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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荀君上(上)

    花开两支,各表一端。荀懿和苏瑞洗漱完了出来,却见着堂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苏瑞心生奇怪,左左右右看了一圈,也没见到那几个人踪迹,不免问道:“怎么……这天寒地冻的,他们能往哪儿去?”

    荀懿倒是对此习以为常,只笑着拍了拍那床榻一边,示意她不必这么着急慌忙的,道:“家兄自有安排,你别多想,只管休息便是了。”

    苏瑞一时觉得好笑,隐隐的,又有几分回过味来,自然知道荀懿能枉顾所谓礼仪,拉着自己越过赵瑗去洗漱应当是有所文章,便盯紧了她问:“怎么,荀墨大人常做这种事情?”

    “只一回罢了。”荀懿道,“那时我去劳军,事发突然,军中困窘,寻不到一个他觉得好的地方安置,他把自己的主帐让出来,自己拖着手下的将领们说些军中机要,打发过一夜去。”

    苏瑞听了,只觉得哭笑不得,不知应当说荀墨大人虽然冷情冷性的模样,但内心自有乾坤,还是应当觉得荀墨这样拉着赵瑗谢衡一块儿给荀懿腾地方,有点儿过了。

    可她也知道荀墨到底是一片好心,即使有屏风拦着,影影绰绰的也难免有失体统,何况两个人又是刚刚出浴。若是传扬出去,她们即使不在意,也难免别人挑剔她们俩的名声。

    “小瑞不必担心,家兄这个人,若是想啊,能把天下的人都拢到自己身边来。”荀懿倒似乎是真的累了,已经和衣躺在那通铺一侧,阖眸欲睡的模样,“这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便是谢衡和普安殿下,也未必想到这一节的弯弯绕呢。”

    苏瑞知道她身体不好,不似他们身负武功,又一路驰骋,好容易休息下来,这屏住的劲儿一松,难免就懈怠了。也不想再拿些话扰她,只自己想着,荀懿说的没错,若是一个传说中神明一般无二的当世英雄出现在众人面前,都无需刻意放低身段,只消露出那么一点善意,就足够众人抛头颅洒热血,至于什么一夜不睡,那几乎已经不在话下了。

    苏瑞思绪不过片刻,再转过头来时,已然见到荀懿呼吸均匀,显然是真的睡着了,她只得叹一口气,若不是真的劳累至极,只怕这位荀君上绝不会在她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紫陌宫事毕以来,难得得空,荀懿便要过目那些公文,等手中事毕,又是一场颠沛流离,这样的艰辛运转,也难为她怎么做来。

    这般想着,苏瑞也就不敢再扰荀懿清梦,只一道指风灭了烛火,在窗外静静的月色和雪光之间和衣躺下,也欲睡着了。她正昏昏欲睡之际,荀懿无意间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她身侧——这两位都是一个人睡惯了的主儿,独占大床的日子过久了,夜半朦胧,怎么还想得起来身边有人。

    苏瑞好在比她身子好些,便起来准备去屏风那边的通铺睡觉。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回身拽了一床被子,便要过去。却在月光之下看到荀懿肩背之上,似乎有斑驳的伤痕。

    苏瑞的睡意全醒了,第一个反应是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可月光雪光都如此明亮,她的武功目力也尤胜他人,自不会再这种时候犯错,何况荀懿的肤色本就是欺霜赛雪的白,那斑驳的红色伤痕在她肤色映衬之下极其狰狞。

    苏瑞自认是荀懿的朋友,自然干不出在这种时候把她叫起来细问的事情,且不说睡觉这事儿吧,就是戳人家痛处,也是她所不愿的。只打定了主意明早再细看,也和衣睡过去了。

    她是习武之人,自然克制自我的能力殊胜他人许多。待到她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她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屏风那边有动静,只以内功心法默默吐息,作出一副尚在睡眠之中的模样,眼睛却只盯着荀懿脱下寝衣,换上繁复的锦袍坠饰,果不其然,即使隔着屏风,依旧能看见那几道纵横伤痕在她身上肆虐。

    苏瑞怕她察觉,还是闭上眼睛,内心却如波涛翻滚一般,在她心中,荀懿此人不说什么举止谈吐、个人魅力,就是谋略手腕,心机城府,也是世间少有,安西都护的女儿和妹妹,又怎么会沦落到伤及如此地步?

    以苏瑞为人,实在不至于去问荀懿。荀懿是何其骄傲的女人,让她回忆过去,自己往伤口上撒盐,她自然也能风轻云淡地好似一切不过一场玩笑。可其中苦泪,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苏瑞思忖再三,正巧借了外头一片喧嚣,佯装惊醒而起身。她刚刚穿戴整齐,就听见堂屋的门被敲了敲,荀懿过来问她:“苏女侠睡得如何?”

    “不错。”她佯装不知扫视左右,听到敲门声高声叫道,“请进!”

    原是那陈老儿,亲自端了一大碗稀粥,两碟子小菜,荀懿便伸手接了:“哪里劳烦陈老亲自送来,晚辈有愧。”

    陈老儿一笑:“老年人原就觉少,小老儿已用了早饭来了。山野之地,没甚好的,也来不及给贵客另做,就只能随意了。”

    苏瑞也笑道:“陈老何必多礼,我们叨扰,已经是有愧了。这山居野味,原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求之不得的呢。”

    陈老儿“哈哈”一笑:“这位姑娘好会说话,竟把个稀粥小菜说成了山珍野味。”可话虽如此说,又有哪个不喜欢自己被人夸赞呢?他便有些得意,放了那早饭,要出去了。

    荀懿叫他问了一句:“我哥哥那边,可招待上了?”

    “招待上了!”陈老儿道,“原是昨夜他们几个在一块儿讨论军事,那家伙,通宵达旦,今儿个我去了,还见他们粥粥不休,这不,要不是小老儿去了,这起子将军们绝对想不起来还有早饭这一茬呢。也不怪他们,要是我年轻个二十岁,肯定也在其中!”

    荀懿和苏瑞都齐齐一笑,荀懿难得也开口凑趣:“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人家此时也好啊。”这俏皮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笑了一阵儿,方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