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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九:意外事

    他一说秦相,赵瑗和陈俊卿就都知道他是要议和的了,不由大为气恼,但君主如此,也没有办法,只得各自呆立,都祈祷胡铨能来说服赵构。

    战事之中,整个临安城的气氛都很紧张,秦桧处于被架空的状态,胡铨相当于接手了他几乎所有的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数日以来,陈俊卿和赵瑗也不曾见过他,到了金銮殿上一照面,却看到他面容憔悴,精神却依旧紧绷着——显然是多日不曾好好休息过了。

    战友见面,自然有无数话好说,但碍于时机,陈俊卿一腔感怀,开口之时,只是简短地报了:“荀墨大败金军,金主北逃。”的捷报。

    胡铨情不自禁地释然一笑,开口道:“官家,不若让荀墨都护撤军,让潭国公追击过河,占据海州吧。”

    他是绝对的主战派,当年《乞斩秦桧疏》里,措辞严厉的:“杀擅言议和者。”还在历历在耳。如今竟是改换门庭?

    “胡相公?”赵瑗惊讶地喊了一声。

    胡铨却好似充耳不闻,只挂着那笑容道:“数百年之前,大宋曾与大辽议和,约为兄弟之邦,和平数代。绍兴之前数次和议,碍于战事,协议有诸多不和之处。如今既然大宋大胜,不如照澶渊之盟旧例,与金议和。”

    赵构最隐秘的期待,宋金就是像宋辽那样,保有百余年的和平,也保有他一生的富贵。如今胡铨一经提出,他立刻喜形于色:“胡相公不愧为饱学之士,此言甚好,此言甚好!”

    胡铨俯身跪道:“昔有毛遂自荐之事,今日微臣斗胆自荐,愿出使金国,与金主议和!”

    陈俊卿如闻雷击,呆立在当场。

    “胡大人,你不曾与金人打过多少交道,只怕会着了他们的道。”秦桧开口道,他虽然语气温和,面色却阴晴不定,“不如让老夫代劳?”

    “官家,绍兴十一年议和,便是由秦相出手。”胡铨笑道,“秦相的路子,只怕金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是某去,某在吉阳军时,曾与赵相有所交往,不会让金人多占便宜的。”

    他这话分明暗指秦桧一味讨好金国,赵构也对绍兴年的两次和议的诸多条款,尤其是“无故不得罢相”——这几乎让秦桧架空了他,还让金人有了罢去他,改立秦桧的主意,让赵构颇为不满,如今胡铨主动开口,接过这个烂摊子,他自然欣然应允:“胡相公所言甚是。这样,朕一会儿让直学士写个奏折,任命你为礼部尚书加资政殿大学士。待到捷报传来,金国局势大定,再让你出使。”

    胡铨自然低头谢恩,宰执们便齐呼万岁而去。陈俊卿追在胡铨身后,正要追问他为什么要主张议和,却见胡铨出得宫门,竟吐出一口鲜血,身形一晃,重重地倒了下去。门前的左右侍卫都赶忙来扶起他,又少不得上报赵构。

    赵构自然害怕这位目前可以取代秦桧的能臣出事,慌忙命令宫中侍卫护送他回家,又急命太医前去诊治。陈俊卿一肚子疑惑,又惊又气,当下连枢密院也不回了,就待在胡铨身边。

    胡铨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中午时分,屋子里已经是人声嘈杂,连他那名义上的“女儿”,那个被荀懿安排嫁给了吴皇后家里的女孩儿,都匆匆回来,在病床边侍奉,一见他醒了,慌忙招呼太医上前。

    太医按过他脉搏,说已无大碍,便又抓方开药去了,家人便端了一碗半温的稀粥来喂他,他久病初醒,别的也吃不得。等到一碗粥下肚,他才觉得有了力气,又喝了半盏温水,才能开口说话:“这屋子怎么这么多人?”

    那女孩子抹着泪道:“父亲一倒,大家都慌了,陛下又派了太医来,重视的很,故而京中大小官员都来探望,连陈枢密使也来了,连普安殿下也派人来走过几回了。父亲若不想见他们,我就让家人把他们请出去。”

    她说话虽快,倒也伶俐清晰,胡铨略略安下心来,想了想,问道:“前线战事如何了?”

    “昨夜晚上,潭国公传回八百里加急的捷报来了临安,满城欢腾。父亲是昏过去了,没听到街上欢声笑语,连鞭炮都放了好几轮呢。”那女孩子道。

    胡铨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糟糕。”便对那女孩子道:“旁的人倒还罢了,你让家人请他们出去,就说我身子不好,不宜见客。倒是陈俊卿陈枢密使,你悄悄地请他进来,左右不要留人。我有要事和他谈。”

    那女孩倒不愧是荀懿手下出身,出去一会儿,外头的声音便都安静了,只听到几个胡铨旧友和门生来他门前,高声祝他早日康复的声音。

    胡铨闻言,只是苦笑。

    不一会儿,那女孩子亲自带着陈俊卿进了房,又替他们合上门,悄悄退了出去。

    陈俊卿虽然是有怨有气,可如今事情堆成一团,又看到他病容沉沉,终究一个字也没有出口责备,只叹息道:“胡相公也要注意身体才是啊。”

    他用词疏离,胡铨已经知道他心中怨怼,只是事情复杂,他一时也解释不了,只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

    他们沉默片刻,屋子里便寂静起来,只剩药炉咕噜咕噜地响。陈俊卿盯了那药炉一会儿,半晌才开口道:“胡相公可知道,昨夜捷报一到临安,荀君上就被官家宣入宫中?”

    胡铨闻言大惊失色,开口要说什么,竟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陈俊卿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就要喊人,胡铨却按住他道:“不碍事,不碍事,不碍事......你且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这件事情.....事关大宋存亡.....”

    “官家是拿了齐国公主的名头宣的人,也是以礼相待,说是皇后喜欢,才把荀君上留在宫中,绝无任何胁迫之举,胡相公不必焦急。”陈俊卿道。

    胡铨苦笑道:“消息传到荀墨军中,难道还能有什么不同吗?就不说荀墨吧,荀懿又是一个何等决绝的人物?我就问你,他安西都护府拿一个长史换整个大宋,是亏还是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