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梅花香
这一桩案子了后，静观师太留了他们在禅院内的客房小住些时日，因为禅院都是些女尼，静观师太便不许她们到客房这边来，但少不得，还是有那么三两个胆子大的，趁着他们出来进去的机会看上一眼。
尤其是容貌清俊，风姿卓绝的少年人谢衡，他又是个长于武功的人，出来进去的已经不知听到多少女子抽气声，他不厌其扰，干脆闭门房中，研究围棋去了。
他自离开安西都护府以来，也少有这般静心研究围棋的机会，也算是个因祸得福，在棋道上得了不少长进，莫说胡铨受他二子，也下不过，就是虞素，即使让了一先，也再讨不了好去，只得到让一子的地步，才十局里方有两胜，便都夸他：“棋力长进了不少，只怕天下无敌了。”
谢衡自然是一笑，苏瑞却想着当时在船上谢衡输了虞素一盘的彩头事情来，便笑道：“阿素输了，也做个什么来赔偿吧？”
虞素笑了一笑，谢衡倒是认真：“君上不必……”却看她已经起身去自己房中拿出了一个小玉瓶来，道：“山居之中，随意制了一品香来，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就是应在一个季节上，阿衡拿着玩罢。”
长者赐，不敢辞，谢衡就接了那温润的玉瓶，揭开一闻，初闻是梅花香气，又化作沉静的草药香气，最后融在一片沉静的檀香之中。
众人之中，胡铨最了解这些东西，就问道：“这可是那寿阳公主梅花香么？”
《太平御览·时序部》中引《杂五行书》说了此故事：“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自后有梅花妆。”这位寿阳公主也被后世人称为梅花之神，她得了梅花精髓，制得这一份梅花香来，最是珍贵，后人效仿者太多。
“比了那方子，加了些祛毒解寒的药材。”虞素道，“抹在身上倒也可防得住一二毒气的。我做的不多，你们若要，我那还有几瓶，只给我留一瓶赠给静观师太就是了。”
谢衡知道虞素那儿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只道了个礼：“谢过君上。”
“自家师徒，谢什么，这也原就是你的彩头么。”虞素笑道，便起身要去取那余下的几瓶，却被苏瑞拦了拦，她张了张口，似乎犹豫自己要不要问出来，最终还是问了：“君上是安西执政，想来是素日忙于公务的，怎的有这些闲情雅致？”
若是虞素虞真人，一个昆仑山上来的道姑，自然有功夫去钻研这些岐黄、占卜、琴棋书画、香道一类的事情。可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虞素不过是个伪装，而眼前这盲眼女子却是荀懿啊！
且不说安西都护府长史统领安西都护府大小政事，就是身为安西执政，她又是惯来举重若轻，举重若轻的一个人，最是仔细的，怎么会有时间去玩这些闲情雅致呢？若说棋道是天赋使然，其余都是有名师指点，但譬如弹琴这项，也是得琴不离手才能练成的，她哪儿来的那么多闲暇？
荀懿闻言却一笑：“天下的事情，自然是紧急的事情最容易做，因为火烧眉毛了，实在容不得你不做。小瑞也是误会了，我学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闲情雅致，不过是生存使然而已。”
这事情就连谢衡也没听过了，他也放下棋子，颇为好奇的样子。便连他，也没怎么见过荀懿摆弄这些，一路上也怀疑过多回了，可身为弟子，在外人面前哪里问得出这些话来，最终总是归咎于荀懿自然有不同凡响之处上了。
胡铨隐隐有些感应：“想来是楚王爱细腰的缘故。”他说的是《战国策》里记载的一则故事，说是楚灵王时，王好细腰，满朝大臣都怕因为身体肥胖失去了宠爱，故而日日只吃一顿饭，每天先屏气扶墙而起，弄得满朝大臣都是面黄肌瘦之人。
荀懿点了点头，道：“怎么，觉得安西都护府以武立身，故而上任都护喜好这些东西奇怪？这却是有个缘故，安西都护府荀家，其实本是出自于颍川荀氏。”
苏瑞“啊”了一声：“是出过荀令君的荀家啊。”她说的荀令君，是东汉时代的名臣荀彧，才能素有王佐之才之称，又是出身仕宦大族，士族风雅，集于一身，有“荀令留香”的典故，道是他坐于人家，身上香气聚集，十日而不散。
“唐代科举盛行，太宗时写了氏族志，限制世家大族的权力。侯君集征服安西都护府后，唐朝开边移民，荀家的一支便迁到了安西都护府，世代在此繁衍生息，后来唐末，中原大乱，荀家也随安西都护府一起抵御吐蕃回鹘。”她娓娓道来些往事，倒是就连安西都护府内，也少有人知的故事。
“再后来，河西军户张议潮于沙洲揭竿而起，荀家便使无数子弟投入归义军中，又多方联络，几乎是毁家纾难了。因了这功劳在归义军中居于要职，世代承袭。到了后来，大唐灭亡，张承奉要自立为帝，称什么敦煌国，荀家就发动兵变取而代之，依旧以中原的海外州府自居。”说到这里，荀懿顿了顿，“那时中原当是后唐了。”
“后来中原的大宋得了天下，荀家写信去投靠，依旧得封为归义军节度使，不过那时大宋忙于平定天下，无暇西顾。定难节度使李德明叛乱后，大宋也弃归义军于不顾，归义军与李元昊再三作战，最终让了一半肃州与李元昊，退守黑水城，两国僵持。”
“后来荀家看中原无暇西顾，西夏虎视眈眈，便自号为安西都护府都护，一路向西，那大食帝国早已四分五裂，不堪一击，安西便一路西征，在怛罗斯城再度击败大食，在那汉时班固不能渡的‘里海’之滨与大食帝国的赛尔柱人苏丹交战，将其大败而归，大食帝国的哈里发不得已，就承认安西都护府的统治，自此之后，里海之东，自条支海到黑水城，俱是我安西都护府的疆域。”
这一席话是谢衡不知道的，他自出生以来，就常见着各色民族的人等在安西都护府里来来往往，围棋上击败的对手里，也不都是些汉人模样，常常有些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异族人，也有些一日五次礼拜的大食人，他也不以为意，便开口问道
“这大概也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
尤其是容貌清俊，风姿卓绝的少年人谢衡，他又是个长于武功的人，出来进去的已经不知听到多少女子抽气声，他不厌其扰，干脆闭门房中，研究围棋去了。
他自离开安西都护府以来，也少有这般静心研究围棋的机会，也算是个因祸得福，在棋道上得了不少长进，莫说胡铨受他二子，也下不过，就是虞素，即使让了一先，也再讨不了好去，只得到让一子的地步，才十局里方有两胜，便都夸他：“棋力长进了不少，只怕天下无敌了。”
谢衡自然是一笑，苏瑞却想着当时在船上谢衡输了虞素一盘的彩头事情来，便笑道：“阿素输了，也做个什么来赔偿吧？”
虞素笑了一笑，谢衡倒是认真：“君上不必……”却看她已经起身去自己房中拿出了一个小玉瓶来，道：“山居之中，随意制了一品香来，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就是应在一个季节上，阿衡拿着玩罢。”
长者赐，不敢辞，谢衡就接了那温润的玉瓶，揭开一闻，初闻是梅花香气，又化作沉静的草药香气，最后融在一片沉静的檀香之中。
众人之中，胡铨最了解这些东西，就问道：“这可是那寿阳公主梅花香么？”
《太平御览·时序部》中引《杂五行书》说了此故事：“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自后有梅花妆。”这位寿阳公主也被后世人称为梅花之神，她得了梅花精髓，制得这一份梅花香来，最是珍贵，后人效仿者太多。
“比了那方子，加了些祛毒解寒的药材。”虞素道，“抹在身上倒也可防得住一二毒气的。我做的不多，你们若要，我那还有几瓶，只给我留一瓶赠给静观师太就是了。”
谢衡知道虞素那儿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只道了个礼：“谢过君上。”
“自家师徒，谢什么，这也原就是你的彩头么。”虞素笑道，便起身要去取那余下的几瓶，却被苏瑞拦了拦，她张了张口，似乎犹豫自己要不要问出来，最终还是问了：“君上是安西执政，想来是素日忙于公务的，怎的有这些闲情雅致？”
若是虞素虞真人，一个昆仑山上来的道姑，自然有功夫去钻研这些岐黄、占卜、琴棋书画、香道一类的事情。可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虞素不过是个伪装，而眼前这盲眼女子却是荀懿啊！
且不说安西都护府长史统领安西都护府大小政事，就是身为安西执政，她又是惯来举重若轻，举重若轻的一个人，最是仔细的，怎么会有时间去玩这些闲情雅致呢？若说棋道是天赋使然，其余都是有名师指点，但譬如弹琴这项，也是得琴不离手才能练成的，她哪儿来的那么多闲暇？
荀懿闻言却一笑：“天下的事情，自然是紧急的事情最容易做，因为火烧眉毛了，实在容不得你不做。小瑞也是误会了，我学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闲情雅致，不过是生存使然而已。”
这事情就连谢衡也没听过了，他也放下棋子，颇为好奇的样子。便连他，也没怎么见过荀懿摆弄这些，一路上也怀疑过多回了，可身为弟子，在外人面前哪里问得出这些话来，最终总是归咎于荀懿自然有不同凡响之处上了。
胡铨隐隐有些感应：“想来是楚王爱细腰的缘故。”他说的是《战国策》里记载的一则故事，说是楚灵王时，王好细腰，满朝大臣都怕因为身体肥胖失去了宠爱，故而日日只吃一顿饭，每天先屏气扶墙而起，弄得满朝大臣都是面黄肌瘦之人。
荀懿点了点头，道：“怎么，觉得安西都护府以武立身，故而上任都护喜好这些东西奇怪？这却是有个缘故，安西都护府荀家，其实本是出自于颍川荀氏。”
苏瑞“啊”了一声：“是出过荀令君的荀家啊。”她说的荀令君，是东汉时代的名臣荀彧，才能素有王佐之才之称，又是出身仕宦大族，士族风雅，集于一身，有“荀令留香”的典故，道是他坐于人家，身上香气聚集，十日而不散。
“唐代科举盛行，太宗时写了氏族志，限制世家大族的权力。侯君集征服安西都护府后，唐朝开边移民，荀家的一支便迁到了安西都护府，世代在此繁衍生息，后来唐末，中原大乱，荀家也随安西都护府一起抵御吐蕃回鹘。”她娓娓道来些往事，倒是就连安西都护府内，也少有人知的故事。
“再后来，河西军户张议潮于沙洲揭竿而起，荀家便使无数子弟投入归义军中，又多方联络，几乎是毁家纾难了。因了这功劳在归义军中居于要职，世代承袭。到了后来，大唐灭亡，张承奉要自立为帝，称什么敦煌国，荀家就发动兵变取而代之，依旧以中原的海外州府自居。”说到这里，荀懿顿了顿，“那时中原当是后唐了。”
“后来中原的大宋得了天下，荀家写信去投靠，依旧得封为归义军节度使，不过那时大宋忙于平定天下，无暇西顾。定难节度使李德明叛乱后，大宋也弃归义军于不顾，归义军与李元昊再三作战，最终让了一半肃州与李元昊，退守黑水城，两国僵持。”
“后来荀家看中原无暇西顾，西夏虎视眈眈，便自号为安西都护府都护，一路向西，那大食帝国早已四分五裂，不堪一击，安西便一路西征，在怛罗斯城再度击败大食，在那汉时班固不能渡的‘里海’之滨与大食帝国的赛尔柱人苏丹交战，将其大败而归，大食帝国的哈里发不得已，就承认安西都护府的统治，自此之后，里海之东，自条支海到黑水城，俱是我安西都护府的疆域。”
这一席话是谢衡不知道的，他自出生以来，就常见着各色民族的人等在安西都护府里来来往往，围棋上击败的对手里，也不都是些汉人模样，常常有些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异族人，也有些一日五次礼拜的大食人，他也不以为意，便开口问道
“这大概也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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