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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六:犯难事

    王伦离开之后的皇宫之中,依旧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赵构犹自怒气冲冲,但是他比谁都明白,他无可奈何——他这个皇帝,本就是在金国的允许下做的。

    且不说金国那封极为侮辱的国书,便是他俯首称臣的举动,也是与那张邦昌无异。

    他和伪齐唯一的不同,便是他还姓赵,还顶着个赵氏子孙的正祚的名字。

    可实际呢,在金人的意志之下,这一切都毫无用处。

    昔年他还能凭借赵鼎的建议,指斥张邦昌为逆臣,出兵讨伐,可如今他和秦桧都是金国的臣子,他又凭什么……反抗金国的举动呢。

    韦太后劝道:“九哥何必如此丧气,这赵家的国祚绝未到终了的地步。如今金人看中他,不过就是因为他在朝中的势力强么。九哥是天子,还奈何不了一个臣子么?”

    赵构静默不语,他因不喜欢政治斗争的倾轧和统治的繁琐,刻意放松权力给秦桧,而秦桧也做得很好,这些年他舒舒服服地在宫殿里,耳边从未听闻过恶声。

    可如今这一切却在暗中对他敲响警钟,他的舒适,他的安逸成了别人取而代之的借口。

    那就是时候再开朝堂之争了,让大臣去斗,去争吧。让别人去对抗秦桧。

    可想到另外一件事情,赵构又不禁头疼:“可金国曾有约定,要维持和议,便不准罢相,万一他们以此发难呢?”

    韦太后略有些恨铁不成钢:“若是金国想发难,难道一纸和议就能挡住么?”

    赵构口上抗辩道:“那至少也让世人知道,曲不在我,在金。”

    可他心中也明白,这是毫无用处的,在战争的胜负面前,这一切都是妄谈。若是亡国灭种了,还谈什么道义上的曲直?

    韦太后知道他明白,恨恨道:“难道朝中就无人能与秦桧相抗了么?刚刚的王学士,岂不是一个忠臣?还有被你发配了的洪尚书……难道这大宋天下,已经姓秦了么?”

    她口中这样说着,可她和赵构都心知肚明,按着这些年的放纵,秦桧羽翼已丰,已经轻易撼动不得了。

    秦桧的党羽遍植朝中,州府官员也多出自他的门下,这数年的经营与捆绑,岂是一个忠臣就能解决的?

    赵构扶着额道:“母后不明白,事情的关键还是在军队身上。三大将在时,朕犹可依仗,今日他们却都不在了。扳倒他们的,朕靠的就是秦桧。朕又能如何?”

    韦太后不禁问道:“难道军中已经无人可用?”

    赵构并不能给韦太后解释,靖康耻后,北宋原有的军事制度已经全盘崩坏,各地的被打散的溃兵和勤王军队,在失去了控制之后,已经沦为游寇。

    而他们唯一可用的却是家军,岳飞的军队,岳家军,张俊的军队,张佳军,韩世忠的军队,韩家军。

    换句话说,这些军队的指挥根本就不是皇帝本人!而是这些将领!将领再忠心耿耿,又怎么能杜绝他们谋反的可能?

    就像当初的太祖黄袍加身一样,有谁能保证,这些人不会效仿呢?

    在建炎元年到绍兴十八年的二十余年间,赵构和秦桧用尽全力做的事情就是除掉这些将领,平定那些沦为游寇的军队,把军权收归到朝廷手中。

    他们成功了,岳飞死了,韩世忠醇酒美人,最近还病了。张俊回乡了……但也造成了,如今军队无人可用的悲惨局面。

    “一个杨存中,保护宫禁已经勉强,”赵构道,“朕本中意折彦质之子折知琅,可他也不过是个少年……”

    这种军国大事,韦太后实在知道得太少了。她只僵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赵构本来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来,他和他的母亲,在徽宗的宫中从来不是什么亮眼的存在,他的母亲不过是因为他出使金国而得了一个贤妃封号,指望她有什么长孙之才,也是太苛刻了。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往吴皇后的宫中去了。这些年,他虽与吴皇后恩爱日渐稀少,但他还是尊重吴皇后的想法的。

    尤其是,在接下来这件大事上。

    但他道出他的想法之时,吴皇后却被他吓了一个大跳。

    “朕意欲在恩平和普安之间择一人而传位,皇后以为如何?”

    吴皇后被他吓得跪倒在地:“官家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怎么贸生如此想法?”

    赵构无奈地扶起她,他知道,在还未确定皇储之时贸然谈此实在太突然了。虽然这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了不止一日了。

    他知道连吴皇后都如此激动,满朝大臣是肯定不会接受这个冒失的想法的。

    他装作一副玩笑举动,对吴皇后道:“朕不过想着太上官家自在,又不必烦扰这些朝堂之事,岂不比官家要舒服太多?”

    吴皇后一听便知道他这想法并非一日,可她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来,只为赵构倒了杯茶道:“官家富有四海,是天下的福气,官家怎么能如此轻易舍弃天下呢?”

    赵构无力地挥了挥手,他实在说不出是因为金国想取他而代之的缘故,只飞快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道:“实在是那些臣子之间攻击之事太过心烦,朕一时气话而已。”

    他这话却一语便让人听得出是在胡乱编造了,谁不知道如今秦桧当政,这朝政被他一手遮天,台谏都是他的爪牙,攻击之事,从来只有他对别人,哪里有别人攻击他的份。

    这互相二字,着实怎么都谈不上了。

    吴皇后想了想,道:“臣妾斗胆一言,昔年有大臣上奏,说如今天下待定,应当大赦天下以言获罪之人,以示官家开明,召和气归朝。平天下人怨怼,臣妾倒觉得此举甚好。”

    赵构被她点了一点,倒反应了过来,这大赦的主意甚好,一则,能够替他收揽人心,以示他是个开明之君。二则,也是可以看看这些人中有没有可以对抗秦桧之人,架空秦桧的权力。

    他有了主意,当即高兴起来,也不计较吴皇后干政的事情,拍着吴皇后的手道:“你果然是朕的贤妻!此举甚好,可这大赦的理由如何去寻呢?虽是逢了年节,可也没什么大事。”

    吴皇后想了一想,她的千秋节,赵构的生辰,太后的万寿节都是远远的,也不是整数,实在拿不出个什么借口。而子嗣上,赵构多年不曾生育,也不指望了。这么一说,实在是犯难了。

    可就这么巧,皇帝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