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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王汲刚跑出右侍郎厅堂,就撞上了听见异样而来的同僚。

    “梁检校疯了一般在毁坏赵大人的书案,你们快去叫守卫。”王汲装出惊恐的表情。

    等同僚和守卫把梁辰堵在右侍郎厅堂里的时候,腋下夹着一本书的王汲低调地前往了朱雀厅。

    强装镇定地把盖好户部大印的考核文书交给李总管:“李总管,梁检校有别的急务,让我把文书交给您。”

    “诶,我怎么听后面吵闹起来了?”李总管接过文书仔细查看,随口问到。

    “啊啊,哎,户部嘛,都是爱财之人。”王汲露出小机灵鬼的表情,“赌钱输急眼了,打起来了呗。”

    户部的简易私牢中,梁辰靠墙而坐,心情平和。

    看着高处小窗外的阳光渐弱,而后是月光投了进来。

    冬月三十,亥时许。

    恍惚间,梁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处何时。

    那湍急的江水似乎离自己很远,又似乎离得很近。

    吱呀一声,守卫将监牢大门打开,放进来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蹑手蹑脚走到梁辰旁边,隔着简陋的木栅栏坐下。借着月光,梁辰看到果然是王汲。

    “晚些时候,赵大人找我问过话了,我按你说的尽量一问三不知。他也没怎么为难我。”

    王汲神色落寞:“你说你闹成这样为了什么?总不会是高大人的授意吧。”

    梁辰摇了摇头:“为了我姨父一家不被流放,为了我的表姐表妹不进教坊司,也为了梁家能在京城站稳,不至于被迫回到老家,任当地的豪强鱼肉。”

    梁辰语速一点也不快,语调也平静。可每一句,都听得王汲这个衣食无忧的官二代心生凉意。

    “可你这是在赌,在赌你自己的性命,那么多环节,哪一步出错,你都······”

    王汲天生聪慧,事发突然时确实震惊,之后仔细思索,也大概能明白梁辰的企图。

    “我没有时间了,我只能赌这一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梁辰反而在安慰王汲。

    “太离谱了,太离谱了,你怎么知道山东漕帮会交二十五万两的保金。”

    “反正每年漕粮的缺额都是漕帮拿钱补,提前交个五年,他们也不损失什么。”梁辰挪了下身子,牢里的地面坐得很不好受,“放心,李总管收了我的银票,会‘实心办事’的。”

    “那漕运胡总督?”

    “胡总督不会拦着户部给皇上补亏空。谁也不会。”

    “那赵贞赵大人就能认可你自作主张,盗用户部大印?”王汲显得万难相信。

    “现在外面怎么传我的事情?”梁辰话锋一转。

    王汲愣了一下:“说你被裁撤官职,又当众被赵侍郎取笑举人出身,打砸报复呗。”

    “我的粮道考核提案,明早赵大人呈报给皇上,如果皇上动怒,那他就推我出去挡刀子,如果皇上欣喜,大功劳肯定是他的。”梁辰无奈的摇摇头。

    “他赵侍郎只说我是心态爆炸,没把我交给五城兵马司,只字未提我盗用户部印章的事情。就是在等山东粮道的银票。”

    “心态爆炸。”王汲仔细咂摸梁辰发明的这个“新词”,觉得甚是传神。

    “那皇上会同意···”王汲刚问出口,就觉得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对了你那银票哪里来的?”王汲的困惑解答了不少,从怀中掏出两个油纸袋和一个水壶,递给梁辰。

    “拿我家宅子,找山鸡帮抵押来的。”梁辰接过油纸袋,一袋烧饼,一袋烧鸡,打开水壶一闻,只是清水。

    “牢里喝酒不吉利。”王汲憨憨地笑到,“给我来个鸡腿,我就在这里陪你等,看你赌不赌的赢。”

    两人一时无言,慢慢的吃着,偶尔隔着木栅栏传递水壶。

    “润莲,我其实没有在赌。”梁辰望着充满月光的小窗口,突然说到:

    “因为我赌的是——没有人会背叛银子。”

    都察院大牢中,陆雷霆一家女眷的眼泪早已流尽。

    流放犯人的待遇和死囚也没有很大差别,基本没有饮食供应。陆家姐妹其实是哭着哭着饿晕过去的。

    陆雷霆看着牢房墙角里,风干的老鼠骨架,想想这十来天陆家的牢狱生活,真是杀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的心都有了。

    奈何父子俩分开关押离得老远。

    他只有挺直腰板,枯坐挨到天光。

    腊月初一,辰时初。

    吱的一声,监狱大门打开,进来三个牢头。腰间别着大串的钥匙,叮咣作响。

    由远及近的声响,吵醒了陆家的男女老少。

    一想到生离死别的日子到来,女眷们的哭声又渐渐响起。

    “莫要哭!”陆雷霆威严仍在。一众哭咽声慢慢都停了下来。

    但是牢头没有动作,只是靠在一起窃窃私语,作作索索的,陆雷霆根本听不清。

    又等了不知几刻,一个身着飞鱼服的矫健身姿,大踏步如流星而来。

    陆雷霆瞥见这个年轻的飞鱼卫脖子上有很深的疤痕,应该是被箭矢所伤。

    三个牢头连忙谦恭地行礼。飞鱼服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来到陆家的牢房前。

    “开门。”飞鱼服说到。

    几处牢门被同时打开。

    “我陆雷霆一生报效大楚,兢兢业业,希望上差能代我向皇上·········唉。”陆雷霆浑身一轻,枷锁落地,“上差,这是何意?”

    “陆老爷子,不要多问。”飞鱼服低声到。

    走出牢笼,“老爷”、“爹”声一片,陆雷霆一挥手,都收了声。

    一行人路过陆志平的牢房时,发现就剩他还锁在里面昏睡。陆家人都神情复杂,没有人吭声。

    只有陆婉婉看到时,小声和陆雷霆说:“爹,二弟还在牢里,得救他······”

    “我们出去再说。”陆雷霆非常谨慎,因为飞鱼卫称他“陆老爷子”,既没有以官职相称,也没有显得不敬,着实让他想不明白。

    等在都察院大牢外的,是春玲和几个梁家的老妈子。她们带了许多的披风和薄毯,见衣衫褴褛的陆家人一出来,就迅速的上前披上和帮扶······

    梁父拄着拐杖,和梁母站在宅门口,迎接陆家人。

    陆雷霆此时也是老泪纵横,一大步上前搀扶住老梁:“子藤兄······”

    “远明,回来就好,先让大家进屋再说。”

    两家人互相扶持着进入梁宅。

    “你租宅子的那个东家,听说你下了都察院的大狱,说什么也不敢再租给你了。”老梁指了指后院,“我就把你的家私都搬回来了,一起住热闹。”

    “自家人我就不多言谢了,显得见外。”陆雷霆凑近说到,“可是子藤兄为我陆家解的危局?”

    老梁摇了摇头:“人微言轻。”

    陆雷霆沉吟了一会,问到:“是梁辰那小子打通的关节?”

    “上午找我拿了房契,下午就在户部闹出了乱子,听说现在被赵侍郎关在户部私牢里。”老梁面色沉重中带着心疼。

    陆雷霆又想到了脖子上有箭伤的飞鱼卫,只能猜测是皇上念在自己曾有战功,赦免了对陆家的重罚。

    正当大家劫后余生,互相倾吐的时候。

    只听春玲喊道:“少爷,你回来啦!”

    众人只见,梁辰叉腰站在门口,笑得一脸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