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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五:怪事多

    秦桧的出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既然普安郡王已经承担了临安城内的执政者角色,他自然犯不着和一个郡王打擂台。

    他毕竟了解赵构,也自信得很,只要赵构要寻金国议和,那他的位置就是岿然不动。这一点,他自然极有自信——只要赵构的军令和军情都是从他掌握的枢密院中出,他就能控制宋金战争的结果。

    在多年之前,他就是利用了自己的职权,把岳飞的大量捷报留中不发,以至于赵构在恐惧之下做出了“十二道金牌”召回的事情。而等到赵构再看到那些捷报,把身边的同安郡王杨存中的部队也压上去拼命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他惯用的技巧,而他一向玩得很好。所以他的出逃几近于悠闲。

    可偏偏是这悠闲之中略出了些差错,不知哪个随从领的路,把他和家人随从一并领到一片密林之中。

    偏生他们又想着要追赶赵构的队伍,一时不确定也敢往前走,直到夜色渐渐深了,才让秦桧发现不对劲儿,按说,他和皇帝出城的间隙不超出半个时辰,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追到皇帝?没追上也就算了,怎么连一点皇帝队伍的影子都没见到?

    要知道,比起只有秦桧和秦桧家人的队伍,皇帝的队伍边还有杨存中的军队!那么多人行走,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定然是他迷失了方向。

    他想着回去一定要发作这班随从,一边命令家人们统统出去找路。可也就是奇了怪了,这密林好像怎么也出不去。

    待到天色泛白,妻子王氏终于忍不住了,问了秦桧一句:“这林子到底是有什么鬼?”

    秦桧的人脉多数仪仗出身宰相之家的王氏,连他的义子秦熺都是出身王家,自然不敢怠慢,道:“夫人莫急,莫急。”

    王氏道:“我倒是想不急,可这心里头跳的慌,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秦桧只得想些话来安慰她,几个贴身侍女也小心地服侍着,好容易让王氏镇定下来,却也不敢就此休息,只得一众枯坐。

    可偏偏第二日又是个阴天,连太阳都不怎么见着,他们顶在寒风里,别提多难受哦豁了。

    待到天色大亮了,鸟鸣几声,才有人踩着树枝的声音传来,那人身材高大挺拔,戴了顶斗笠,身边挎了个篮子,身上背了把弓箭,显然是附近居住的乡民,,这人一走进他们视线,立马被一个秦桧家人抓住了:“你是谁?从哪儿来?”

    这些人在秦桧手下骄横惯了,“宰相门前三品官”,别说这林中不知何处的一个山野匹夫,就是那些大臣,也照甩脸色不误。

    那人开口,说着一口不甚地道的土话:“哎呀,哎呀,诸位老爷,我就是来搜摸些过冬的粮啊。”

    秦桧自然能听出他口音有问题,命令家人道:“你摘了他的斗笠!”

    那人也不敢反抗,只对他们点头哈腰,似乎是很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会出现在这里,又和他杠上似的。

    秦桧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人身材高大,面容方正,只留了颌下一点短须,显得颇为英武而又坚毅——当即眉头一皱:“你不是江南人士!你是从哪儿来的!说!”

    那人见势不妙,要溜,可这乡野村民的身手,又岂是秦桧身边人的对手?直到他被那些人轻轻松松地拿下,押到秦桧面前,才害怕起来,不禁不停求饶:“老爷饶命,饶命。”

    “你这口音,好像是北人逃民吧?”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凭了秦桧在金国多年的经验,自然一听便听了出来,这人应当出身于金国真定府附近。

    他和议意见的第一条,便是南人归南,北人归北,要把宋朝北人全部遣送回北方,曾惹得赵构大骂:“朕亦北人,使朕归何地?”可面对议和的压力,最终赵构还是妥协,甚至到了最后,宣布淮河禁渡,这是从根上杜绝了南北来往的可能。

    不过,秦桧自然也知道,虽是禁渡,私底下却很有些来往。只是民不举官不究而已。他本意在这一二年内,把自己的几个亲信放到地方州府上,好叫这势力断绝,可如今……碰到了个实例。

    秦桧此人,在自己党内行的是羡余告密那一套,对待百姓,自然也不管什么“畏威而不怀仁”——在他的心中,只有畏惧他到不敢妄动的人才是最安全的。如今抓到了这人把柄,他反而显得开怀大度起来,颇为坦荡地自报家门:“我是当今丞相秦桧。”

    他满意地看到对方脸上满满的都是惊讶和试图掩饰而不得的愤怒,心下更加宽慰:“不过,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带着我们出了这片林子,我就不揭发你,如何?”

    那人显然没见过这种世面,已经慌了,不知所措。

    “不必害怕,那个谁,给他一口茶暖暖。”他指了指一个家人,那家人忙给他斟了杯茶,让他抿了口。

    秦桧继续道:“不必惊慌,你要是成功把我们带了出去,我还给你赏钱呢。”

    “是,是,谢秦相公,谢秦相公。”那人连着说了几遍,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要带路。

    秦桧自然命令随从们跟上,王氏也是由身边的侍女们扶了,慢慢地走,路程约莫走到一半,远远地似乎能看见人烟的时候,王氏忽而开口问道:“这外面是临安城么?”

    她怎么觉得不对,临安城的声音,应该早就传上来了吧?

    “什么,什么临安城?”那带路的人却比他们更加惊讶,看看他们脸色不对,知道自己没准犯了大错,慌忙跪下身来叩头求饶:“小人不知……”

    “好了。”秦桧道,“你先说说,外面是什么地方?”

    “清,清水镇。”那人不敢起身,低着头说了,话语中犹有气声。

    清水镇是秀洲和临安府的交界地,看样子,他们走错的方向是往北去了。不过也不忙,有了人烟处,倒还好办。秦桧道:“夫人,一个没见识的北地逃民,他怎么敢往临安走?咱们先出去再说吧,你也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梳洗一番不是?”

    王氏被他劝住了,只得继续往前走。直到看见那镇子的门了,那带路的乡民向他们一道礼,连赏钱也不敢提,就转身往林子里跑去。

    倒还不算个笨人,可惜啊,到底是走错了路。

    秦桧示意自己身边的两个随从跟上他,北地逃民现在送回去,免不了是要成为签军的。

    反正左右都是死。

    死得快些,早些,也没什么区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