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天欲明 » 一百九十九:再议和

一百九十九:再议和

    群情激昂的满朝官员之中,荀墨是一脸兴趣缺缺的那个异类。

    赵构在人日宴上被这个能折花作剑的俊美青年以一手精妙剑法,震慑了一番后,找身边人仔仔细细地问了这位桀骜不驯的安西都护的情况,得出一个结论,这位确实是不世出之名将,狂傲惯了。

    如今面对战事,他自然要问问这位名将的意见,哪怕他是未必会让荀墨领兵打仗的。

    “荀都护以为呢?”

    只是,虽然是这么简单的一问,也让在场大臣无不哗然,大宋祖制重文轻武,如今面对这等大事,皇帝竟然逾越询问一个藩镇武将的意见?这是什么意思?

    荀墨扫了他们一眼,他在安西久居上位,自然气势非常人能比,及时把杂乱声音压了下去:

    “微臣以为,完颜亮动兵数十万,连自己最宝贵的重骑兵都带了南下,应当不是与朝堂诸公议和来的。”

    荀懿和谢衡都没绷住,齐齐露出了笑容。

    荀都护还真是……耿直啊。

    在军情判断上,赵构自然不能不信荀墨的说法,他倒吸一口凉气,瘫在了龙椅上。

    秦桧终于忍不住了:“荀墨!你何以妖言坏两国之和平!大宋未开战端,未违盟约,金国何以破约?”

    荀墨弯了弯唇角,露出个轻蔑的笑容:“这话秦相不该对某说,应当对整兵百万挥师南下的完颜亮说。”

    秦桧气得一甩袖子:“微臣请官家严惩奢谈开战之人,为议和之前提。”

    此事在绍兴第二次和议时,已经被秦桧拿来作了攻击政敌的手段,在场之人多有从偏远地方回来的主战派,对此记忆犹新。

    眼看着旧事又要上演,大臣们自然又议论纷纷。

    副相胡铨是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气了:“秦相!昔年议和之时,你说一旦议和,可以收兵权,与民休息。而十余年来,大宋军费不减反增,敢问秦相,若是和议既成,不必打仗,何以军费消耗许多?!秦相你主政枢密院,应当比在下清楚吧?”

    他名列宰执,这些日子又下了功夫去和户部的李椿年结交,对这些内容了解得过分,这是实情,赵构和秦桧都说不出半个字反驳。

    宰执之间论战,其他人一个字也插不进话。何况一位是权倾天下多年的秦相,一位又是以言辞锋利著称的胡铨。

    赵构几下思量,却已经有了答案:“秦相公先以和议为要。”

    他倒是一心如故,抱定和议不撒手。

    不过他心底却已经做了决定,要请潭国公入宫宴饮几次,最好连荀墨一起拉上。

    潭国公是与岳飞并称名将的韩世忠的封号。这位中兴四大将之一的将领入宫,自然是为了给皇帝提供一点安全感,顺便,探一探荀墨的底。

    面对安西都护府那种家底和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据说很厉害的军事实力,说赵构不心动用他们去抵挡金人,是假的。

    可他更怕这个都护府再搞一次黄袍加身,所以才要韩世忠探探底。如果韩世忠能成为对荀墨的威慑,那自然好办。

    秦桧自然是一脸了然地接旨,似乎另有主意。

    荀懿自然知道这位秦相爷在想什么。

    完颜亮篡位登基,内部人心惶惶,又在西夏战事上受了失败,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实打实的胜利和真金白银。如果他秦桧送的利足以弥补损失,那完颜亮自然要停止南征,以免战事失利带来金国内部的崩溃。

    完颜亮不能再接受一场失败了。

    不过,秦桧毕竟不长于军事,他漏关注了军事上的失败对于一个军事国家的影响,尤其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还是一个刚刚篡位上台的将领时。

    临洮府战争的失利太过糟糕而惨重,其速度之快,损失之惨重,以及至今音讯不通,不知是否有任何动向的平凉府凤翔府,都让金人觉得恐惧。

    这意味着,战争的节奏彻彻底底地被掌握在了另外一方手里,他们要打,便会出兵,要和,便会按兵不动。

    如果另外一个地方的军队,拥有了摧毁金国的实力,那么金国又如何节制自己的部族,如何进行统治呢?

    金国人都不用说什么殷鉴不远的鬼话,他们和现在的大宋便是一个切切实实的例子。

    金国对于大宋的颐气指使,甚至以赵匡胤称南唐的“江南”称之,大宋对于金国的卑躬屈膝,赵构那一封封的“臣构言”。都是建立在,战争的节奏完全在金国手中上的。

    一旦攻守相异,莫说安西和大宋有什么动作,它自己的后院怕是就得先起火了。

    至于安西都护府其实只想维持均势这种连谢衡都未必察觉得到的想法,就不能指望完颜亮和秦桧能想到了。

    散朝之后,忧心忡忡的胡铨问了一句荀墨:“荀都护之见,大宋的军队,能否在江淮一带挡住金军呢?”

    荀墨这时候自然说不得什么“这主要看我”一类的大实话。

    他略思索了一番,提供了分外标准的正确答案:“大宋的江淮,以外虚内实而著称,可便是堡垒水寨再难攻,完颜亮也不必在乎。他只要直取临安,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胡铨略一思索,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除了叹息之外,他也不能说什么。到头来,这位副相甚至落了泪:“只可惜江淮百姓,又要受兵灾之苦。”

    谢衡一边听了,出言安慰道:“先生,罪不在你,你何须自责?”

    “百姓受苦如此,难道我们朝堂之人,能逃脱得了责任么?”胡铨凄惨一笑,摆了摆手便走了。

    谢衡只觉得胡铨自担任参知政事以来,整个人都不怎么对劲儿。

    他也知道秦桧独相已久,胡铨几乎在宰执的权力里被架空,加上此事有几乎将主战派撕裂之势,胡铨必然觉得难过。

    可这样垂头丧气,简直不像是之前那个笔锋锐利的胡御史了?

    他不由得转身,等了等正在与赵瑗交谈的荀懿,询问道:“君上,胡先生,到底在失望些什么呢?”

    荀懿指了指头上一片青天,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