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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被传统思想耽误的艺术家

    二姐,是家里最漂亮的姑娘,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皙,颧骨微高,比母亲年轻时还要标致。她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唱歌、演讲、主持,都游刃有余,父亲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所以并不肯定二姐,母亲则因为自己生了个漂亮且多才多艺的女儿有几分骄傲,但是那个时候,父母总说:演戏的、卖唱的都是下九流。父母是49年生人,都是传统家庭成长起来的普通人,他们坚定的相信他们从小所受的教育,人是按照职业分为三等的,当官的、科研工作者、教师、医生、机关、事业单位、工人等拿国家工资的是上九流,农民、木工瓦匠、司机等靠自己一技之长生活的是中九流,吹拉弹唱、靠卖艺赚钱的是下九流。我家的女儿都是听话的,学校老师让二姐参加各种表演比赛的时候,她就去,没觉得自豪,因为父母不支持,只是听从老师安排完成任务。但是突然有一天,一个人找到了家里,这个人制造了家里的一场大辩论。

    他是县剧团的负责人,亲自来邀请二姐到剧团发展,它不仅充分肯定了二姐的才艺,还给父母抛出了诱人的条件,不用参加中考就可以工作挣工资了,工资比乡镇老师和乡镇医生的工资都高,而且他还承诺,要力捧二姐做县剧团的台柱子。当时父亲不在家,母亲没有答复,只说要和家人商量商量。

    “坚决不行,那不是正经人干的工作。”----父亲

    “可是,二丫头喜欢。”----母亲

    “那也不行,这样的工作做了,让人笑话。”---父亲

    “有什么笑话的,咱没偷没抢,靠自己本事吃饭,怕啥?”---母亲大声的说

    “那也不行,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好好念书。”---父亲坚定的回应母亲

    “我看二丫头是这块料,她能吃这碗饭。”---母亲再次试图说服父亲

    “我的孩子,饿死也不做下九流的事。”---父亲摔门而出

    一片沉寂。

    这是我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父母的矛盾。我听不懂他们为什么吵架,父亲说的对,母亲说的也对啊......

    父母谁也不理谁,阴沉着脸,满脸焦虑。夜晚,父母又开始了第二轮争吵。

    “我听广播里,有那么多唱歌的,都很受国家重视。”---母亲

    父亲不做声,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回答,或者在思考母亲说的话。

    “现在考学多难啊,咱这的中学每年就能考上几个中专生,要是上不了中专,就得上高中,高中还要考大学。先说现在升学率这么低,不一定能不能考上,就算是考上了,家里7个孩子,只靠咱俩,供不起啊,二丫头工作了,还能帮衬一下家里。”---母亲声音低沉

    那时候考中专的分数要比考高中高。

    “就咱家这三个大的(大姐、二姐、三姐),学习都好,学校哪个老师不夸?村里哪个邻居不羡慕?要是她们都能考出去,就是上上人。”---父亲说出了心里话

    “咱俩这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但凡有一点能耐,都得把孩子供出去。咱家孩子们的大姑二姑三姑老姑都是上了高中的,我做为家里唯一一个男孩,为了挣工分养家,小学毕业就去生产队干活了。我觉得,不管到什么时候,多读书多存知识都是好的,咱家二丫头长的好看,人也机灵,将来考上学了,那就一辈子不愁了。但剧团是吃青春饭的,等她老了,怎么办?我反复合计了多少次,都不行。”---父亲声音显得疲惫了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社会变了,那些小年轻的都拿个录音机听歌,还去看电影,有没有可能这条路比读书好呢?我明天问问二丫头,看看她怎么想。”---母亲不确定

    “问啥问,这事哪能听她的,一个孩子能知道啥?”---父亲生气了,转身睡觉不再说话

    我把偷听来的话,反复的想了一个晚上,想不明白,明明两人说的都对,但选择的路却不同。母亲结合兴趣特长和社会发展的可能做判断,新奇有挑战;父亲结合经验和长远发展做判断,稳步努力。哪个选择更优只能交给未来去评判。

    好奇心促使我跟随母亲,刺探她如何跟二姐谈话。我若无其事的推开姐姐们的房门,倚在母亲的两条腿中间,手里摆弄着几片树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二,县剧团的事,你怎么考虑的?”---母亲试探着

    “不知道”---二姐也开始试探母亲

    “如果去了县剧团,现在就能挣钱,看着比你同学们强,但是将来的发展没办法预测。我和你爸都是庄稼人,对演艺方面的事不懂,咱也没个地方问,你看看自己拿个主意。”---母亲严肃起来

    “我想去县剧团,一方面我喜欢,老师们都表扬我,说明我有这方面的能力。另一方面,我大姐喜欢读书,想考大学,老三也喜欢读书,也要考大学,其他妹妹也都上学了,家里的钱现在还够花,但要是我们三个都考上了,咱家靠种地供我们7个上学,学费都吃力,我去工作,还能贴补家用。”---二姐显然是考虑过这个事的

    母亲没再说话,拉着我出去了。那个气氛有点压抑,我瞥了一眼母亲,她眼睛泛红,脸色凝重,我吓得赶紧挣脱母亲的手溜走了。

    这件事,好几天没人提起。三姐和二姐差一个年级,她也读初中,她是一个闷不做声的人,我对她青少年时的印象只有看书,她在背政治“解放思想,解放生产力”,真是格格不入,全家都在纠结二姐的选择,她却天天背政治。

    父母一直都没听懂那句“解放思想,解放生产力”。母亲被父亲说服了,她不敢让二姐走那条没有预见的路,也心疼二姐想要提前工作贴补家用的那份稚嫩的懂事,最终父母完全一致的决定了二姐的人生选择:好好学习,准备考学。

    二姐不知道父母的思想斗争,她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于是她开始放弃学业,努力提高艺术水平。这种表现完全激怒了父母,年龄的代沟,认知的不同,激化了两个阵营的矛盾。父母商量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管教二姐的“不务正业”,整个秋天,二姐都没去上学,被父母逼着去干农活:割玉米秆、扒苞米、跟着父亲赶牛车运粮食、回家喂猪喂鸡、洗衣做饭,没几天,二姐细皮嫩肉的手就满是血泡,脸已不再光滑了,穿上了农家妇女干活的补丁衣服。二姐是有决心的,她竟坚持了一个月,我们没人敢劝二姐,更没人敢劝父母,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害怕二姐从一个艺术女青年跌落成一个满嘴粗话的农家妇女,我害怕父母日渐难看的脸色,为了不惹祸上身,每顿饭努力多吃几粒米。终于,有一天,母亲绷不住了,故作镇定的问二姐:“你就想这样一辈子干农活吗?像妈一样,一辈子过着又脏又穷的生活?”二姐哭了,没说话。第二天,自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这是二姐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过格的事,但是被暴力镇压了。以后的二姐,过着大多数人羡慕的生活,事业单位上班,嫁给了机关工作的姐夫,儿子规规矩矩的上学,一切都是父母期待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