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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六:好戏起

    南宋宫廷的鸡飞狗跳,就不算是安西都护府中人要考虑的问题了。

    谢衡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想了想,只觉得他老师这一手下来,给了大宋一个前有金人虎视眈眈,后有皇家遗孤可怜可哀,加上满朝大臣各有立场和利益的局面。只怕赵构这一场下来,总得缓上小半个月,便是秦桧,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开身来搞那起子政治的斗争,还算给了刚刚回京的主战派官员一个喘息之机。算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手腕。

    他自觉学不来这样的布局,又想起素来任侠潇洒惯了的苏瑞,想起南宋死气沉沉的后宫来,到底是个少年心性,说不得,还是要开口问道:“只怕苏女侠不会喜欢宫廷的。”

    “这不是我的选择。”荀懿轻轻一笑,这笑容里也多少有些惋惜,苏瑞并不了解宫廷。

    “可是,为什么呢?以苏女侠的作风,她不应该直接和君上打了招呼,从五国城接走她母亲,回黄山派去过她的日子么?”谢衡问道,“君上不是告诉过她,完颜亮的近臣,金国国师宇文虚中是君上的属下么?以宇文虚中和安西都护府的势力,在五国城里接走一个妇人不是很容易么?”

    荀懿拍了拍他的手:“因为苏瑞虽然有一身侠客习气,却是个不折不扣,顶天立地的儒者。好气任侠,不过是种不得志的发泄而已。她在五国城看到的不止自己的母亲,还有别人的母亲。她们已经受够了金国风霜的摧残,想要回到故土。可惜,故土已经没有她们容身的地方。比起苏瑞,赵宋皇家的郡主更容易做到这一点——”

    “只怕不容易,大宋又不是大唐,镇国公主的历史已经是旧黄历了。”谢衡想了想,还没举出仁宗的公主受宠而不得执政的先例,就明白了过来,“苏女侠当真是个侠客。”

    “虽千万人吾往矣。她就是这样想的。”荀懿似乎难得露出如此高兴的模样,“既然如此,作为朋友,若是连这点忙不帮,未免不够意思了些。更何况……”她笑出了声来,“我也看那位金国皇帝,很不顺眼了。让他尝一尝冬日西湖的水,也算是个,小小的惩罚。”

    荀君上是半点开罪不得的。陈俊卿和胡铨也同样地达成了共识,胡铨知道苏瑞的身份,而陈俊卿则领教过荀懿的手段,意识到眼前这个金国使节可能并不一般。但他们俩实在人微言轻,便是和周围的同僚说了此情不妙,早溜为上,也没人理他们,还有那么一两个自诩正直的主战派官员,说他们胆小怕事。

    赵构刚刚一叠声地要把金国使节好好安顿,还没来得及把完颜亮同萧裕一道送走,两人有志一同地齐声告退,道是夜寒风大,身体虚弱。

    赵构皱眉,他的注意力还是在金国使节身上,眼看完颜亮脸色不对,当即便准了,让他们也快走。他们俩便逃也似的飞奔出去了。

    这理由用的实在太过敷衍,秦桧义子秦熺已经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自己的父亲秦桧低声提议:“官家,老臣以为甚是,如今这里人多口杂,只怕与规矩不合,不若让大臣们都退下吧。”

    赵构是巴不得那群能用吐沫星子淹死人的士大夫们乖乖告退,否则目前这混乱场景,连带他们刚刚的滑稽举动一旦传到宫外,被那些人编了话本子来消遣,种种不堪流言再传上一些,只怕又不知激起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要知道,这京城里还聚集了不少今年赶考的年轻学生!

    洪皓本能地就不愿意听秦桧的建议,当即喊道:“官家,此事为军国大事,怎能无有士大夫在场共商之?”

    赵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秦桧也不与洪皓论着一时之长短,上前道:“洪尚书,便是大臣议事,也当到明日早朝啊。”

    他这是明摆着的火上浇油,可洪皓明明就上他的套,当场和他辩论起来:“太祖有云:……”他还没云出来。完颜亮就大声咳了起来,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冻得满脸涨红,指着赵构的鼻子就开始骂:“朕驾幸小邦,却受此大辱!此仇必报!”也不等赵构说些什么,或是秦桧说些什么,当即甩袖子走了人。

    诸位大臣全部呆在当场,有几个反应快的主战派官员当即跪地不起,大声哭道:“此等国家大耻,官家何以隐忍不言?”

    赵构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算是这会子找到机会发作了:“若不是礼部招待不周!何以有此事端?!都是大臣之过,何以让朕受辱?”

    赵瑗无端地被点了名字,只得出列跪地谢罪:“礼部思虑不周,实属微臣之过,微臣不肖,伏惟圣裁,不敢怨怼。”

    赵构知道他这话是无端指责,赵瑗出列认了罪责,算是为他天子的名声受过,也算是给了他个台阶,可叫一个上位惯了的天子,在自己愤恨的时候回心转意,装作成一个圣明君主,这不是赵构能做到的。

    这件事儿卡在这儿,叫他一口气没回转过来——早些年四处奔波,近些年天下大定又声色犬马的君主哪儿经得起这样一连串的刺激,当场没背过气,晕倒过去了。吴皇后当即叫了侍卫宫女送回宫殿,她是妻子,这看顾责任总还是少不了的,韦太后这边还有个苏瑞,又是个指望不上的,只得喊道:“普安,快起来,你的父亲晕过去了,此地只能交给你做主了!”就匆匆带着苏瑞回宫去了。

    赵瑗起身,实话说,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此刻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反应了。他叹了口气,开口对在场的诸位臣子道:“诸位相公有劳了,如今官家病了,不知情况,皇后娘娘虽指了我主理此地事宜,可做儿子,又岂能不为父亲分忧?万望诸位相公先各自回府,让吾去官家身边尽孝罢。”

    他把“孝”字挂了先,逼得满朝饱读诗书的大臣们都哑口无言,拦了儿子不给父亲尽孝?这在儒家的主张里可实在大逆不道了。便是秦桧洪皓,也纷纷和了一把稀泥:“普安郡王说的是,臣等这就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