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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四:险象生

    最先察觉到危机的,自然是历经磨难的韦太后,她一听消息,就招来赵构,问他可准备弃守临安。

    赵构面对自己的母亲,最终还是开口说了实话:“朕,朕要做好万全之策。”

    韦太后在北边受够了金人的委屈,当即爆发了出来:“官家!我们在北方,像畜生一样被金人追赶驱使,难道到了南方,为娘的还要受此屈辱么?”

    这话让赵构羞愧难当,可他又实在无法像大臣与士子们所请的那样,让韩世忠坚守两淮,自己御驾亲征。他绝无那样的勇气。

    他又去见了吴皇后,昔年,吴皇后在逃难过程中,能身着戎装,贴身保护他。可如今她着了皇后钗裙,已经与当年不同太多。

    吴皇后听完他的意见,当即叹息垂泪:“官家,咱们与金国议和多年,到了今日,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了吗?”

    他的心意有所转圜,宫人又来通禀,说是恩平郡王求见。

    对于这位不修私德的皇子,赵构这样一直标榜私德来掩盖大义的君主自然是不喜欢的。可这种情况下,不见他更加不合适。只得让宫人通传。

    恩平郡王赵琢年不及弱冠,身形修长而瘦弱,一近赵构面前,顿时双目含泪,扑倒在地:“阿爹若是要走!一定带着孩儿一道走!”

    吴皇后在一边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这位年轻皇子一进来一句话就让她的劝谏和眼泪通通白费了!

    赵构顿时脑子空了,逃跑立刻变得越发正当起来,只抱着赵琢嚎啕大哭:“是朕之过。”

    他们俩哭了一阵,才各自对坐,赵琢一边抹泪一边道:“伯琮哥哥去宣化门前请命了,他还说,就是官家走了,他也绝对不会走,愿意在前线与百姓同生共死。我,我没有伯琮哥哥那样的勇气,我只求阿爹若是要走,一定带上我!”

    赵构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起来,他看中赵瑗作自己的继承人,可不代表他也想像李隆基一样被太子搞成个什么太上皇!

    他语气有些阴沉:“他当真这样说的?”

    赵琢颔首,一掩面又要哭泣。赵构却撇下了他,气冲冲地向宫外的宣化门走去,显然是要找赵瑗发作了。

    这可是把赵瑗架在火上烤,在官员百姓面前说自己要逃,或是在君父面前说自己不逃要独自留下来,都是极其错误的做法。

    偏偏赵瑗的选择不多。

    吴皇后脸色大变,她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对于赵琢的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国家危难,竟然成了他陷害兄长的手段,她都不敢回忆他在自己身边受过抚育!

    这阴毒的手腕彻底让吴皇后对赵琢失望头顶。她撇一句:“滚出去。”就把赵琢扔下了。

    她实在不确定,如是继续待下去,她会不会甩赵琢两耳光。

    她匆匆来到自己的偏殿里寻到了苏瑞,自苏瑞入宫以来,这个热情坦率,又有主见的孩子逐渐博得了她全部的喜爱,甚至大事小情,她都愿意与苏瑞商量。

    不过这种大事,她却不准备让自己心爱的晚辈涉入其中,只对苏瑞道:“小瑞,我见过你身手,你快快出宫,把我娘家哥哥叫进来一趟。”

    苏瑞是习武之人,且武功十分高强,自然对前殿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以她的聪慧,也留意到了这是个十成十的陷阱,若是赵瑗掉了下去,就万劫不复。

    她知道吴皇后家和胡铨有姻亲关系,想必吴皇后是想借这条线去联系赵瑗。可这样辗转,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赵构却已经在前往宣化门的路上了。

    当然,吴皇后也绝对不能亲自直接联系赵瑗,否则这样公开的通风报信,只会招来赵构的厌弃。

    “娘娘,这事儿若是紧急得很,怕是不能用这法子。”苏瑞咬了咬牙,她和吴皇后培养了这么长时间感情,也是考验的时候了,“娘娘若信得过我,便让我代替国舅公去联络吧!”

    吴皇后看着她,垂泪而叹息:“小瑞啊,你是个女孩子,叫你抛头露面,已经是不该的了。如今又要你身犯险境,我如何放心!我又怎么对得起你的母亲!”

    说到依旧身在五国城的母亲,苏瑞更是坚定了信念:“娘娘,母亲在金人手中受辱,我若是这一点事情也不能为她做,可就太可惜了!”

    吴皇后心知此事实在不可拖沓,便咬咬牙,让苏瑞去了。

    苏瑞入宫以来,第一次重着旧时衣,倒是感慨万千。不过也没有拖延,当下命令出宫去。

    她是赵构和吴皇后补偿先前柔福帝姬无辜惨死的心理安慰,自然拥有诸多特权,譬如,她就可以用为父母进香的名义随意进出宫廷,去太平山上那些寺庙道观里上香。

    马车一路向着太平山去了,苏瑞却蒙了面,借着轻功身法往宣化门去。

    正值隆冬,寒风凌厉,以赵瑗、胡铨为首,陈俊卿、史浩、洪皓等一系列官员,太学生,士子,乃至于无数临安百姓依旧跪在宣化门外。苏瑞见此情景,几乎是眼中一酸,要落下泪来。

    可她不能,在完成任务之前,她绝不能让私人情绪取代自己的理性。她身形一动,越过一地百姓以及官员,来到最前方的赵瑗身侧,低声道:“官家知道你要独自留在临安,现在十分震怒,一会儿他来诘问你,你要小心应对。”

    赵瑗听她声音,便知是与他历经无数水火的苏瑞,心下却十分疑惑:“若是官家没有这样的勇气,我便替他去。也算是为君尽孝为主分忧,官家为何要来诘问我?”

    苏瑞便知道他急于战事,没有想起唐肃宗和唐玄宗的父子怨怼,只得低声提醒道:“殿下忘了天宝年间的旧事了吗?”

    赵瑗打了个激灵,顿时醒悟过来。苏瑞见他如此,也就离开了他。

    她身份尴尬,本不应在这里多加停留。可苏瑞还是俯下身来,对这些心怀勇气与仁慈的普通人行了三个大礼。

    这是她对于这些英雄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