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无奈的欲望

    王叶也是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的关于安生的很多旧事，听完那些之后，王叶觉得自己好像欠安生的前妻一些什么，她在电脑前坐了一夜，她写了一封上万字的邮件，等她写完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她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希望其中的措辞能准确无误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最后一刻，她还是删了，这封邮件就永远的沉睡在了她的草稿箱里，泥牛入海。过去的事终究还是过去，过去的事应该被想念，但是不应该被提起，没有人真心需要一个迟到的道歉，一个迟到的道歉也不会让一份情谊回到过去，永远都不会。

    原来，安生与前妻的离婚并不像王叶当年听到的那样。王叶也明白她为什么当年说那些话，人已经死了，发生过的事也已经成为了故事，既然是故事，真假就不重要了。故事全在讲述人的嘴里，他想表达什么情意，故事就会怎么发展。她得感谢安生的前妻，让安生在自己心中卑微的，善良的活了那么多年。她也为自己当年的说辞感到后悔，尽管后悔已经没有意义，但情绪还是要产生的。他的前妻应该是爱安生的，即使是在安生死后，她也希望自己的男人能理直气壮地活在别人地记忆里，就冲这一点，王叶知道，那女人是爱安生的，至少，比自己更爱安生。

    安生的事情当年在医院里闹得很大，那姑娘的父母带着一大帮亲戚在科室里把安生堵了个正着，他们撕碎了安生的衣领，他们抓花了安生的脸，因为安生勾搭上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小护士，还把人家搞怀孕了。如果说王叶与安生当年的爱情是因为相互吸引，但是这一份爱情绝对不是。小护士从一开始就知道安生有家，还有娃。可安生有钱啊，他拿着高于护士几倍的工资，开着好车，住着好房，他在医院里平步青云，医院里的人不用说都知道，这个人后台不弱。时代发展了，人们的头脑也活泛了，上了岁数的人都活在过去，活在自己最年轻的那个年代，但是年轻人不，当下就是他们最年轻的时代，当下就是最好的时代。农耕社会正在大步流星的向全面的工业化社会改变，改变的不仅仅是生产方式，还有人们的思想。或者说改变的是那些跟上时代的过来人的思想，年轻人是不需要改变的，他们就过在当下，成长在当下，被塑造在当下。年轻人们更愿意把全人类当作一个物种来看待，在这个宏大的概念之下，一个物种的最大任务就是繁衍，要繁衍首先就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就要吃，要吃就要学会合作，男人能给女人提供资源，女人能为男人提供肉欲。这是公平的，反过来也是公平的。宗族意识在慢慢退化，男尊女卑在慢慢退化，现在的社会已经不需要精壮劳力，精壮劳力们成了底层人物，财富和食物的分配权掌握在了少数人手里，一切在农业社会下建立起来的规矩和传统都在慢慢崩塌，老人们说，这叫世风日下，年轻人们说，你们懂个屁！

    女孩也许没有错，她像农民伯伯能准确的预测节气而安排农耕计划一样，她准确地嗅到了财富，食物和社会地位的来处。于是她疯狂地追逐。女孩也许错了，她注定不能代表一个物种，她注定不能站在上帝视角去看待世间的一切，她注定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个体，她不够超脱，她不被允许超脱。安生有错，他拥有让人羡慕的工作，他拥有让人羡慕的财富和社会地位，但是，他忘记了这一切的来处，他的一切都建立在一根并不牢固的纽带上，他的一切都建立在某个摇摇欲坠的基础上，他得意忘形了，他忘乎所以了，于是他，轰然崩塌了。安生也许也没错，欲望就像是被禁锢在心里的一头野兽，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越狱，不在想着冲破牢笼自由自在，只不过，有的牢笼不够坚固，有的牢笼却不堪一击，安生属于后者。

    在安生脸被脑花的第二天，院长就接到了安生岳父的电话，于是，他被派到了农村去支援，于是，他的婚姻，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悄然而逝。保留工作，是这位岳父都他最后的仁慈，进身出户，是这个家族对安生最好的判决，也是唯一的判决，因为，这是一个家族，这个家族的面子和里子都得一尘不染。

    这是王叶的女儿后来告诉她的，这是她们两为数不多的谈话中的一次，这个时候的女儿，也染着酒红色的头发，鼻子上，舌头上，嘴唇上，舌头上，耳朵上，肚脐上，总之能挂上环的地方都挂上了环，他的手臂上有纹身，背上有纹身，大腿上也有纹身。王叶对女儿说的话一点也不怀疑，因为一个能把叛逆表现得大张旗鼓得女儿，一个能把对主流的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女儿是不会说谎的。原来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把安生称呼为爸爸，也没有把自己称呼为妈妈，不过，他把安生的前妻称呼为二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