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横枝杈
他一个欠身尚未礼下去，就瞥见一个黑影飘到跟前，再一看，荀墨已托住他手臂，开口道：“胡大人不必多礼，家妹与阿衡一路，劳有先生照料，是我当谢先生。”
他何等功力，既打定了主意不让胡铨行礼，胡铨是怎么也争不过的，只得放弃，只看着这位威震天下的荀墨都护对自己道了一礼。
荀懿见这气氛忽而严肃起来，不免打趣一句缓和气氛：“好了，天寒地冻，何必站在门口弄这些虚礼，还是进去，先喝口热茶再聊吧。”
众人听闻，都哈哈笑起来，这才一一走进去。胡铨便问起赵瑗来：“知琅已经回朝了，怎么不见殿下？”
苏瑞便强压了笑意，把昨夜荀墨半夜说军事，把谢衡赵瑗，连十位侍卫统领喧闹的事情说了，她是臣子身份，自然不能在背后议论主上的不是，只说了赵瑗对军事不甚了解，也好像对此无什么大兴趣。
胡铨点点头，又看向前面的荀墨，只见他身形修长，丰神俊逸，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之姿，却是一身冷肃，不怒而威，必然是久在军中，才能有此气场，再看他功绩，平定吐蕃，平灭西夏，收服蒙古，与李靖霍去病等相比，也不逊色。大宋国内，又哪里找得出这样年轻有为的将领啊！
有话是人比人，气死人。胡铨虽然是智者，这时候也不免犯了这个过错。他尽把安西都护府和中原比较，自然是越比越有些自惭形秽，他想着荀墨荀懿敢于抛却都护府内日常事务，孤身前来中原，必然是都护府内还有不少贤臣良将，而再看看大宋，奸臣当道，皇帝昏庸……怎一个糟心了得。
好在路途不长，踏着一点薄薄的积雪走了小半刻，就到了待客的正堂中。那管事的陈老儿忙安排了几个头干脸净的闺女要上茶，荀墨看了就问道：“这些年轻的女孩儿在家里闲着么？怎么出来端茶倒水？”
农人生活不易，这些半大的女孩子们，自然是要缝缝补补，收拾家务的。也因是这个缘故，凤翎卫在此地驻扎，也是样样事情自己来做，唯有昨夜的招待，是荀墨提前付了银钱，安排下去的。
那几个女孩子里，似乎有个胆子大的，便给众人道了个礼，跪下来冲着荀墨道：
“将军救了我们合村老小的性命，可驻扎以来，既不要我们的东西，也不要我们帮忙，就连妈妈们要帮你们洗衣服，做饭，你们都不肯。还帮着我们修葺房舍，巡逻村庄，好叫我们度过严寒，替我们抵挡土匪。我们受此大恩，报答不得，如今连端个茶，将军也不肯要我们做么？”
荀懿笑道：“凤翎卫驻扎在此，本就打扰，我们这起子人，身份尴尬，还要你们替我们保守秘密，至于别的那些，军民一家，这是我们安西都护府的规矩，你就不要执拗了。”
那女孩子急得要哭：“您说您身份尴尬，难道我们这起子逃亡之人就不尴尬了么！您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肯让我们做，那我们这村子的人也太不知好歹了，莫说我们心里过不去，就是上天知道，也不肯放饶我们的！”
苏瑞听她说的情真意切，便道：“阿素，都是一片心意，再说，这点子小事，也不成什么的。怕不坏了你们的规矩吧？”这般有施有报的事情，本就是一桩美事啊。
荀懿转向她兄长，道：“哥哥，也罢了，权作成全他们。”又转向那女孩子道，“这样吧，你们且看，我们这一行人，都没怎么做过这些烧饭烧水的杂事，就烦请你们找几个老妈妈来帮忙可好？至于工钱和一应供给，我们还是照付，你看如何？”
那女孩子急得跺脚：“怎么能再要您的钱！”
荀墨开口，便是不容忤逆的一锤定音：“便这样吧，让这些女孩子下去。”他这般作为自然是为了隐秘的考虑，更外加他的军纪一向如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几个女孩子虽然无奈，也只得下去了。那陈老儿便替他们倒了茶，口中还忍不住要说：“唉，恩人这样，叫我们怎么受得起，只能替您多做些功德法事，遥遥祝愿您所向披靡了……”
胡铨便笑，不知是称赞还是调侃了一句：“如此军民之情，可是殊为难得啊。依我看，唯有岳家军昔年能相比了。”
再看看如今大宋，军队大多是劫掠百姓如狼似虎，去往前线转进如风，更别说什么空饷、虐待……
那陈老儿本在倒水，听他说话，又听了几耳朵他们叫这位叫“胡大人”，当即放了茶壶，跪倒在他身前：“请问阁下可是胡铨大人！”
胡铨一怔，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见过老丈么？”
那陈老儿便一拜到地：
“大人不认得小人，小人却认得大人，小人是赵老相爷在开封时的管家，老相爷对我有恩，靖康时陷没在北方，十余年前岳家军北伐的时候才归来，本想着投靠老相爷，可人算不如天算，老相爷一路被贬，去了吉阳军。小人实在年迈，不能奔波。”
他说到此处，涕泪皆下，甚是凄惨，谢衡和胡铨都要扶他，他却不肯起来，只要说完：“大宋与金议和后，小人无处可去，就和浑家及几个一同归来的在这儿住下，后来又来了几多逃亡之人，渐渐收留，有了这长安里。小人昔年在赵老相爷身前时，老相爷常有愿望，要出本文集，如今大人敢冒权相之大不祎，为老相爷文集付梓作序，成全他一生心愿，小人自然要报以大礼。”
胡铨听完，却也不扶他，只笑道：“那这礼你可不必对我行，我在吉阳军受老相爷照料，为他文集作序是投桃报李之事，这付梓之事，却是荀君上一手所为。”
那陈老儿也楞了一下，荀懿就要把这话岔过去：“好了陈老丈，这茶也要凉了，且去换一壶来吧？”可她却没成想那陈老儿忽而落泪而笑，呼道：“上天有眼！降下仙人来！这天下有救了！”
苏瑞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荀懿要岔过去，这话听在有心人耳中可就和那谋反之词差不多了，怎么，官家春秋鼎盛，这天下怎么轮到一个海外州府的主人去救！
可好死不死，此刻明十二扶了赵瑗走进来，想是看着午饭的点到了要吃些东西，赵瑗犹在睡梦之中，揉着眼睛问道：“什么天下有救了？”
他何等功力，既打定了主意不让胡铨行礼，胡铨是怎么也争不过的，只得放弃，只看着这位威震天下的荀墨都护对自己道了一礼。
荀懿见这气氛忽而严肃起来，不免打趣一句缓和气氛：“好了，天寒地冻，何必站在门口弄这些虚礼，还是进去，先喝口热茶再聊吧。”
众人听闻，都哈哈笑起来，这才一一走进去。胡铨便问起赵瑗来：“知琅已经回朝了，怎么不见殿下？”
苏瑞便强压了笑意，把昨夜荀墨半夜说军事，把谢衡赵瑗，连十位侍卫统领喧闹的事情说了，她是臣子身份，自然不能在背后议论主上的不是，只说了赵瑗对军事不甚了解，也好像对此无什么大兴趣。
胡铨点点头，又看向前面的荀墨，只见他身形修长，丰神俊逸，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之姿，却是一身冷肃，不怒而威，必然是久在军中，才能有此气场，再看他功绩，平定吐蕃，平灭西夏，收服蒙古，与李靖霍去病等相比，也不逊色。大宋国内，又哪里找得出这样年轻有为的将领啊！
有话是人比人，气死人。胡铨虽然是智者，这时候也不免犯了这个过错。他尽把安西都护府和中原比较，自然是越比越有些自惭形秽，他想着荀墨荀懿敢于抛却都护府内日常事务，孤身前来中原，必然是都护府内还有不少贤臣良将，而再看看大宋，奸臣当道，皇帝昏庸……怎一个糟心了得。
好在路途不长，踏着一点薄薄的积雪走了小半刻，就到了待客的正堂中。那管事的陈老儿忙安排了几个头干脸净的闺女要上茶，荀墨看了就问道：“这些年轻的女孩儿在家里闲着么？怎么出来端茶倒水？”
农人生活不易，这些半大的女孩子们，自然是要缝缝补补，收拾家务的。也因是这个缘故，凤翎卫在此地驻扎，也是样样事情自己来做，唯有昨夜的招待，是荀墨提前付了银钱，安排下去的。
那几个女孩子里，似乎有个胆子大的，便给众人道了个礼，跪下来冲着荀墨道：
“将军救了我们合村老小的性命，可驻扎以来，既不要我们的东西，也不要我们帮忙，就连妈妈们要帮你们洗衣服，做饭，你们都不肯。还帮着我们修葺房舍，巡逻村庄，好叫我们度过严寒，替我们抵挡土匪。我们受此大恩，报答不得，如今连端个茶，将军也不肯要我们做么？”
荀懿笑道：“凤翎卫驻扎在此，本就打扰，我们这起子人，身份尴尬，还要你们替我们保守秘密，至于别的那些，军民一家，这是我们安西都护府的规矩，你就不要执拗了。”
那女孩子急得要哭：“您说您身份尴尬，难道我们这起子逃亡之人就不尴尬了么！您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肯让我们做，那我们这村子的人也太不知好歹了，莫说我们心里过不去，就是上天知道，也不肯放饶我们的！”
苏瑞听她说的情真意切，便道：“阿素，都是一片心意，再说，这点子小事，也不成什么的。怕不坏了你们的规矩吧？”这般有施有报的事情，本就是一桩美事啊。
荀懿转向她兄长，道：“哥哥，也罢了，权作成全他们。”又转向那女孩子道，“这样吧，你们且看，我们这一行人，都没怎么做过这些烧饭烧水的杂事，就烦请你们找几个老妈妈来帮忙可好？至于工钱和一应供给，我们还是照付，你看如何？”
那女孩子急得跺脚：“怎么能再要您的钱！”
荀墨开口，便是不容忤逆的一锤定音：“便这样吧，让这些女孩子下去。”他这般作为自然是为了隐秘的考虑，更外加他的军纪一向如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几个女孩子虽然无奈，也只得下去了。那陈老儿便替他们倒了茶，口中还忍不住要说：“唉，恩人这样，叫我们怎么受得起，只能替您多做些功德法事，遥遥祝愿您所向披靡了……”
胡铨便笑，不知是称赞还是调侃了一句：“如此军民之情，可是殊为难得啊。依我看，唯有岳家军昔年能相比了。”
再看看如今大宋，军队大多是劫掠百姓如狼似虎，去往前线转进如风，更别说什么空饷、虐待……
那陈老儿本在倒水，听他说话，又听了几耳朵他们叫这位叫“胡大人”，当即放了茶壶，跪倒在他身前：“请问阁下可是胡铨大人！”
胡铨一怔，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我见过老丈么？”
那陈老儿便一拜到地：
“大人不认得小人，小人却认得大人，小人是赵老相爷在开封时的管家，老相爷对我有恩，靖康时陷没在北方，十余年前岳家军北伐的时候才归来，本想着投靠老相爷，可人算不如天算，老相爷一路被贬，去了吉阳军。小人实在年迈，不能奔波。”
他说到此处，涕泪皆下，甚是凄惨，谢衡和胡铨都要扶他，他却不肯起来，只要说完：“大宋与金议和后，小人无处可去，就和浑家及几个一同归来的在这儿住下，后来又来了几多逃亡之人，渐渐收留，有了这长安里。小人昔年在赵老相爷身前时，老相爷常有愿望，要出本文集，如今大人敢冒权相之大不祎，为老相爷文集付梓作序，成全他一生心愿，小人自然要报以大礼。”
胡铨听完，却也不扶他，只笑道：“那这礼你可不必对我行，我在吉阳军受老相爷照料，为他文集作序是投桃报李之事，这付梓之事，却是荀君上一手所为。”
那陈老儿也楞了一下，荀懿就要把这话岔过去：“好了陈老丈，这茶也要凉了，且去换一壶来吧？”可她却没成想那陈老儿忽而落泪而笑，呼道：“上天有眼！降下仙人来！这天下有救了！”
苏瑞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荀懿要岔过去，这话听在有心人耳中可就和那谋反之词差不多了，怎么，官家春秋鼎盛，这天下怎么轮到一个海外州府的主人去救！
可好死不死，此刻明十二扶了赵瑗走进来，想是看着午饭的点到了要吃些东西，赵瑗犹在睡梦之中，揉着眼睛问道：“什么天下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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