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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偷窥客

    他这话惊得众人都反应过来,胡铨便意识到,谢衡根本察觉不到这是何等前无古人的丰功伟绩,因为他已然习惯了这样辽阔的疆域,习惯了不同信仰不同民族的人民以“安西都护府子民”自居,他竟隐隐有一点想落泪:

    “阿衡啊,你不明白你觉得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对于中原汉人而言,是何等重要。”想着中原汉家子民不得已披发剃头,学了胡人言语的事情,胡铨如是说道。

    荀懿道:“胡大人还是不明白,征服一地固然容易,兵锋与仁义并行,就可以使得他人土地臣服。而要使得这一地为我疆域,却是需要以文化同之,毁其民族概念,同其文字,故如今安西都护府境内,没有什么胡人汉人,只有安西人。”

    胡铨是儒家出身,读多了华夷之辨的人,也是切身经历这异族战乱,这番论调,他何止闻所未闻,简直叛经离道,他几乎要勃然作色而起。可对着荀懿和一脸平静的谢衡,他就意识到,荀懿说的是真的,是对的,因为大宋正在兵祸之中,而安西都护府却是一片祥和,无比强盛。

    他重重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只愣住了,荀懿所说的,太辽阔,太遥远,或许是大宋百年内都无法到达的境界——甚至,不知道大宋有没有百年之寿。

    苏瑞察言观色,看胡铨脸色不对,慌忙拍了一拍荀懿的手,嗔了一句:“阿素,你要说你为什么会这些风雅事的,怎么尽炫耀起安西都护府的文治武功来了?”

    荀懿也不是笨人,当即换了口风:“啊呀,原是我的不是了。这便说到了,这之后,安西都护府不再西进,就折身东进,与西夏吐蕃等再战。家兄灭了吐蕃后,上任都护以为高枕无忧,就也喜好起这些文人事物来。”

    说到此处,她无奈地一笑:“就这么的,楚王好细腰,国内也上行下效。我是安西都护府长史,上任都护的亲近臣子,哪里能不会个三两样拿得出手的?都是请了不少名师教导出来的。”

    谢衡点了点头,他是知道上任都护喜欢下棋的事情的。苏瑞也苦笑一下,她是不知道看似无所不能的荀懿也会这么……无奈?只把朝堂的可怕又记了一笔。

    正在沉默之际,苏瑞却察觉到外头有些动静,当即飞身而出,将那人捉住了,原是个有些面熟的,着了月白儒服的青年,望着也是英俊的面容上,一点吃惊一闪而过,就又表露出些歉意的模样,做了个礼道:“小生唐突了。原是路过,听到有泠泠说话声音,犹如闻得仙音,不知不觉却忘了走。”

    “程大官人。”却是荀懿出来,远远地在廊下站着道,“何必躲躲闪闪的,这是黄山派的苏瑞,应当也是您的旧相识了,这禅院原是您的资产,我们都知道的。”

    苏瑞心道一声,我可不知道。但说到程大官人,那在这歙县之中,自然只有程君溪能当得起这一声,她也多年没见过程君溪了,只记忆里他是个胖子,如今一见,却是瘦了不少,怪不得英俊了些,她也认不出了。

    程君溪遥遥地道了个礼:“胡大人、荀君上、谢棋士和苏女侠一起驾临敝地,我本早该来迎接,却是有些事情耽误了,在这禅院之中,诸位只怕住的不便,小弟还有一处别庄,也与此地不远的,极为清净,几位若不嫌弃,还可以移驾那处。”

    他这样说了,胡铨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一则他是个儒家君子,身处一群女尼姑之中,总觉得不太自在。但二则却是这程君溪不知是敌是友,他既一语道破了胡铨身份,便说明很有些本事,他不信任此人。

    程君溪又道了一礼道:“胡大人不必误会,小生只因生在商贾之家,手上自然有些消息来源,知道先生身份也是偶然,小生绝对无有加害先生之心。”

    胡铨和苏瑞不禁都心头一跳,这料事如神的本事,可是与荀懿有的一拼了。这样的人,必然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这话,信得?还是信不得?

    荀懿却比他们要落落大方得多了,自房内走出,向陈俊卿道了个礼:“无功不受禄,程大官人是个商人,突然相邀,自然让人怀疑,是不是要把我等卖了。”她说这话时却还带着笑意,让人不知道她究竟是解释,还是调侃。

    程君溪一笑:“我岂敢卖了仙姑哟,我只敢焚香祷告,早叫仙姑落到我那儿去,为我那里添些光彩罢了。”他这话正是拿着那虞素的身份说事儿了,说的倒是诙谐的很。

    苏瑞瞥了一眼荀懿,天下的人大都喜欢听好话的,这是人之常情,荀懿,荀懿会免俗么?却看见荀懿又是那副无悲无喜的面容,只把唇角一勾:“哦?照程大官人这样说,我等是非去不可了?”

    程君溪摆了摆手:“哪里哪里,自然是由仙姑做主。”分明是一副旷达样子。

    苏瑞与荀懿相处日久,看见她连唇角也不勾了,微微抬了下颌,口中说的却还带着笑意的话:“既然如此,今日不宜出行,明日等我们别过了静观师太,再来叨扰可好?”这话其实已经有些傲慢了,在别人的地头上提条件。

    程君溪却如闻仙音一般,连连点头:“小生必然扫榻相迎。”说罢就道了礼,出去了。

    苏瑞便问荀懿:“阿素觉得,此人可信?”她倒不觉得掌握一个极大的家业的,暗中经营义军的程君溪是个这么简单的人。

    “哈,他可信与否,我们都在人家的产业里了,是在这里,还是在他的别院里,不是都一样么?”荀懿道,“倒不如去他那里,既免了他打扰禅院净地,又能看看他到底要出什么牌。”

    谢衡明白了他老师的意思,很有些忧心忡忡:“我怕君上是与虎谋皮,这到底是个地头蛇,只怕不好摆平的。”

    荀懿拍了拍他肩:“阿衡不必在意,棋逢对手,本是人生一大乐事。何况,”她露出一点势在必得的笑意,“这人不过就是个商人,不敢对安西都护府长史和胡大人用什么强硬的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