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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师母

    2009年的冬天感到格外的冷,春节没有一丝丝喜庆的味道,不止是费教授家,还有陈为平和孙晓雪的内心深处,都是一样的寂静、茫然。

    费教授在当地火化后,骨灰返回长春安葬。1.8万科研费成了压在陈为平和孙晓雪心头上的重石。人还未出头七,直接找费教授老婆也就是孙晓雪的师母要钱有些不合适。但又怕夜长梦多,万一师母不认账,那么多钱——几乎可以说是孙晓雪工作以来的所有积蓄总和,就这么连个响都没有的消失了,孙晓雪心疼,陈为平心疼孙晓雪!

    好容易挨过了清明节,孙晓雪在陈为平的建议下,带着水果来到费教授家。门上的对联和福字有些明显的褪色和褶皱,应该是过年因为变故没有“新桃换旧符”。开门的师母一脸憔悴,把孙晓雪让进屋来。鞋柜旁已经没有了拥挤的礼品排队,费教授的遗像高悬在墙上,那熟悉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天。

    “师母,您身体挺好的吧?这冬天刚过,暖气刚停,您注意温度变化,别感冒了。”

    “唉,倒霉啊,你老师心狠啊,说走就走。孩子在外上大学,就剩我一个人,空荡荡的屋子,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师母,您可别这么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费老师也肯定是希望您开开心心的活着,您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孩子想想啊。我学校就离这不远,您有什么事可以叫我,你过的好,费老师才能安心啊。”

    “晓雪,你真是个好孩子。早知道这样,真应该让你老师早点录你读博士,现在可好,也耽误你了。这老头子真是的,心狠啊……”

    “师母,您别这么说,老师年前也答应录取我了,只是我没那个福气继续读了。对了,年前,我老师让我提前交了三年科研费,一万八,我汇到老师账户了,不知道收到没有?师母,您能帮忙看看吗?”

    “什么科研费?你老师没提过啊?”

    “就是年前,我对象来家找费老师,费老师答应要录取我,按照学校规定要交三年共一万八的科研费。我和我对象第二天就汇到费老师账户上了,就是费老师出差那天上午,我俩还到家给您汇款凭证,您还记得么?”

    “唉,家里一出事,乱七八糟的,啥都记不清了……你刚说是学校规定的,你们应该汇给学校啊,咋会给你老师呢,不可能吧?”

    “师母,您再想想,就我老师出差那天早上,我和我对象到家,您说老师一大早赶飞机了,我俩给您汇款收据,您说老师回来后给他。您再想想?”

    “想不起来啊。晓雪啊,你这孩子,虽然你老师说录取你了,可你毕竟还没考上啊。没考上交啥科研费啊?这不合理啊!再说,就是交也是交给学校,给你老师汇款干啥?你说的自己信吗?虽然你老师不在了,你也不能欺骗你老师,更不能欺负我这孤儿寡母啊。我这么这么命苦啊,谁都来欺负我!没法活了啊……”

    师母开始嚎啕大哭,孙晓雪只能告辞离开。刚出门,只听身后传来狠狠的摔门声,随之是骂声:“都什么人啊?一个穷山沟的丫头片子,穷疯了,骗钱骗到我头上了?呸!老娘骗别人时,你还没出生呢!跟我要钱,瞎了你的狗眼……”孙晓雪哭着离开了家属院。

    陈为平得知结果也颇为意外,万万没想到这大学教授的爱人居然如泼妇一般翻脸不认账,还倒打一耙。陈为平给孙晓雪说这事让他来解决,让她不要再想钱这事了,先想想下一步如何郑州找工作吧。

    陈为平到移动营业厅,打印了当天给费教授发短信的记录,又到银行重新打印了汇款凭证,瞒着孙晓雪五一节飞赴长春。提前约了彭长江,一同到了费教授家,讨个说法。

    彭长江本不想趟这浑水,一来毕竟是师母,这边是同学,两边都关系不错,不好帮一边。再者,自己和费老师也算同事,人家第一个清明刚过,就上门要账,就算有理,也好说不好听。但换个角度,自己虽说被费教授录取了,但这两三年的煎熬对老师也多少有点怨言,尤其费教授每次到研究生院办事,都不给自己留一点面子,呼来喝去的,心里很不舒服。再加上,自己也像孙晓雪一样,从去年就开始个人交科研费给费老师了。不同的是,他只交了一年,这博士读了半年多了,也陆续收回来六个月的了,还有3000块钱在费老师这,他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有希望讨回,毕竟也是一个月的工资数呢。

    陈为平敲门,对方开门一看是陈为平,就直接关门,边关边说:

    “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了,快走!再不走就叫保安了。”

    “师母,我是陈为平,孙晓雪的对象,年前到家来过的,还是您给我开的门,第二天我还来送过银行凭证,您再想想?”隔着门,陈为平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字的慢慢说,生怕对方听不清。

    “你走吧,我不认识你,从来没见过你。”

    “师母,是我,彭长江,陈为平是我同学,不会对您怎么样的,我保证。您开一下门,把事情说清楚就行。有我在,您放心吧。”

    “小彭老师啊,你老师刚走,你就带着外人来欺负我,你对得起你老师吗?”隔着门说话,对方也提高了嗓音。

    “师母,我们没想欺负您,我也是帮理不帮人。我们都是费老师的学生,费老师对我们好,我们感激一辈子。就是这个科研费的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得讲道理啊。您看是隔着门让周围邻居、同事、老师都听着呢?还是让我们进去咱们慢慢说呢?您说了算,我俩就在门口等着。”

    沉默一分钟后,门开了。三人就坐,陈为平把短信单据、银行单据都摆在了茶几桌面上,也同时拿出手机,调出发给费老师的汇款短信,让师母看。

    “我眼睛花了,看不清你们的东西。”

    “那好,师母,您看不清,我就给您说明一下。这张是我给费老师账号汇款的凭证,一万八千元,原来的凭证我和晓雪交给您了,这张是我到银行补开了,上面有银行的章。这张是我给费老师汇款后的发的短信记录,有移动公司的章。短信内容在我手机里,就是这个。这几样东西都能证明,我给费老师汇过一万八千元款,这个是事实,您有什么异议没?”

    “你说事实就是事实啊?再说了,就算你真给你老师汇款了,说不定这还是你欠你们老师的钱呢,欠债还钱,怎么?还想要回去?可笑!”

    “好,您认可欠债还钱这个道理就行。那我啥时候借过费老师的钱呢?我能证明我给费老师汇过款,您要能证明我也借过您的钱,那这钱我可以不要。您能证明吗?”陈为平反问。

    师母不接陈为平的话,朝彭长江反问:“彭长江,你老师在时,可对你不薄,录你读他的硕士、博士。怎么你老师刚走,你就不认你老师了?领着外人来要钱?你咋想的?还有良心没了?”

    “师母,您说这话,我当晚辈的得说两句了。我有没有良心,我说了不算。我就问,费老师的后事,都是我帮着操办的吧,这个您不会也不承认吧?我大过年的跑到外地,忙里忙外,把费老师接回来,还联系了墓地,最后举办了追悼会,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忙。我没良心?我没良心,我回家在暖气屋躺着过寒假不好吗?再说科研费,也是在这个屋子,在这个地方,我交给老师六千,一年的科研费,到现在,才返给我三千。剩下的钱,这两个月我见过您这么多次,我给您提过吗?我觉得做事得凭良心、讲道理,我老师是这样教育我们的,我觉得师母您也应该是这样的人,您说是吧?”

    “行!行!你们年轻人能说会道,我老婆子说不过你们。好,就算有这什么科研费,不过我现在也没钱,你老师这些年炒股赔钱加上供孩子上学,都花的差不多了。现在别说一万八,一千八都找不出来。我还发愁哪找钱呢。”

    “您承认有这事就行,我们也没想逼您马上还钱。这样,您是长辈,您说个方案,我们尊敬您,咱们协商着解决。”陈为平觉得能让这女人承认这事,就算成功了一半。

    “还是我刚才的话,家里没钱!我也没工作,孩子还在上大学,以后的日子咋过,我也发愁。你们的一万八也好,三千也好,我得先查查账户有没有这个钱。有的话,我就给你们。没有的话,我也变不出钱来,你们该找谁找谁,我老太太一个人也不怕你们。”

    “那您需要多久才能查完账户?给我们个准信,这陈为平从河南过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能让他一直等着。”彭长江果然严谨。

    “两天吧,我去银行看看。”

    “我们给您留个账号吧,如果有的话,请您直接打到账号里,我们也就不再打扰您了。”陈为平从钱包里拿出个便签,上面提前写好了开户行,银行账号和自己的名字。

    老太太接过便签,看了看,说:“打扰?你以为我想再看见你们啊?唉,可怜我那老头子啊,说走就走,最后却培养出你们这些认钱不认人的学生。造孽啊!”

    两天后,老太太的电话打给了彭长江:“喂,姓彭的,我查了账户,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多,只有七千,我全都打那个账号了。你们别再找我,我也不欢迎你们。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我代表你老师,不承认有过你这个学生!”然后果断的挂了电话,传来“嘟嘟嘟”尾音。

    一万八和三千,是六比一。老太太刚刚好给了七千,也就是说陈为平的六千,彭长江的一千,整体打了三三折。二人哭笑不得。也就这样吧,真可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其实,如果最开始老太太给孙晓雪说明情况,就说没工作没有收入来源,暂时还不了,这几个硕士毕业的当老师的学生也不至于追债上门。人啊,都有可恨之处,也都有可怜之处。一想到那孤儿寡母,没有收入来源,老师撒手而去,作为学生辈,也真不该因为钱的事再去和老太太计较。陈为平和彭长江约定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也不提了。过年过节,该探望和问候师母还得继续,毕竟那是师母。

    陈为平还让彭长江替自己保密:他打算用自己的钱补足一万八,通过彭长江的账户打到孙晓雪的账户上,让彭长江说是老太太记性不好,后来查到钱了,把钱返回来了。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过去的人已经不在,生活还要继续,心中依然要有光。