对各部分而治之，让他们征战不休。”
“嗨，正说着我们那儿的事儿！”一个身材极为壮实的大汉风风火火地冲进门来，对荀墨低身道了个礼，难为他那么个身量，却是如此灵活机敏，他站起身来向后招呼着，“哎！咱们没来晚！”
后头呼呼啦啦一口气进了十个人，虽各有不同，却各个显得猿臂蜂腰，身高体壮，一并俯身对荀墨行了礼，又转向谢衡七嘴八舌地道礼：“谢国手！”“谢棋士！”，赵瑗仔细打量了，的确没见着那个哥舒统领。他不禁哑然失笑，下着刀子都愿意来听荀墨讲军事，却因为巡夜的值守而不来，这人也是颇为有趣。
他却没想到，这是荀墨的军令在军中何等令行禁止。
谢衡似乎和他们关系不错，指了先前进来那蒙古大汉道：“这是木华里，便是蒙古的勇士，他能倒拔垂杨柳呢。”木华里“哈哈”一笑：“我那点子小家子气的功夫，在这儿怕是不够看的呢。”
荀墨素来是不苟言笑的人，此刻在这群性格豪放开朗的部下们之间也面露笑意，高声喊他：“木华里，这是个大宋来的贵客，你若不介意，就给他讲讲你们那儿的事儿吧。”
木华里道了个礼：“是。”他打量了一眼赵瑗，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荀墨会把这文弱书生视作贵客，可想了想他们那位绝塞明月，也就不多说。他是蒙古人，说起故事来也别具一格，开口就是一句唱腔：“我们是出生于高原的子弟，长生天是我们永恒的主人。”
赵瑗觉得新奇有趣，这个蒙古侍卫统领的汉话里本带着不少奇怪的胡音，在这低沉的唱腔之中都掩饰不见。
“金国人奴役我们，让我们自相残杀，鲜血染红了整片草原。
我们的俺巴孩首领，被金国的皇帝钉死在了木驴上。我们的族人前去讨公道，被金国的皇帝派兵屠戮。
直到神赐的伟大的都护到来，他在战场上击败我们，逼迫我们冷静起来，共同对抗残忍的金国人。
我们愿意臣服在他的脚下，跟随他厮杀到天地的尽头，愿他的荣光照耀海洋四方。”
谢衡察言观色，开口玩笑般地打断道：“木华里，那些赞颂的歌，还是先别唱了啊。”什么荣光照耀到海洋四方的话，实在不太适合在一个大宋皇子面前唱。
木华里“哎呀”了一声，颇为可惜地说：“可我刚想出新的词儿呢！”
这下屋子里可炸了锅，那些侍卫统领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哎呀，你哪儿有什么新词儿啊，这赞颂的事情还是交给诗人们吧。”“我倒觉得唱唱战歌没什么，可这儿哪儿是唱歌的地方啊！”“咱们还是打下了金国，到那个皇帝的皇宫里去唱，到那个时候，咱们点起篝火，把姑娘们请过来踏歌，唱他个三天三夜！”
这个主意倒是得到了侍卫统领们的一致赞同，众人都七嘴八舌地叫起好来，还有人说起了宴会的布置等，谢衡无奈地向赵瑗赔罪道：“这些侍卫统领大多出身不同的民族，平日也忙于征战，不怎么读诗书的，还请殿下见谅。”
赵瑗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风景，他看到的那些异族人，都是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哪里见过这般活泼而生气的模样，不过低叹一句：“昔年唐太宗为何华夏夷狄爱之如一，我算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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