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非典
随着彭长江老师的返校就职，还有另一个东西也悄然而至。
SARS，也叫非典，在这个冬天从南方传到北方，所到之处，谈之色变，危害性极强，以至于20年后的今天都还没有疫苗和特效药。它是怎么来的，陈为平不知道；它是怎么没的，陈为平也不知道。陈为平知道的是，学校封闭了，不让出校门了。
不让出去也没啥，关键是陈为平存生活费的附近银行也关了，离学校最近的营业的银行也在好几公里外，手头恰好没钱了，眼看饭卡快断线了。从来没有向别人借过钱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天英语课下课，陈为平悄悄问宋颖颖：“宋班长，请教个问题，现在校园咋出去啊？”
“出去？你出去干啥子？”宋颖颖有点吃惊：“外面不安全，万一染上病毒，要命得咧。”
“我出去办点私事，你们女生人多，知道的消息多，帮我留意问问呗，看咋样能出去一趟。帮帮忙呗，宋班长？”陈为平说的恳切。
宋颖颖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悄悄的说：“那我给你说个小秘密，你可保密啊。”
陈为平点点头，宋颖颖接着说：“学校体育场看台后面，有一段栏杆，其中有一节有点活动，稍微用用劲能掰开，人能挤过去。那地方平常也没人去，也不易发现。不过女生能挤过去，你这样的我不知道行不行啊。”
“你出去过？”陈为平觉得好奇。
“我出去干啥子？外面也不认识人。是我们宿舍的小姚，她对象就在市里工作，他俩每周末都要见面的。这封闭了，她打听出来的小路，让我去给她把风，我才知道的。不能告诉别人啊。”
“记住了记住了！”陈为平觉得离奇。这恋爱男女都如此心急火燎，一周不见都要翻栏杆过去？男生翻墙吧，也算情理之中，可没想到这女生谈起恋爱来，也不管不顾的，为爱情疯狂，外面是致命病毒也在所不惜！陈为平看看眼前这个李毅鹏对象，问一句：
“李毅鹏在BJ还好吧，染非典没？”
“呸呸呸，说啥子呢？”宋颖颖撇撇嘴，有点生气的样子：“毅鹏挺好的，我命令他了，绝对不能出校门！哪像你，外面没对象还想着往外跑，不要命了？”
“我错了，我错了，不该提毅鹏，我这里外都没对象的，更不该往外跑。算我没说好了吧？咱俩今天就没见过，对吧？谢谢班长，走了啊。”陈为平边致歉，边跑路了。
陈为平直奔体育场，绕过看台，沿着一排栏杆端详。还真别说，真有一个栏杆有被掰弯的痕迹。陈为平试了试，完蛋，脑袋太大，挤不过去，瞬间感觉，当女生真好，连栏杆都网开一面。
晚上，陈为平给彭长江发了个短信，看看这官方渠道有没有活路。彭老师回复很快，说正好明天学生处派他和财务处的老师一起去银行取现金，给本科生发贫困助学金，可以一起乘学校的通勤车出去。陈为平第一次感觉到“朝里有人好做官”，可以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去，而且还是坐车，比翻墙钻洞强多了，瞬间都觉得比班长宋颖颖都高了一个层次。
人就是这样，和谁在一起，就觉得别人荣耀的那部分也多少和自己相关，和班长在一起，觉得自己是副班长。和经理在一起，觉得自己是副经理。而别人烦恼的那部分则都坚定认为和自己丝毫不相关，甚至别人越发的倒霉，自己就越深感自己的幸运，别人打架一定要围观，别人丢钱自己最好能白捡。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也不难解释，为什么恐怖片和灾难片很多时候比喜剧片还卖座，人的本性使然。
第二天行政办公楼门前，彭长江、陈为平和另两位老师一起等学校通勤车的到来。彭长江给另外两位老师介绍了陈为平，陈为平也了解到，这两位老师一位是财务处的黄老师，一位是研究生处的裴老师。
也许是财务老师都严谨，黄老师不怎么说话，裴老师倒是很热情，喜欢聊天，问：“为平同学，猜猜今天我去银行干啥？”
“取钱吧？或者办别的业务？”为平疑惑着。
“对，去银行当然是取钱。”裴老师笑着说：“彭老师去取本科的助学金，我是去取研究生的津贴。说白了，我今天是替你跑路的啊，你得感谢我啊。”
陈为平刹那间明白了，原来这个裴老师是负责给公费研究生每月发津贴的，答道：“哦，那真的辛苦裴老师了，每个月都得跑一趟。”
“也不是每月都得跑，这不非典了嘛，在办公室憋着也难受，黄老师说财务处人手少，我正好去帮帮忙，当个保镖。你不知道，眼看着那么多钱从眼前过，都没有一张是自己的，心里难受啊！”裴老师打趣的说。
黄老师也接话了：“回头我得给你们领导说说，像裴老师这样心态的就不能管钱，会越管越少的。”
大家都乐了。
从不远处，一辆警车缓缓驶来，停到了四个人面前。司机从车窗伸出脑袋，给黄老师打招呼：“老黄，走，上车。”
四个人有点懵，黄老师问：“岳师傅，你这是要去哪啊？”
岳师傅：“去银行啊，你们不是去银行取钱么？刚总务处给我电话，说别的车都派出去了，借我们保卫处的警车送你们去趟银行，我就来了。快上来吧，再等连这车都没了。”
好吧。
拉开车门，四个“嫌犯”进了警车，一路朝银行驶去。
在车上，裴老师还继续聊：“这总务处办事就是靠谱，说去银行就派个警车，下回要说去医院，不得派个救护车？哎，黄老师，今天可得多取点钱啊，要就取个千八百块的，都对不起这警车的行头。”
黄老师：“学校的钱不是咱想取多少就能取多少的，还是那个定数，本科50多万，研究生20多万，你们俩数好啊，可别越数越少。那咱们可就要坐真警车了啊。”
岳师傅：“老黄，看你说的，我这也是真警车啊，保卫处新配的。你放心，你下次想坐，我给总务说说，下回还开这个去银行。”
黄老师：“别，别，换个车吧，坐这个瘆人。”
彭长江和陈为平听着，一路笑。
到了银行，三个老师直接去了VIP室。陈为平到ATM机取钱后，在银行大厅等着。没多久，三人就出来了。只见彭长江和裴老师各提一个大的黑色手提袋子，从外面就能看得出来，鼓鼓的沉沉的感觉。
那真是50多万？20多万？
陈为平第一次见这么多现金，如拎行李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四人上车，裴老师给陈为平说：“为平啊，正好你在，一会下车，去我办公室，我把经济学院的钱直接给你得了，你回去带给你们学院负责研究生的邱易胜老师，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邱老师是我们辅导员。”陈为平应答。
“对，给他就行。也省得我再通知他了。”裴老师接着说：“要是每个学院都有学生直接找黄老师拿钱该多好啊，我就更省事了。”
黄老师：“那你也离下岗不远了吧。哈哈！”
下车，到裴老师办公室。数钱，签字，装好新的袋子。出裴老师办公室，陈为平特意又找到彭长江办公室，让他和自己一起回经济学院，怕路上有个闪失，毕竟兜里第一次装好几万块钱，心里没底。彭长江想笑也不敢笑，一路陪绑，直到最后见到邱老师，交差。陈为平长出一口气，说了一句：“下次，我就是借钱也不和你一起去银行了。警车，几十万现金，太吓人了！”
其实，彭长江事后也觉得不合适，一个为了生活费，特意跑到银行取钱的陈为平，却帮着公费生取回了生活津贴，这未免有些滑稽，事先他也不知道研究生处也要去领钱。
虽然和黄老师裴老师一样，钱左手进右手出，没有一分钱是自己的。可不同的是，黄老师裴老师的钱出钱进是工作，是职责，对陈为平而言，却有了几分残酷。他和公费研究生的最低录取分数只差了三分，却差了三万的学费，每月还少了二百多块的国家生活津贴。不是他不努力，是他只能用了一只眼睛来备考，考试期间还打着点滴、吃着抗排斥反应药，午休都是躺在急诊大厅的躺椅上，连顿正经热乎的午饭都没吃到，啃着面包挺了过来。
这研究生对陈为平来之不易，彭长江想在能力范围内多帮帮他。
当一个人有了想帮别人的想法时，从不会局限于时间和空间的影响，会马上找到罅隙的机会和理由，把事情做好。相反，讨厌和厌恶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是举手之劳，也有万般的客观原因压着自己的手，就是动弹不得。
彭长江帮助为平的机会，随着2003年的春季学期的开学一并到来了。
全国非典疫情日益严重，学校继续执行封闭校园管理的措施。和冬季学期学生们自觉的在暖气房中猫冬不同，春天来了，勃勃生机，想关住这些青春活力四射的年轻人，有点不太现实。翻墙爬栏杆偷渡出逃的越来越多，夜间保卫处加强巡逻也防不胜防，总有声东击西，“四渡赤水”的案例发生。也有学生通过校长信箱提意见，希望能允许出校，或者增加校园内的服务保障措施。
学校经过广泛听取意见，结合防疫实际，决定在继续封校的同时，增加学生娱乐活动：免费给学生宿舍和班级分发象棋、围棋、足球、篮球、跳绳、毽子等体育活动用品；在宿舍楼层的大厅中加装有线电视；延长图书馆及各学院的资料室的开放时间；开放所有院系的计算机房方便学生上网……
彭长江给陈为平争取到了一个计算机房的勤工俭学岗位，每月200元。这样，白天陈为平在学院资料室值班两个小时，晚上可以去机房值班两个小时，中间可以轮休，不用每天都去，加上资料室的津贴，每月能挣到300元，比公费生的补贴还多。为平吃饭生活费问题解决了，更重要的是，找了个免费上网的地方，要知道，在校园网吧上网，一个小时3块钱，对为平而言，虽然也有上网的需要，但还是望而却步的。
为平要请彭长江吃饭表示感谢，最后推来推去，还是变成了为平请客，彭老师买单。彭长江说了，我有工资了，只要我在这学校一天，咱俩吃饭就不会让你掏钱。为平心里感到暖暖的。
为平心暖的还不止这些。从去年国庆节开始，每月，郑州的宋家明就通过邮局给陈为平汇款200元。虽然为平再三推辞，严厉拒绝，但汇款单还是每月准时必至。宋家明的理由也很简单，工作了，有工资了，虽然不高，但自己足够花了，知道为平是自费研究生，更知道为平家里的情况，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帮助为平是宋家明的心愿，成全宋家明也是为平对他的尊重，这每月的200为平也就收了，不过没花，而是都存了起来，为平想测试一下自己，能不能抗住不动用这些风险储备金。
非典打乱了正常的教学秩序，研究生和本科的很多课程基本改为自学为主，这直接导致陈为平的两个勤工俭学所在地都一座难求，异常火爆。为了维护公平和秩序，资料室变为了排号预约制，计算机房改为了收费制（象征性的两元两小时），陈为平岗位职责就多了两个，一个是排号，一个是收费。
排号相对简单，收费开始变得复杂。从开始的签名收费，到后来的卖票收费，再到后来的计时收费，每次值班结束，为平都能收到一大堆零钱，有十块五块的，更多的是一块五毛的，更还有一毛一毛的。为平每次拿塑料袋包好，带回宿舍，厘清纸币和硬币，都需要半个多小时，这还是同学帮忙。然后核对账目，倒霉的是，几乎每次都对不上账，不是差四块，就是多两块，陈为平就纳了闷，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陈为平到底是陈为平，少的，自己补齐，第二天交到研究生处裴老师那里。多的，自己单列出来备注：多收…元，也交给裴老师，让裴老师哭笑不得，说陈为平：“为平啊，你这也太实诚了吧，不像传说的河南人啊（地域黑是河南的痛），这么多勤工俭学的同学，就你一个人上缴多收的钱，你这直接暴露了其他人的腐败本质啊。”
裴老师开玩笑是真的，夸陈为平也是真的。经裴老师向上级提议，除了每月给勤工俭学同学200元津贴外，每月从陈为平上缴的上网费中，单独再补贴100元，作为诚信奖励。加上资料室的100元津贴，陈为平月工资达到了400元，从温饱直奔小康。
幸福来的太突然，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有太多善良的人在为你默默付出。人们感天谢地，也并不是感谢神灵，更多的是通过这种崇敬，感谢所有对自己有恩而却不能当面致谢的人。
SARS，也叫非典，在这个冬天从南方传到北方，所到之处，谈之色变，危害性极强，以至于20年后的今天都还没有疫苗和特效药。它是怎么来的，陈为平不知道；它是怎么没的，陈为平也不知道。陈为平知道的是，学校封闭了，不让出校门了。
不让出去也没啥，关键是陈为平存生活费的附近银行也关了，离学校最近的营业的银行也在好几公里外，手头恰好没钱了，眼看饭卡快断线了。从来没有向别人借过钱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天英语课下课，陈为平悄悄问宋颖颖：“宋班长，请教个问题，现在校园咋出去啊？”
“出去？你出去干啥子？”宋颖颖有点吃惊：“外面不安全，万一染上病毒，要命得咧。”
“我出去办点私事，你们女生人多，知道的消息多，帮我留意问问呗，看咋样能出去一趟。帮帮忙呗，宋班长？”陈为平说的恳切。
宋颖颖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悄悄的说：“那我给你说个小秘密，你可保密啊。”
陈为平点点头，宋颖颖接着说：“学校体育场看台后面，有一段栏杆，其中有一节有点活动，稍微用用劲能掰开，人能挤过去。那地方平常也没人去，也不易发现。不过女生能挤过去，你这样的我不知道行不行啊。”
“你出去过？”陈为平觉得好奇。
“我出去干啥子？外面也不认识人。是我们宿舍的小姚，她对象就在市里工作，他俩每周末都要见面的。这封闭了，她打听出来的小路，让我去给她把风，我才知道的。不能告诉别人啊。”
“记住了记住了！”陈为平觉得离奇。这恋爱男女都如此心急火燎，一周不见都要翻栏杆过去？男生翻墙吧，也算情理之中，可没想到这女生谈起恋爱来，也不管不顾的，为爱情疯狂，外面是致命病毒也在所不惜！陈为平看看眼前这个李毅鹏对象，问一句：
“李毅鹏在BJ还好吧，染非典没？”
“呸呸呸，说啥子呢？”宋颖颖撇撇嘴，有点生气的样子：“毅鹏挺好的，我命令他了，绝对不能出校门！哪像你，外面没对象还想着往外跑，不要命了？”
“我错了，我错了，不该提毅鹏，我这里外都没对象的，更不该往外跑。算我没说好了吧？咱俩今天就没见过，对吧？谢谢班长，走了啊。”陈为平边致歉，边跑路了。
陈为平直奔体育场，绕过看台，沿着一排栏杆端详。还真别说，真有一个栏杆有被掰弯的痕迹。陈为平试了试，完蛋，脑袋太大，挤不过去，瞬间感觉，当女生真好，连栏杆都网开一面。
晚上，陈为平给彭长江发了个短信，看看这官方渠道有没有活路。彭老师回复很快，说正好明天学生处派他和财务处的老师一起去银行取现金，给本科生发贫困助学金，可以一起乘学校的通勤车出去。陈为平第一次感觉到“朝里有人好做官”，可以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去，而且还是坐车，比翻墙钻洞强多了，瞬间都觉得比班长宋颖颖都高了一个层次。
人就是这样，和谁在一起，就觉得别人荣耀的那部分也多少和自己相关，和班长在一起，觉得自己是副班长。和经理在一起，觉得自己是副经理。而别人烦恼的那部分则都坚定认为和自己丝毫不相关，甚至别人越发的倒霉，自己就越深感自己的幸运，别人打架一定要围观，别人丢钱自己最好能白捡。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也不难解释，为什么恐怖片和灾难片很多时候比喜剧片还卖座，人的本性使然。
第二天行政办公楼门前，彭长江、陈为平和另两位老师一起等学校通勤车的到来。彭长江给另外两位老师介绍了陈为平，陈为平也了解到，这两位老师一位是财务处的黄老师，一位是研究生处的裴老师。
也许是财务老师都严谨，黄老师不怎么说话，裴老师倒是很热情，喜欢聊天，问：“为平同学，猜猜今天我去银行干啥？”
“取钱吧？或者办别的业务？”为平疑惑着。
“对，去银行当然是取钱。”裴老师笑着说：“彭老师去取本科的助学金，我是去取研究生的津贴。说白了，我今天是替你跑路的啊，你得感谢我啊。”
陈为平刹那间明白了，原来这个裴老师是负责给公费研究生每月发津贴的，答道：“哦，那真的辛苦裴老师了，每个月都得跑一趟。”
“也不是每月都得跑，这不非典了嘛，在办公室憋着也难受，黄老师说财务处人手少，我正好去帮帮忙，当个保镖。你不知道，眼看着那么多钱从眼前过，都没有一张是自己的，心里难受啊！”裴老师打趣的说。
黄老师也接话了：“回头我得给你们领导说说，像裴老师这样心态的就不能管钱，会越管越少的。”
大家都乐了。
从不远处，一辆警车缓缓驶来，停到了四个人面前。司机从车窗伸出脑袋，给黄老师打招呼：“老黄，走，上车。”
四个人有点懵，黄老师问：“岳师傅，你这是要去哪啊？”
岳师傅：“去银行啊，你们不是去银行取钱么？刚总务处给我电话，说别的车都派出去了，借我们保卫处的警车送你们去趟银行，我就来了。快上来吧，再等连这车都没了。”
好吧。
拉开车门，四个“嫌犯”进了警车，一路朝银行驶去。
在车上，裴老师还继续聊：“这总务处办事就是靠谱，说去银行就派个警车，下回要说去医院，不得派个救护车？哎，黄老师，今天可得多取点钱啊，要就取个千八百块的，都对不起这警车的行头。”
黄老师：“学校的钱不是咱想取多少就能取多少的，还是那个定数，本科50多万，研究生20多万，你们俩数好啊，可别越数越少。那咱们可就要坐真警车了啊。”
岳师傅：“老黄，看你说的，我这也是真警车啊，保卫处新配的。你放心，你下次想坐，我给总务说说，下回还开这个去银行。”
黄老师：“别，别，换个车吧，坐这个瘆人。”
彭长江和陈为平听着，一路笑。
到了银行，三个老师直接去了VIP室。陈为平到ATM机取钱后，在银行大厅等着。没多久，三人就出来了。只见彭长江和裴老师各提一个大的黑色手提袋子，从外面就能看得出来，鼓鼓的沉沉的感觉。
那真是50多万？20多万？
陈为平第一次见这么多现金，如拎行李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四人上车，裴老师给陈为平说：“为平啊，正好你在，一会下车，去我办公室，我把经济学院的钱直接给你得了，你回去带给你们学院负责研究生的邱易胜老师，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邱老师是我们辅导员。”陈为平应答。
“对，给他就行。也省得我再通知他了。”裴老师接着说：“要是每个学院都有学生直接找黄老师拿钱该多好啊，我就更省事了。”
黄老师：“那你也离下岗不远了吧。哈哈！”
下车，到裴老师办公室。数钱，签字，装好新的袋子。出裴老师办公室，陈为平特意又找到彭长江办公室，让他和自己一起回经济学院，怕路上有个闪失，毕竟兜里第一次装好几万块钱，心里没底。彭长江想笑也不敢笑，一路陪绑，直到最后见到邱老师，交差。陈为平长出一口气，说了一句：“下次，我就是借钱也不和你一起去银行了。警车，几十万现金，太吓人了！”
其实，彭长江事后也觉得不合适，一个为了生活费，特意跑到银行取钱的陈为平，却帮着公费生取回了生活津贴，这未免有些滑稽，事先他也不知道研究生处也要去领钱。
虽然和黄老师裴老师一样，钱左手进右手出，没有一分钱是自己的。可不同的是，黄老师裴老师的钱出钱进是工作，是职责，对陈为平而言，却有了几分残酷。他和公费研究生的最低录取分数只差了三分，却差了三万的学费，每月还少了二百多块的国家生活津贴。不是他不努力，是他只能用了一只眼睛来备考，考试期间还打着点滴、吃着抗排斥反应药，午休都是躺在急诊大厅的躺椅上，连顿正经热乎的午饭都没吃到，啃着面包挺了过来。
这研究生对陈为平来之不易，彭长江想在能力范围内多帮帮他。
当一个人有了想帮别人的想法时，从不会局限于时间和空间的影响，会马上找到罅隙的机会和理由，把事情做好。相反，讨厌和厌恶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是举手之劳，也有万般的客观原因压着自己的手，就是动弹不得。
彭长江帮助为平的机会，随着2003年的春季学期的开学一并到来了。
全国非典疫情日益严重，学校继续执行封闭校园管理的措施。和冬季学期学生们自觉的在暖气房中猫冬不同，春天来了，勃勃生机，想关住这些青春活力四射的年轻人，有点不太现实。翻墙爬栏杆偷渡出逃的越来越多，夜间保卫处加强巡逻也防不胜防，总有声东击西，“四渡赤水”的案例发生。也有学生通过校长信箱提意见，希望能允许出校，或者增加校园内的服务保障措施。
学校经过广泛听取意见，结合防疫实际，决定在继续封校的同时，增加学生娱乐活动：免费给学生宿舍和班级分发象棋、围棋、足球、篮球、跳绳、毽子等体育活动用品；在宿舍楼层的大厅中加装有线电视；延长图书馆及各学院的资料室的开放时间；开放所有院系的计算机房方便学生上网……
彭长江给陈为平争取到了一个计算机房的勤工俭学岗位，每月200元。这样，白天陈为平在学院资料室值班两个小时，晚上可以去机房值班两个小时，中间可以轮休，不用每天都去，加上资料室的津贴，每月能挣到300元，比公费生的补贴还多。为平吃饭生活费问题解决了，更重要的是，找了个免费上网的地方，要知道，在校园网吧上网，一个小时3块钱，对为平而言，虽然也有上网的需要，但还是望而却步的。
为平要请彭长江吃饭表示感谢，最后推来推去，还是变成了为平请客，彭老师买单。彭长江说了，我有工资了，只要我在这学校一天，咱俩吃饭就不会让你掏钱。为平心里感到暖暖的。
为平心暖的还不止这些。从去年国庆节开始，每月，郑州的宋家明就通过邮局给陈为平汇款200元。虽然为平再三推辞，严厉拒绝，但汇款单还是每月准时必至。宋家明的理由也很简单，工作了，有工资了，虽然不高，但自己足够花了，知道为平是自费研究生，更知道为平家里的情况，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帮助为平是宋家明的心愿，成全宋家明也是为平对他的尊重，这每月的200为平也就收了，不过没花，而是都存了起来，为平想测试一下自己，能不能抗住不动用这些风险储备金。
非典打乱了正常的教学秩序，研究生和本科的很多课程基本改为自学为主，这直接导致陈为平的两个勤工俭学所在地都一座难求，异常火爆。为了维护公平和秩序，资料室变为了排号预约制，计算机房改为了收费制（象征性的两元两小时），陈为平岗位职责就多了两个，一个是排号，一个是收费。
排号相对简单，收费开始变得复杂。从开始的签名收费，到后来的卖票收费，再到后来的计时收费，每次值班结束，为平都能收到一大堆零钱，有十块五块的，更多的是一块五毛的，更还有一毛一毛的。为平每次拿塑料袋包好，带回宿舍，厘清纸币和硬币，都需要半个多小时，这还是同学帮忙。然后核对账目，倒霉的是，几乎每次都对不上账，不是差四块，就是多两块，陈为平就纳了闷，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陈为平到底是陈为平，少的，自己补齐，第二天交到研究生处裴老师那里。多的，自己单列出来备注：多收…元，也交给裴老师，让裴老师哭笑不得，说陈为平：“为平啊，你这也太实诚了吧，不像传说的河南人啊（地域黑是河南的痛），这么多勤工俭学的同学，就你一个人上缴多收的钱，你这直接暴露了其他人的腐败本质啊。”
裴老师开玩笑是真的，夸陈为平也是真的。经裴老师向上级提议，除了每月给勤工俭学同学200元津贴外，每月从陈为平上缴的上网费中，单独再补贴100元，作为诚信奖励。加上资料室的100元津贴，陈为平月工资达到了400元，从温饱直奔小康。
幸福来的太突然，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有太多善良的人在为你默默付出。人们感天谢地，也并不是感谢神灵，更多的是通过这种崇敬，感谢所有对自己有恩而却不能当面致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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