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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七:琥珀光

    这堂内一时沉默,倒是下人的声音把他们一个个唤回现实:“普安郡王到了。”

    皇子到了,众人自然要起身出迎,却不曾想,刚到门口,赵瑗就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摆摆手道:“我可是刚从皇家宫宴来的,若是在这儿,还要作那副架子,可就没意思了。更何况,”他看向陈俊卿和胡铨:“两位先生都在这里,我倒是要先道礼呢。”

    胡铨和陈俊卿都是普安王府的讲官,是赵瑗的老师,以儒家一贯天地君亲师的顺序而言,赵瑗这话倒是什么毛病都没有。

    他们相顾一笑,且把岳飞的事情往心里压了压,胡铨却问道:“殿下,我看今日宫宴借故不来的,可不少吧?”

    赵瑗知道他想问什么:“官家借故提早结束了宫宴。他也知道,今日有恩平的晚宴。”

    他这样一说,胡铨面色难免严重了一分:“哦?官家也是纵容了?他,他不怕这是苗刘之乱的前兆?”

    在场之人都了解这苗刘之变:建炎三年,由苗傅和刘正彦发动,诛杀宋高宗赵构宠幸的权臣及宦官以清君侧,并逼迫赵构将皇位禅让给三岁的皇太子赵旉的兵变。

    兵变消息传出后,苗、刘二人没有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各地将领纷纷采取勤王平乱的立场,出兵镇压,苗傅和刘正彦见局势失去控制,连忙奉赵构复辟,最后两人被打败,在建康闹市被处决。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折知琅却道:“他不怕,这回禁军的兵权可全在他自己手里。”他是杨存中的义子,又是殿前司都虞候,自然对这些内容最为清楚。

    “绍兴十二年以来,官家借助秦相大搞收权,确实非常成功。”胡铨道,“所以他才畏惧金人。”胡铨作为宰执系统之中的一员以来,对于朝中上下理解得比以往越加透彻了。可糟糕的是,他和赵瑗、安西都护府接触的越多,他对当今官家赵构就越失望。

    眼看着众人又要把事情引到不可说的边缘,荀懿轻轻击了击掌,示意下人们送上准备好的佳肴。

    这已经是个冬日,安西都护府的宴会上却是依旧橙黄橘绿,瓜果飘香。还没有那些一轮轮送到眼前的佳肴,赵瑗只觉得宫宴那些菜,都要远远不如了。

    他正要摇头叹息,却见荀懿对着他举了杯:“殿下不说些什么么?”

    赵瑗一笑:“这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愿山河清平,百姓安乐。”

    众人闻言而笑,各自满饮一杯为江山祝贺。

    酒入腹中,折知琅这样的少年将军,府州折家出身的酒中行家,不免一问:“这酒,真是那乾和葡萄?”

    荀懿笑吟吟地卖了个关子:“是,也不是。”

    折知琅不明所以,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谢衡。

    谢衡不惯与他卖关子,只一笑道:“魏文帝尝远羡西国葡萄如石蜜,唐太宗大破高昌后,才把其传入中原的太原府,酿造其酒号为乾和葡萄。可这酒,并非是从太原而来。而是从遥远的大秦之地而来。”

    “大秦?”赵瑗只在史书中听过这名字,“安西之臂膀,竟然长至大秦么?”

    “哪里!”一向对谢衡秉持纵然态度的荀懿难得制止了他,毕竟她这位得意弟子快要把老底交出去了,“也不过到康、石诸国而已。不过,贸易往来确实比前朝多得多。”

    听过荀懿讲述安西都护府发家历史的苏瑞白她一眼,不过拆穿老友的事情她也做不来。

    荀懿何等玲珑心肠,只举杯遥遥对她一祝:“谢啦。”

    苏瑞不免一笑,她能拿这位冰雪聪明的安西都护府长史怎么样呢?

    “这么一看,在大宋的我,倒成了井底之蛙了。”赵瑗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名词,“这么说,前唐安西都护府的耻辱战败之地怛罗斯城,你们也已占据?”

    荀墨皱眉道:“大食帝国早已四分五裂,便是在怛罗斯城击败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荀懿不由得一笑,她知道,这是一位没有得到应有的对手的将军的愤怒,不过,这时候说出口,倒是对于他们示弱有好处。

    陈俊卿有心解围,便开口问了些类似未相遇之前的事情的闲话。

    这话头倒是挑的好,一时间气氛快乐起来,待到月光移下梅稍,一桌佳肴剩了些许残羹剩饭,桌上人人面带红晕。

    胡铨和陈俊卿诗兴大发,与赵瑗约了对诗,赵瑗也是个文人,自无不可。他们把目光投向谢衡,谢衡的文章他们是见识过的,那叫一个文采蔚然,口才也不差,这诗词,也不能差了吧?

    谢衡却是一个劲儿摇头:“若是策论还好,诗词,就不必在几位面前献丑了。要么?你们来和我下棋?”

    折知琅兴奋地一挽袖子:“来,阿衡,我和你下!”他也是醉了个五成,看着棋盘都有些发蒙,大概也只有此刻,他有和谢衡一对一,连让先都不让谢衡让的勇气。

    荀懿醉得最早也最彻底,整个地趴在了桌上,顾不得这副面飞云霞鬓发散乱的样子有多不得体。

    倒是荀墨反应快,他也不顾及什么桌子上没有主人的事情,把他妹子一抱就起身离了席。

    他显然是毫无醉意,还不忘脱下身上披风替荀懿盖上。

    走到院外头,忽而袭来一阵冷风,打了几点雪花在他身上,他才意识到,在这个月明之夜,竟落了雪。

    他顿了顿,借着雪光去看那朦胧月色与满山红梅。

    荀懿极不情愿地扒了扒,从他的披风里露出脸来,倒因为眼前美景没有说出话来。

    荀墨好笑地问道:“哦?看样子,你这装醉的本事又略胜一筹?连我都骗了过去?”

    “哥哥不是早就知道。”一向温和谦逊的荀懿骄傲地开口,“我喝酒的本事,和装醉的本事一样高。”

    荀墨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荀懿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是七八成醉了。

    他忽而足下一动,向山顶飞去。荀懿在他怀里有些不满地娇嗔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伸手环住他脖子,以免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