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我们从小就在做错事，不管是存心还是无意，错事总在发生，小时候做的错事总能被原谅，后来，我们逐渐发现没有一个橡皮涂改不了的错误，再后来，我们觉得没有一顿酒挽回不了的错误，再后来，我们发现，有些错误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生活和命运给了人们机会，但是没有给人们太多试错的机会，也无限提高了试错的成本，成年人不得不如屡薄冰的活着，因为有的机会真的只有一次。

    直到王叶最后自以为成功的时候，她才满怀信心的去找自己的女儿，她以为什么才是一个好母亲？女儿有事的时候她能够帮忙，女儿需要用钱的时候她能帮上忙，她能给女儿无忧无虑的生活，她能让女儿一生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她以为这就是爱，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也许在现在的孩子们看来，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爱，但人是贪婪的，直到满足的，不分大小，不分长幼，当她看到女儿一身奇装异服，当她看到自己的女儿连“妈妈”这个简单的词语都不冲她喊得时候，当她发现女儿每次见到她都只是拿钱就走，多一句话都没有的时候，她大概明白了，这样做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其实王叶根本也不用等到现在才发现这些，在多年前，当她发现女儿看见她就远远的躲开或者藏在老师身后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但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她想给女儿说说自己当年的苦衷，但是谁愿意听呢？女儿早已获得了同样的母爱和同样的家庭温暖，只不过这个过程里没有王叶的参与，女儿已经得到了爱，至于为什么，或者之前的事情，她不像了解，也没有必要了解。

    在她得知安生真正死因的那几年里，王叶不愿意睡觉，或者不愿意一个人待着，因为没当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会不知道的感到难过，总会忽然之间流出泪来，那是一种莫名的悲伤，或者说她不愿意追根溯源，有时候她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会哭出来，有时候她一个人开车的时候会哭出来，有时候一个人躺着，她也会不知不觉的流出泪来，刚开始时，她觉得自己或许是老了，自己确实已经不年轻了，尽管子身材瘦小，没有发福，但松弛的皮肤，没有光泽的头发，不太饱满的精力，让她自然觉得她已经老了，她尽量使自己变得年轻，她把失去光泽的那部分头发剪去，变成了短发，她烫染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年轻，可当她看到自己手下年轻的大夫或者学生的时候，她们的笑声那么爽朗，她们的皮肤那么光滑，她们的精力那么充沛，她们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纪，可是她呢？最好的年纪，他只能苟且卑微的活着，即便是光滑的皮肤，自己也只能偷偷的遮盖住，她真的嫉妒，她真的有时候看到那些年轻人不顺眼，她会故意找某些人麻烦，她故意让自己变得刻薄，变得更加冷漠，别让人口中的严厉，是这种情绪的另一种说法，再后来，她觉得好像是得了某种病，比如说，抑郁症。她想出去走一段，可发现无处可去，直到她看见了一个男人，或者是一个男生，和她女儿相仿的年纪。应该是那一年的九月，男生考上了王叶的研究生，按照惯例，男生应该再开学之前找一趟自己，但是她始终没有等到，或者说她也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情，来来往往的学生她这些年已经带了不少了，她们就像人生中的过客，某一次擦肩之后就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她习惯了，既然只是人生中的一次擦肩，就没有必要太用心，更没有必要太用情。这个男生是被教学秘书打电话崔来的，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男生正馒头大汗的站在王叶的面前，尽管是九月的天气，可王叶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男生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那种热气蒸腾的感觉，她好像此曾相识，也许是屋子里的空间狭小，王叶觉得这个男生就像一个火炉，如果要是放在冬天，这个男生的全身大概都在冒着肉眼可见的蒸汽，她也感觉到了热，热得她头上渗出了汗珠。王叶那一天本来有些不高兴，怒气冲冲得，不过看见这男生的样子，也笑出来了声来，她给他纸巾，让他擦干净，王叶询问之下才得知，接到电话的时候男生正在运动，他接到电话就直接跑了过来，十公里，半个小时。尽管他穿着一身运动说，不过王叶打心眼里没有为此感到不高兴。男生低头擦着自己脸上的汗，纸巾抚过之处，露出了男生细腻的皮肤，分明的轮廓，刘海上滴下的汗珠就像是清晨青芽上摇摇欲坠的露水，她看得有点出神，哦，原来这就是年轻的样子，安生那年也是这个样子。

    ：“做我的研究生可以，但是这三年不许谈恋爱，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王叶说到。

    男生迟疑了一下，说到：“好的。”

    男生离开以后，王叶忽然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居然没有过脑子，居然忽然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她觉得自己可笑，也觉得自己可悲。

    从那天开始，安生的影子就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莫名其妙哭泣的频率越来越高，有一天她终于想明白，这些年的泪水都在为什么而流，她又为什么的了神经病。当然是安生。尽管他是懦弱的，是悲哀的，但是在王叶的心里，安生是爱自己的，尽管爱的卑微，但爱是不分好坏的，他们的爱情是一场从开始就直到结果的游戏，所以，结果不重要，结果也能让人接受，所以，重要的，就是过程，就是那些爱情里的一点一滴。可当她知道了安生真正的死因，她逐渐觉得自己和那个小护士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安生仿佛把当年对自己的那些所谓的真心全都照搬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她觉得自己真的就像安生前妻说的那样，是个小三，这些年支撑自己的信念在逐渐崩塌。原来安生真的没有死，肉体上的去留只在视觉里，这些年安生就像一个远在天边的朋友，王叶想念他，他就活在王叶的世界里，所以，他死或者生活在别处都是一样的。可是现在，这个人在王叶心里正在重建，他没有死去，只不过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在王叶心里扎根，活在王叶的世界里，那种恶心的，邪恶的，让人鄙视的。王叶终于找到了病因，她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治疗自己的病，其实处方就只有一条：让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