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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二:旱天雷

    比起谢衡几近于从容的举动,礼部侍郎陈诚之现在的感觉就是如同一个旱天雷蒙头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是秦桧义子秦熺的同年,因为应对时阐述议和的重要意义而颇得秦桧心意。又因为秦熺要避嫌的缘故,他才在殿前奏名时被录为状元。

    寒窗苦读若干年,他自诩也是文采飞扬之人,却因为别人一让得了个不光彩的状元,也是颇为无奈。更加无奈的是,你甚至无法对此人表示任何怨恨,因为此刻此人已权倾朝野,同时成为了你的老师。

    陈诚之虽然是个儒士,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就从此入了秦桧门下,成为他党羽中的一份子,可他到底有几分儒士气度,常请命出使金国,意欲以外交之途为已经向金国俯首称臣的大宋找几分尊严。

    可出使之后,他就知道,便是他再舌灿莲花,在悬殊的实力和几乎是奴颜婢膝的赵家天子面前,也是不可能为大宋挽回一点颜面的。

    他觉得无奈,可也无力改变。

    直到在一脸无所谓的主客司员外郎手中,看到这封来自于安西都护府的信件,想起三年以前相传的那位如同神话一样的安西军神。

    他忽然觉得,又有什么东西回到了他的血液里。他拿着那封名剌,几乎有些颤抖:“此人现在在何处?”

    员外郎却一脸不在意:“我问了门房,说是个白衣少年名士,必然不是在安西都护府内任职的,再说了,化外之地,海外州府,又有什么好接待的,我就打发他去等着了。”

    陈诚之不禁皱起眉来,这个员外郎做事情太没有章法了!既然是海外州府来询问,必然是与正旦大朝会相关。

    那样的场合,安西都护府一个海外州府,必然不会拿乔,这个无官无职的白衣少年只怕是来打前站的。若是这前站不打好,到时候贸贸然跑出一个“安西都护府入贺”来,官家那里他们礼部怎么交代!

    说是安西都护府接洽人士被自己的员外郎当了想攀附的白丁给了个闭门羹?

    他懒得与这不识相的员外郎解释,打定主意日后再整治他,便转身出去,寻那门房,让他去找谢衡去了。

    也正是巧了,那门房寻到客栈里,客栈里只说那白衣少年人出去了。又在街上四处奔波了几下,还是没找到,只得悻悻地回去复命。

    陈诚之急了,若是那安西人闹得满城皆知了之后,才和他们礼部接洽上,那问题就大了。当即换了官服,又叫上那门房,往街上去了:“这临安城就这么大,他一个外地的初来乍到客,能跑到哪里去?”

    正兜了一圈,看到那丰乐楼外人影绰绰,似乎在看什么热闹。那门房隐隐约约看到里头有个白影,当即拉了陈诚之往那去了:“这好像就是那小公子。”他碍于层层人影,实在看不清,又到底上司有命,跳了几跳,要看清那白影是不是谢衡。

    他没看清。倒是正在里头和人讲解棋局的谢衡见着了。他是习武之人,本身耳目就要比别人灵敏些的。当即对那一叶翁低声道了个不是,一个轻功身法,无需屈膝点地,飞身而出。

    谢衡看到那门房,那门房便对他道了礼,指了陈诚之道:“小公子,这位便是礼部侍郎陈相公了。”

    谢衡要行礼:“晚生见过陈相公。”

    却被陈诚之一把扶起,道:“谢公子不必多礼,公子远道而来,对临安城不熟悉,我是礼部侍郎,自当替大宋接待,还请小公子不要嫌弃府上,且去一看。”

    他怕那员外郎的怠慢惹恼了面前这看上去不太好接近的少年,出言十分客气。

    谢衡自然不会在礼部侍郎面前拿乔,只连道不敢,便随他去了。

    他们这般离去,自然是没人知晓的。

    可那围观看棋之人多的是城市居民,往来举子,从不知“江湖”为何物,也没见过谢衡这番轻功的,只见一个白影从眼前一掠,那谢衡便没了踪迹,纷纷议论起来。

    一叶翁受了谢衡叮嘱要讲完那盘棋,便对众人拱了拱手:“那谢小哥有事,只怕是无暇来讲解此局了。老夫虽自认高明,在他面前也自愧不如。好在这盘棋的精妙处他已说尽了,老夫只管狗续貂尾。”才又说起来。

    他一向自视甚高,自认在临安城中无有敌手,但是遇到了谢衡,也是毕恭毕敬的,因为他是老道之人,一眼便能看出以谢衡棋力,他并非对手。

    棋手总对比自己强劲的对手报以三分尊敬的,何况谢衡是个一看便知的天赋之人。

    围棋这一项技艺不比其他,都道是仙家的游戏,一多半是靠了天授的,一叶翁自认是个天赋不足,以勤补拙的人,可他看谢衡指点讲解,就知道谢衡除了勤奋之外,还有天赋——这可真是无处辩驳的,只能叹服。

    他虽有这些思索,却不对众人明说。只管自己讲棋。何况他也与谢衡不熟悉,只知他来自安西,台下人问起什么信息,他也只一概摇头。

    这本是他坦诚,有一说一的。可架不住观者太多,实在有些笃信佛道的,看谢衡清俊通雅如神仙化人一般,又是来无影去无踪,真把他当做仙人了。

    待到一叶翁也离开,他们也不散开,依旧在丰乐楼里饮酒作乐。一个平日里笃信道家的士人,喝了些酒,感叹道:“也是奇怪了,我看着这少年是一道风过落在那阁楼中的。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趁着酒兴,有一人开始这想象,众人便开始你追我赶地补出些虚构的事实来,更糟糕的是,有几个是从衢州来的客商,听闻了谢衡一路行来连胜二十三局,连带几位前任的棋待诏,大国手的事情,便忙不迭地宣扬出来。

    这一场子闹腾到了最后,被一个也是白衣的士人下了定论,说是这少年是自昆仑山而来,觉得当今虽好棋,而无一人懂得半分仙机,特地来教导世人的。这定论倒得了在场一多半的赞赏,自然少不得又传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