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生黑日
江南，苏州府，陆家。
“哇！”
一声洪亮的啼哭声从产房里传来，屋檐下来回走动，面露焦急的华袍男子面色舒展，心中稍定。
“陆游！得遇大事，定当沉心静气，我说过多少遍了！”一个威严的老者端坐于堂内太师椅上呵斥道。
老者发丝银白，身穿宽大纯白夹黑长袍，双手握一虎头拐杖伫立身前，虽已是知天命之年，但脸上皱纹稀少，一看便知精心保养过。
老者此时眉头微皱，一对明目凌厉逼人！
“是，儿定当谨记！”陆游面色一紧，赶忙回应。
时任大暑之季，恰逢十年酷热之最，耀目阳光直射大地，万类皆疲，就连院内那流苏树上的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老者呵斥一句便不再出声，静静等候屋内消息，只是紧握虎头拐杖的指节微微泛白，显示出老者也并非表面那般淡定。
陆游则擦拭着额头上豆大汗珠，便看到收生婆匆匆而出，“恭喜老爷、少爷，母子平安，是个公子！”
收生婆话音落下，老者长舒一口气，陆游更是心中狂喜，刚想冲入产房的那一刹那，天光隐没。
老者疑惑抬头，双瞳紧缩，即使以他三十年官场城府，此时不免也面色大变。
只见那原本光耀世间的煌煌大日，竟在霎时之间，如那天狗噬日，漆黑无比！
天上黑日不同于日蚀，而是散发出冰冷黑光，原本炎热酷暑在黑日笼罩之下暑气尽消。
那每时每刻鸣叫之蝉此时也销声匿迹，世间宛如陷入寒冬。
夏历一千二百五十年大暑，大安王朝大业一十六年于此日结束。
史称天变之日。
六年后。
“小祖宗，慢点，别摔着了！”
一个俏丽丫鬟正追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在陆府大宅内园林假山里玩躲猫猫的游戏。
陆燨小短腿健步如飞，丝毫不听丫鬟的呼喊，呼哧呼哧奔跑在江南地区难得的艳阳里。
爔乃爔轮焰转争疑电中的爔，蕴含陆家家主的盼望，只希望陆燨能照亮被黑日笼罩十个日月的大安天下。
“燨儿的书僮选定了吗？”一个温婉尔雅的年轻妇人柔声问着陆游。
陆游抚摸着自己长髯，沉吟片刻，“我觉得周家那小子不错，机灵听话。”
张氏妇人脑海中回想了一遍，那周家小子灵巧模样顿时浮现在眼前，她微微点头。
这时，陆燨已经跑得老远，一路到了陆府府邸朱漆大门门口。
跑到门口的陆燨突然停了下来。
陆府大门西侧，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面无表情站在镇宅石狮阴面。
陆燨见她面黄肌瘦的模样，一猜便知，其平日里肯定有上顿，没下顿。
丫鬟快步冲过来挡住陆燨面前，“少爷，回府吧，那都是些流民，不懂规矩，别冲犯到你了。”
小女孩那黑漆漆的眼珠子透露出几分稚气，但她的表情却那般成熟、老练。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身穿整洁粲粲小袴的陆燨。
小女孩就这般看着，看着陆燨眉心那块引人眼目的菱形胎记，满是污渍的小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渴求、贪婪之色。
“去把桂花糕拿过来。”陆燨奶声奶气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丫鬟正犹豫，陆游夫妇便走了过来，陆游看见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稍带怜惜地摇摇头。
“黑日之后，庄稼十不存一，天下为之大乱。就算圣明如皇上，大开国库救济灾民，也填补不了万民无尽之口。
而今流民日渐倍增，国力日渐衰败，悲呼，叹兮！”
张氏妇人并不关心国家大事，她眼神中带着柔和之色，“小琳，听燨儿的，去拿点糕点过来。”
丫鬟赶紧回身，不一会儿，便提着精美食盒快步走了过来。
张氏妇人接过食盒锯腿而蹲，陆燨靠近后拿出一块香甜软糯的桂花糕，递给了那小女孩。
“给你，你吃吧。”陆燨拿着糕点的小手伸到阴影下的小女孩身前。
闻到那股清香之气，小女孩肚子咕咕响起，她再忍受不住腹中饥饿，夺过那块糕点，狼吞虎咽起来。
小女孩面有菜色的小脸因为这般吃相，显得有些狰狞，她警惕望着试图靠近的陆燨，如同那护食之狗。
陆燨见状，赶忙摆着手退了回去，“别急，我不和你抢，我吃饱了的。”
嘴中品尝着那熟悉的甜味，原本只是她的讨厌甜品，如今却这般香甜果腹。
小女孩吃着吃着，无声啜泣。
张氏妇人心软，见不得这般场面，她的眼眶也微微湿润，转头看向陆游。
“夫君，相见便是缘。要不我们收她做一个丫鬟吧！”
陆燨在旁附和着点点头。
小女孩吃完一块糕点后，直接摊手，“我还要。”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改之前怯弱模样，看的陆游眉头皱起。
这女孩有些不懂规矩。
陆燨再挑出一块，放在小女孩手心，小女孩便这样若无旁人又开始吞咽。
就这样一块又一块，她那张小肚皮已经撑得大大的，但她却不管不顾，仍然使劲往肚子里面咽。
“你不能再吃了，再吃你会被撑死的。”
陆燨看出了苗头，直接拒绝了小女孩再次伸出的手。
那小女孩见状，没有任何犹豫，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黄铜旧篆小令，一言不发递给了懵逼的陆燨。
陆游一见，刚想要出声阻止陆燨伸出去的手，可惜陆燨已经接住了那古怪小令。
没有任何超自然的现象发生，小令静静躺在陆燨幼嫩的小手中，宛如一件凡物。
当陆家几人回神时，小女孩已经跑远。
“以后不要乱接道家、佛家的法器，谁知道上面带着何种晦气！？”
陆游板着脸严厉教导着陆燨，“这次就算了，小令赶紧扔了，不是道教大家开光的令器，都毫无益处，反而可能导致厄运。”
跑远的小女孩此时站在街角，望着书香气息浓厚的陆家人，眼神阴沉可怕。
“我不想只吃一顿桂花糕...也不想做丫鬟，我要我的未来由我自己选择。”
年幼小女孩眼中迸发出无限的欲望，像是一匹永不满足的饕餮，用最纯真的语气，说出了最邪恶的话。
“我没有绝世容颜，也没有天资盖世，我只有它，你们，不介意吧？”
自说自话的小女孩就如那极致盛开的罂粟，在美好的背后，却是由血浇灌的田地。
陆府迎来了大安立国以来未曾遭遇的巨大变故。
陆家响应大安王朝剿除大泽水匪，陆家三子带兵乘坐那黄龙大船，一路逆流而上，前往那广袤云梦泽一战。
悲剧从此发生。
云梦泽一役，陆府精锐尽失。族中除了陆家年迈的家主陆机镇守陆家大宅外，长子陆游，二子陆承以及三子陆峻皆消失在茫茫云梦泽深处，与那齐天之火同生同灭。
消息传回。
温婉妇人在灵堂上已经哭红了眼，憔悴而沉默，唯有陆燨在旁不断安慰着。
张氏看着年幼懂事的独子，心中哀痛才稍减。
陆家家主陆机雷厉风行走了进来，他望着灵堂前三个儿子的灵位，脚步不由放缓，微微失神，心中略过一抹惆怅。
哭声，烛火，冰冷的牌位，以及他跳动的心，汇合在一处，欲哭却无泪。
长子陆游出兵前那潇洒自若的模样还清晰如同昨日，为何如今只剩下个冰冷灵位，伫立在那里？
世间最大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此痛，伤心更伤人。
只是陆机来不及悲伤，对于陆家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摸着那懂事可人的陆燨，摇了摇头，发出了无奈怜惜的慨谓：
“燨儿必须承担起我陆家千年基业，不要怪祖父心狠，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哇！”
一声洪亮的啼哭声从产房里传来，屋檐下来回走动，面露焦急的华袍男子面色舒展，心中稍定。
“陆游！得遇大事，定当沉心静气，我说过多少遍了！”一个威严的老者端坐于堂内太师椅上呵斥道。
老者发丝银白，身穿宽大纯白夹黑长袍，双手握一虎头拐杖伫立身前，虽已是知天命之年，但脸上皱纹稀少，一看便知精心保养过。
老者此时眉头微皱，一对明目凌厉逼人！
“是，儿定当谨记！”陆游面色一紧，赶忙回应。
时任大暑之季，恰逢十年酷热之最，耀目阳光直射大地，万类皆疲，就连院内那流苏树上的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老者呵斥一句便不再出声，静静等候屋内消息，只是紧握虎头拐杖的指节微微泛白，显示出老者也并非表面那般淡定。
陆游则擦拭着额头上豆大汗珠，便看到收生婆匆匆而出，“恭喜老爷、少爷，母子平安，是个公子！”
收生婆话音落下，老者长舒一口气，陆游更是心中狂喜，刚想冲入产房的那一刹那，天光隐没。
老者疑惑抬头，双瞳紧缩，即使以他三十年官场城府，此时不免也面色大变。
只见那原本光耀世间的煌煌大日，竟在霎时之间，如那天狗噬日，漆黑无比！
天上黑日不同于日蚀，而是散发出冰冷黑光，原本炎热酷暑在黑日笼罩之下暑气尽消。
那每时每刻鸣叫之蝉此时也销声匿迹，世间宛如陷入寒冬。
夏历一千二百五十年大暑，大安王朝大业一十六年于此日结束。
史称天变之日。
六年后。
“小祖宗，慢点，别摔着了！”
一个俏丽丫鬟正追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在陆府大宅内园林假山里玩躲猫猫的游戏。
陆燨小短腿健步如飞，丝毫不听丫鬟的呼喊，呼哧呼哧奔跑在江南地区难得的艳阳里。
爔乃爔轮焰转争疑电中的爔，蕴含陆家家主的盼望，只希望陆燨能照亮被黑日笼罩十个日月的大安天下。
“燨儿的书僮选定了吗？”一个温婉尔雅的年轻妇人柔声问着陆游。
陆游抚摸着自己长髯，沉吟片刻，“我觉得周家那小子不错，机灵听话。”
张氏妇人脑海中回想了一遍，那周家小子灵巧模样顿时浮现在眼前，她微微点头。
这时，陆燨已经跑得老远，一路到了陆府府邸朱漆大门门口。
跑到门口的陆燨突然停了下来。
陆府大门西侧，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面无表情站在镇宅石狮阴面。
陆燨见她面黄肌瘦的模样，一猜便知，其平日里肯定有上顿，没下顿。
丫鬟快步冲过来挡住陆燨面前，“少爷，回府吧，那都是些流民，不懂规矩，别冲犯到你了。”
小女孩那黑漆漆的眼珠子透露出几分稚气，但她的表情却那般成熟、老练。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身穿整洁粲粲小袴的陆燨。
小女孩就这般看着，看着陆燨眉心那块引人眼目的菱形胎记，满是污渍的小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渴求、贪婪之色。
“去把桂花糕拿过来。”陆燨奶声奶气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丫鬟正犹豫，陆游夫妇便走了过来，陆游看见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稍带怜惜地摇摇头。
“黑日之后，庄稼十不存一，天下为之大乱。就算圣明如皇上，大开国库救济灾民，也填补不了万民无尽之口。
而今流民日渐倍增，国力日渐衰败，悲呼，叹兮！”
张氏妇人并不关心国家大事，她眼神中带着柔和之色，“小琳，听燨儿的，去拿点糕点过来。”
丫鬟赶紧回身，不一会儿，便提着精美食盒快步走了过来。
张氏妇人接过食盒锯腿而蹲，陆燨靠近后拿出一块香甜软糯的桂花糕，递给了那小女孩。
“给你，你吃吧。”陆燨拿着糕点的小手伸到阴影下的小女孩身前。
闻到那股清香之气，小女孩肚子咕咕响起，她再忍受不住腹中饥饿，夺过那块糕点，狼吞虎咽起来。
小女孩面有菜色的小脸因为这般吃相，显得有些狰狞，她警惕望着试图靠近的陆燨，如同那护食之狗。
陆燨见状，赶忙摆着手退了回去，“别急，我不和你抢，我吃饱了的。”
嘴中品尝着那熟悉的甜味，原本只是她的讨厌甜品，如今却这般香甜果腹。
小女孩吃着吃着，无声啜泣。
张氏妇人心软，见不得这般场面，她的眼眶也微微湿润，转头看向陆游。
“夫君，相见便是缘。要不我们收她做一个丫鬟吧！”
陆燨在旁附和着点点头。
小女孩吃完一块糕点后，直接摊手，“我还要。”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一改之前怯弱模样，看的陆游眉头皱起。
这女孩有些不懂规矩。
陆燨再挑出一块，放在小女孩手心，小女孩便这样若无旁人又开始吞咽。
就这样一块又一块，她那张小肚皮已经撑得大大的，但她却不管不顾，仍然使劲往肚子里面咽。
“你不能再吃了，再吃你会被撑死的。”
陆燨看出了苗头，直接拒绝了小女孩再次伸出的手。
那小女孩见状，没有任何犹豫，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黄铜旧篆小令，一言不发递给了懵逼的陆燨。
陆游一见，刚想要出声阻止陆燨伸出去的手，可惜陆燨已经接住了那古怪小令。
没有任何超自然的现象发生，小令静静躺在陆燨幼嫩的小手中，宛如一件凡物。
当陆家几人回神时，小女孩已经跑远。
“以后不要乱接道家、佛家的法器，谁知道上面带着何种晦气！？”
陆游板着脸严厉教导着陆燨，“这次就算了，小令赶紧扔了，不是道教大家开光的令器，都毫无益处，反而可能导致厄运。”
跑远的小女孩此时站在街角，望着书香气息浓厚的陆家人，眼神阴沉可怕。
“我不想只吃一顿桂花糕...也不想做丫鬟，我要我的未来由我自己选择。”
年幼小女孩眼中迸发出无限的欲望，像是一匹永不满足的饕餮，用最纯真的语气，说出了最邪恶的话。
“我没有绝世容颜，也没有天资盖世，我只有它，你们，不介意吧？”
自说自话的小女孩就如那极致盛开的罂粟，在美好的背后，却是由血浇灌的田地。
陆府迎来了大安立国以来未曾遭遇的巨大变故。
陆家响应大安王朝剿除大泽水匪，陆家三子带兵乘坐那黄龙大船，一路逆流而上，前往那广袤云梦泽一战。
悲剧从此发生。
云梦泽一役，陆府精锐尽失。族中除了陆家年迈的家主陆机镇守陆家大宅外，长子陆游，二子陆承以及三子陆峻皆消失在茫茫云梦泽深处，与那齐天之火同生同灭。
消息传回。
温婉妇人在灵堂上已经哭红了眼，憔悴而沉默，唯有陆燨在旁不断安慰着。
张氏看着年幼懂事的独子，心中哀痛才稍减。
陆家家主陆机雷厉风行走了进来，他望着灵堂前三个儿子的灵位，脚步不由放缓，微微失神，心中略过一抹惆怅。
哭声，烛火，冰冷的牌位，以及他跳动的心，汇合在一处，欲哭却无泪。
长子陆游出兵前那潇洒自若的模样还清晰如同昨日，为何如今只剩下个冰冷灵位，伫立在那里？
世间最大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此痛，伤心更伤人。
只是陆机来不及悲伤，对于陆家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摸着那懂事可人的陆燨，摇了摇头，发出了无奈怜惜的慨谓：
“燨儿必须承担起我陆家千年基业，不要怪祖父心狠，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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