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自昨天参加完钱宝华的婚礼之后，这离过年也就剩下个三两天的时间了。那几天阳光正好，是个暖冬，家里的年货也早就在王江湖的操持下准备的差不多了，加上他们各自在外面带回来的那些个年货，都够塞满一整个房间了，顶多再买些个新鲜的瓜果蔬菜，其他的着实没有再添置的必要了。王家的众姐妹在外当属勤快人，但聚在自己家里看着就有些懒散了，所谓人多力量大，家务活看着许多，配合起来也快的很，所以在外人眼里她们一个个的没事只会搬上小凳子坐在门口形色各异的晒着太阳，偏偏他家的姑爷一个个的都还是个好说话的，干家务、带孩子，看着比她们几个要顺眼许多。特别是那个老三，听说老公还是军人出身，居然也夫纲不振，换起纸尿裤、带起孩子来比她这个女人看着还要顺手许多，真真是乾坤颠倒。但即便如此，今年来王家打探情况，想要前来说媒的媒人还是争抢着要踏破他家的门槛了，真真是咄咄怪事。

    冬日的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东西两边的矮桌上摆着的瓜子果蔬肉眼可见的在减少，倒是地上的瓜子壳、果皮等在逐渐生长。农村不比城市，人一多，再多的垃圾桶也不顶事，外加上这两年年底王家已经成了旁边三两村落里多少人慕名而来的聚集地，大垃圾还好，每日的小垃圾自能靠人力清扫。王家像是有一种奇怪的磁场一样，往前也是，现在亦是。自打王江湖第一次打开大门起，不管王家回来的人多人少，周围的人家就是愿意往这里聚。王江湖一人在家时，除了请他操办酒席、负责采买的人外，村里的很多事情也都喜欢拉到这里在来再断一断是非，争执不下的时候还总是要给王江湖戴个高帽，让他这个退下来不知道多少年的大队长出面主持公道。王灵灵放假回家的时候，由于顶着大学生的名头在，旁边的老人家都会拿着手机、家电等物件过来请教，好在这些问题大多都不难，也比较好处理，但尽管如此操作起来王灵灵内心还是比较忐忑的，不知是怕砸了广大大学生的招牌，还是怕被人念叨上一句：“啊？！你个大学生，这都不会啊？！怕不是上课没听课吧？这学费交了这么多，可不能白读了噢！”毕竟那时候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大学生理应啥都会，上知天文下懂地理，天下地下无所不会，要是不会那肯定就是没学好，不存在学校没教的可能，即使推脱说没学到，碰上了也该一研究就会，否则那就是学艺不精。再到如今，王家众人悉数归家，人丁兴旺的，即便是啥都不干，前来门口转上一圈，沾染些热闹也是好的。

    去年天冷的厉害，自打王家的屋子盖好之后，出来走动的大多都是年轻一些腿脚好的，今年天好，自打听闻了王家大门敞开了之后，拄着拐棍、步履蹒跚的赶过来要看上一眼的老人不在少数。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老人因为身体原因，不便走动未能如愿亲眼见上一眼，特别是之前屋前对王家女儿人多有照顾的小爷爷小奶奶等人。虽然王家人一回来便会拎着东西去拜会，但老人家还是想要亲眼去家里看一看才好，但奈何年纪太大，小奶奶还是个裹了一半的小脚老太，农村里的路又凹凸不平，还有石子，家里人根本不放心。于是两家人这几日正商议着怎样安全的将二老给扶过来看一眼呢。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两年都不曾在村子里走动、传闻腿脚早就磕坏了的肖老汉这下子正拄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棍子，气喘吁吁的赶到了王家。那根棍子歪歪扭扭的，并不是十分笔直，棍子上的树皮也不曾剥落，看上去还很新，看那样子倒像是一般人家随手用来撑柴火用的粗树枝。

    肖老汉身上的外套看样式应该是以前的旧棉袄，洗的干干净净的，腰背上的折痕还很明显，理应是刚刚出门前才特意拿出来披上的，与里衣、裤子、棉鞋等皆有很大的出入。里面那件深咖色的针织毛背心，眼熟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十几年前人手一件的老款式了，如今还穿在他的身上，略一打量比他年轻时穿上去还宽敞不少，里衣里还留有富余。黑色的老布裤子只是简单的用两根球鞋带系在了腰间，粗粗看去便能瞅见腰间露出来的一圈毛线裤边，微风一吹，带去了太阳直射的些些热意，也吹皱了肖老汉的裤脚，那外裤的衣料居然是那样的薄。脚上的那双棉鞋是黑色的，倒是不显年月，就是鞋样有些塌了，脚前显的臃肿，让人难以看清原本的鞋外底是什么模样，脚后的鞋帮子也已经变形的撑不起来了。

    阳光下，肖老汉不复当年连得三子时的红光满面了，如今他的背也佝偻了，望向所有人的眼神也都带有小心翼翼的讨好。由于肖老汉小儿子的高楼就在这旁边，所以在场的人都以为他是来找小儿子的，于是善意的提醒他，他小儿子说是今年不回来过年了。（肖老汉的小儿子并不是叫肖晓，父子同姓王。肖老汉的三个儿子通称肖大、肖二、肖小，肖小通‘宵小’，所以录成文字便成了肖晓，本名不知。）

    “不是找他哦，我知道他今年不回来。没钱嘛，那时候非要盖这么高的楼，修的跟外头别墅一样，我看还不如你们家这个小院子好，住的舒服。那么多的楼梯，我看他以后爬的累不累。”肖老汉闻言望了望小儿子的房子，连忙摇头说道。

    “那叫他给你们二老在一楼弄一个房间嘛，这样就省的爬楼了。”王秋月甜甜的笑着接了一嘴，但话还没说完，旁边就一堆使眼色的人叫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她眼神里带着疑问忙终止了话题，不再乱说。

    倒是那边的肖老汉自嘲的一笑，身影里略带悲凉，但说出的话语间却饱含爽朗：“我就不想着他会给我留间房间咯，他们俩是不会让我进门的，我也无所谓。现在不比过去了，我也有房，没必要去讨这个嫌。”

    有了之前的警告在前，现下也没什么人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胡乱接话，只好默不作声，笑笑的算是回应。肖老汉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望着这边。望的久了，场上的人都被望的有些不自在了，这时刚从村子里回来的潘晓妹见到了便出言问道：“你一个人站在这做什么哦，要聊天就过去坐一会儿啊，老这么站着干嘛？来啊，过来一起磕瓜子。”

    那边的肖老汉闻言一愣，紧接着嘴角布满了笑意回道：“不了，不了，我在这站一会儿就好，我站这看一会儿就好。”

    “看有什么好看的？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坐过去聊聊天。”潘晓妹又往回走了走，拉着他一起过去。

    “不了，真的不了，我就是听说了你家的房子盖的好，所以来看看，没别的。”一边笑着解释着，一边半推半就的跟着潘晓妹来到了人群。

    “房子去年就盖好了，想来看什么时候不能看，你难得出来一趟，坐着吧。”潘晓妹拉着他就坐，旁边的村里人明显的借拿凳子的时候改变了阵形，默默的将他隔了出去，更有些人连脸都特意背了过去。显然这这么多年过去了，肖老头和肖老太带给他们的伤害还在。

    肖老头坐立难安，起身要走：“我要走了，我要走了，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坐一会儿吧，你还没说你特意跑一趟过来干嘛的呢？”潘晓妹磕着瓜子笑呵呵的接着问道。

    “谁知道是不是给肖老太把风的呀。。。”村里的一位大娘面带不悦的小声嘀咕道。听说昨天肖老太刚去她家田里偷了一碗白菜，最后吃饭的时候，肖老太还端碗去她家骂人，说她家种的白菜不好，味苦，折腾好一番。

    肖老汉闻言连忙起身要走，嘴里一个劲的解释道：“我真的就是想过来看看，之前房子里没人，空落落的，在外面怎么看也就是一个房子，没什么好看的。主要是你家人多，热闹！五个孩子都回了家，那是真的热闹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来看看，望一望，凑个热闹，没别的。我这两年身体不好，都不怎么出的了门了，临走前，我就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就凑个热闹，没别的，真没别的。对不起啊大伙儿，这些年对不住了。。。”

    还没等这边解释完，那边刚从田里过来的肖老太诧异的看到了自家男人岀了门，连忙上前确认。等看清了，嘴里的污言秽语也就跟着骂了出来，吓的肖老汉赶紧拄着棍子往回跑。这边的人还没理清状况，就有一个大娘急得站了起来，连声问道：“肖老太手里拎着的是不是红萝卜？！哎呀，这天杀的，又偷到我头上了，全村就我和大伟家娘种的这种萝卜，哎呦喂。。。”

    “赶紧去看看吧，哎呀。。。”

    慌乱间，肖老汉碰上了之前跟在后面慢慢悠悠回来的王江湖，王江湖也稳住了腿脚不便的他，后面的肖老太也跟着放慢了脚步。只是等他问起缘由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回答，只有肖老汉弓着身子笑笑的打了声招呼，接过了王江湖递来的烟，两人错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