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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我家的场院

    91年是大姐高考、二姐中考的重要年份。现在的我们很难理解那时的教育制度,高中的录取分数竟比中专的要低。

    大姐喜欢读书,她坚定不移的考高中,目标直指大学。大姐考高中的时候,我们三个小的(五姐、我、小弟)还没上小学,四姐还没上中学。父亲在农闲时为村里人做木工活,母亲养些家禽家畜,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虽没有存款,但是有时也会改善一下伙食,比如:大姐会偶尔授命于母亲从县城带回大袋子饼干,弟弟是主要的享用者,因为我不爱吃饭,也会有少量消耗。家里的鸡蛋是留着做菜的。后来家里的鸡蛋是用来攒学费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姐和我也都上了学,家里开始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尤其从91年以后。

    这是痛并快乐的一年。

    “大嫂,你家今年两个考学的啊?”邻居问。

    “是啊。”母亲答

    “什么时候出成绩啊?”邻居很关心的问。

    “我也着急啊。”邻居正中母亲的焦虑。

    “大嫂,要是有信,可得告诉我哈。”邻居。

    “一定,一定。”母亲随口答着。

    我家菜园子和壕沟之间是一片空地,左邻右舍喜欢在晚饭后聚在那乘凉,聊聊家常,逗逗孩子,做做针线活。西院的叔叔有个漂亮的媳妇,他每天晚饭都会带着媳妇出来嗑瓜子,和大伙讲讲他为媳妇做的三餐美食,东院的婶婶总是打趣他“捧着媳妇过一辈子”。西院的西院有个婶婶是大嗓门,每次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众人瞩目中迈着骄傲的脚步踏进会场,白天要做农活,晚上这会儿正是打扮的时机,观众都就位了,她便穿着潮服来表演,或大红裤子或格子上衣,有时还穿裙子,她的话题离不开在哪买了衣服,在哪下了饭店,和哪个达官显贵沾亲带故,一副鹤立鸡群的姿态。

    东院的东院也是个大户,连着的六间房,住着两个已结婚生子的兄弟,两家共用一个门户。他们很少和这些老百姓扯闲篇,那是高干家庭,一个是粮库的,一个是人民教师。在我们眼里,那是高不可攀的贵族。也难怪,那时候,农村人的全部收入都来源于土地,每户能分得多少地取决于人口数,能打多少粮靠的是技术,但是粮食能卖多少钱就得靠关系了,一等粮、二等粮、三等粮价格差的很多,每个等级里的粮食还要按照含水量再分级别,“三等粮,二十几个水”,是我家的粮食等级,也是大多数邻居的等级,那个粮库世家的邻居的邻居,如此高高在上,也就能理解了。在学校上班的,也着实令人羡慕,春种秋忙的时候,家家户户暴土扬尘的干农活,他们家却是满地的学生,美其名曰“勤工俭学”,场面之壮观,俨然高傲的大白鹅伫立在鸡鸭群中,昂首阔步的走着,还自带文邹邹的谦虚:“孤独站在这舞台,听到掌声想起来”,会自己给自己鼓掌,却不屑于周遭的羡慕,好似那与生俱来的的骄傲不该是普通老百姓所能奢望的。

    母亲也会参加这样的聚会,她会带上鞋底或者鞋面,边聊边做活,母亲喜欢热闹,但是她只是凑热闹,听别人开着各种玩笑,偶尔才搭几句话。我喜欢听这些人聊天,每次都蹲在母亲后面边听边玩土,夏日的干土细腻柔软,混杂着杨柳的味道,甘醇清新,就如农家院里质朴简单的生活一样。

    父母和场院里其他的邻居一样,渴望更好的生活。当一个人对自己的未来不能掌控的时候,往往会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父母的新愿望是,家里还要出个当老师的,大姐就是受命考师范大学的。父母,尽情的规划着几个姐姐的未来,用他们有限的认知最大程度的谋划着家庭的发展。他们努力于眼下,先让孩子们考上学。

    这个夏天,场院里聚会增加了一项重要的谈资:两个姐姐的考学分数。父母是紧张的,父亲用不停的劳动缓减情绪,夕阳已经尽去,月上柳梢头了,他还在摸黑绑黄瓜秧。母亲则是草草做了晚饭就出去聊天,针线活怎么拿出去的就怎么拿回来,心不在焉。到出成绩的那几天,母亲干脆从早晨开始就坐在场院里,送走一波聊客,又迎来一波聊客,忙碌的很。东院的东院家也有考学的孩子,母亲总是侧着身子往东看,他们家谁进谁出,她都看得仔细。也会抓住机会,问问当老师的男主人,什么时候出成绩,每天问过一遍好像才能安心的往西侧看。西侧是大姐出成绩的方向,这个方向就更让人抓心了,在前后村子,连个高中生都没有,只剩下空洞的张望了。

    东北的夏总是炎热的,知了适时的鸣叫着,空旷的田野间几声鸡犬的吠叫,伴着老牛燥热的闷声,二姐从学校听分数回来了,等候在场院的母亲屏住呼吸,一把拉过二姐来,

    轻声的问:“怎么样?”

    “全校最高分。”

    “真的吗?”

    “真的。”

    “卫校能考生吗?”

    “不知道。”

    母亲小跑着回家,“孩他爸,二丫头成绩出来了,咱中学最高分。“

    左邻右舍的都出来了“大嫂,成绩出来了?咱中学最高分啊?太厉害了。”

    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聚在了我家的房门前,纷纷讨论着,谁家的谁得了多少分,二丫头怎么怎么厉害。消息传的很快,关系好的都来了,关系一般的也来了。东院的东院也来了,说道:“这是撞到大运了。”没人接他的话,气氛戛然而止。大家悻悻的各回各家,各忙各事了。

    父母,没有因为二丫头的成绩就放松紧张,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卫校。据说,爷爷奶奶生病卧床多年,找医生看病是那时候家里最困难的事,母亲是个心明眼亮的人,为了给公公婆婆看病打针,她主动结交乡里的大夫,那个年代,整个乡里的人都靠那一个乡里的大夫就医,排队求着看病的人不计其数,村里后来搬来个赤脚医生,她会看简单的病,能扎屁股针,母亲不放心,总是跟着她一起给爷爷奶奶看病。一次,情况危急,乡里的大夫出去就诊了,赤脚医生也去患者家里了,母亲壮着胆给奶奶扎了一针,起效了,父亲紧蹙的眉头在母亲苍白的脸色后得以舒展,自那以后,母亲成了家里的专用护士,二姐承担了考卫校当医生的使命。

    一个更热的午后,东院的婶婶看到母亲一早就在场院坐着,心神不宁的,便拿着蒲扇出来聊天:“大嫂,大丫头听分去了?”

    “是啊,起早就骑自行车去县城了。”

    “这个点,该回来了。今年你家两个孩子都考学,要是都考上了,那可是没谁家比得了了。”

    大伙听到有聊天的声,陆陆续续都来了。

    “大嫂,你家老大要是考上大学了,那可是咱这附近独一份啊。”

    “哪能好事都是你家的啊,我看老大悬啊”,东院的东院,总是昂首阔步的。今天不知怎的,他饭后散步竟路过了这些泥腿子的聚会。

    望着他的背影,有的开始吐槽他的衣服,有的开始挖苦他家孩子分数没有二姐的高,还有的羡慕他的趾高气昂,总之,都是围绕着考学和地位讨论着。

    “妈,过本科线了。”

    “真的?”

    “啥是本科线?”邻居们七嘴八舌的拥过来

    “看人家,今年考上俩。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你别说,有一次晚上,我路过坟茔地,真是看到他家祖坟冒了烟的。”

    “以后,可不是咱们能高攀的起的家庭了。”

    “真是,好事都让他家摊上了。”

    “咱也回家好好管着孩子学习吧,将来也考学。”

    “以后啊,得多跟他家孩子学学,取取经。”

    “好人有好报啊,人家家风好啊。”

    ......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了。

    这一年,我家同时考出去两个,轰动了前后几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