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亲苏醒

    院子只剩下母子俩，谁也没有先开口，一阵风过，吹得屋后几株果树叶子哗哗作响。

    “母亲，父亲气息微弱，怕是就在这两天，一应物品须得提前备好”

    “幺儿，你不曾娶亲吧！”母亲浑浊的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娶亲之说不可信”他劝诫“定是有其他缘由，娶亲只是套说辞罢了，我会查清楚的”

    “娘这儿物色了好几个人家”说着，她胳膊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张破旧泛黄的纸片“都是邻村儿的，知根知底，就是比你年岁小了些”

    “我是道士……”

    “道士怎么不能成亲！”他刚张口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打断。

    “宫里的道士听说娶了好几个女子”她情绪激昂，一下子站起来“你就因为我们不曾养育过你怀恨在心，见不得我们好，你就是等着赶紧给我们收尸，你好过你的好日子去”她表情激愤，言辞犀利，刺的宫图心窝子疼。

    她居然会迷信至此？想来也是知道命不长久，想要与老天搏一搏。宫图并没有因此生气，平心静气的说“我是道士，见过许多妖魔秽物，喜气能冲走秽气，但是冲不走诅咒，而且”他环顾四周“村子并未受诅”

    “你浑说！”她声调拔高“那娶过亲的几家，病殃殃的人眼看着就不行了，被喜气一冲，现在全都好好的”她扑向院中的宫图，张开双臂，好似老鹰张开翅膀要裹住柔软小白兔。

    宫图脚下一挪，闪身避开，老妪扑空跌倒在地，宫图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又半路住了手，移开两步，没有停留在母亲跟前，跟她保持距离。

    老妪手捶着地面俯身痛哭“我的儿啊，爹娘都没好好疼过你啊！等你娶了亲，我们就一家四口团聚了，以后咱们一大家子安稳过活不行吗！非要眼睁睁看着爹娘死啊……”她哭的好不伤心，句句言带谴责。

    “死什么死啊！”一句苍老的，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只见黑乎乎的堂屋里走出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步履轻快，走入院中脸朝向太阳的方向闭上眼睛深吸着气，此人正是宫图奄奄一息的亲爹。

    “阳光的味道就是好闻呐，多久没出门晒过太阳了”老人举起双手，想将全身每一个角落都沐浴在暖和的日光里，想让太阳晒透骨头，祛除深入骨髓的病气。

    太阳，真是太美了！

    老妪早已看愣了神，一个卧榻大半年即将归天的人，现在竟来去自如，精神看起来竟比她还要好。

    他好了，他竟然好了，他竟然真的好了！嘴角不自觉上扬，满心欢喜，想站起身去摸摸他，眼泪却早已模糊眼睛，双手也因情绪激动颤抖使不上力气，她也不起了，就坐在地上，高兴的咧嘴笑出声，笑的声音越发大，肩膀越剧烈地抖动，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倒。

    笑着笑着，便有些癫狂，嘴里不住念叨着“成了，成了”眼泪决堤似的流个不停，湿了脸，湿了衣襟，湿了她撑在地上，支着身体的枯枝老皮。

    老人与宫图对视一眼，二人把精神大受刺激的老妪扶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老人将老妪的头搂入怀中，手掌轻轻抚着她黑白相间的发丝“阳儿，这半年，苦了你了！”说着，一抹晶莹从眼角划过。

    “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老妪紧紧抱住老人“比什么都强”

    看父亲母亲相伴白首还如此情感和睦，宫图倍觉欣慰。

    他安静地看着不说话，亦无所作为，世间之事，总难以圆满，让他们多沉浸一会儿也是好的。

    “老许啊，饿不？我给你做饭”老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擦擦眼泪麻利的从老人怀中站起“多吃点，才能长命百岁！”

    老人点点头“煮点肉吧，这半年不是稀饭就是面条，我都忘了肉是什么味儿了”

    “好，好”老妪忙应声答应，可随即面露难色“你卧榻这么久，让幺儿带你出去转转，一会儿再回来吃饭”

    她家的钱全拿去给老许看病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早就抵了药钱，哪里有肉？

    不过，既然老许想吃，那她一会儿去邻居家借点。

    宫图见母亲神色，便猜到七八分，他闭眼凝神，听到远处树林一只野鸡扑棱着翅膀，他伸手朝野鸡的方向一抓，随手挥到厨房的方向。

    老人夫妻俩只当他赶苍蝇，并没当回事

    “幺儿，你跟父亲出去走走”老人虽然行走与常人无异，脸色却依旧苍白，松弛的眼皮耷在睫毛上为眼睛撑起一条缝。

    “好”

    他们刚走到门口，厨房传来一阵轻微响动，老妪上前察看的功夫，他们已走到院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